第15章 病(下)

病(下)

德川千曉擡起一根細長的煙管,滿足地深吸一口之後才擡頭看向眼前的兩人,煙霧缭繞中,她的面容顯得更加朦胧而神秘。

那雙含水的眸子半眯着,千曉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似乎在享受着這片刻的寧靜與自我放逐。

連主人的房間千曉都嫌棄簡陋,更別說是保镖的客房了,千曉坐在連軟墊都沒有的椅子上,心情卻比之前更好。

“你是說你聽得出來嗎?”千曉這時才隔着若有似無的煙霧饒有興趣地看向旋律,“無需試探無需言語,直接聆聽我的心聲。”

“這太令我感動了。”

千曉放下了煙管,捂着胸口,竟是十分地激動。

正常來說,應該是戒備才對……旋律見過很多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真實內心的人,因為一旦展露就會給別人傷害自己的可能。

這樣表裏如一的心跳聲,令旋律感到無與倫比的恐慌。

“你有心髒方面的疾病嗎?”酷拉皮卡上前一步,緊盯着千曉。

“我有啊,”千曉坦然地承認了,想了想補充了一下,“而且還挺嚴重的,随時都有可能因為心包破裂而死。”

她怎麽能這麽從容?

連酷拉皮卡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明明随時可能死亡的是我,怎麽你卻顯得比我還慌亂呢?”千曉拿起煙杆複而又深吸了一口,露出一種緬懷的表情,“我很感激命運的安排,令我患上了這樣的不治之症。”

“她說的是真話。”

旋律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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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真是耿直啊,得知這樣機密的情報,哪有直接向當事人詢問的?你們就不怕我将得知了這樣絕密消息的你們滅口嗎?”

德川千曉又笑了幾聲。

“謊言。”旋律再次開口。

“嗯嗯,”千曉依舊揚起笑容,絲毫沒有被揭穿的惶恐,“我既然随時可能死去,哪裏來的時間做這種多餘又無意義的事情呢。”

“要是人人都有你這麽方便的能力就好了,虛僞的客套辭令最是煩人,”千曉将煙杆随意地往桌子上磕了幾下,無所謂地說道,“首先回答你們最關心的問題。”

“我沒打算算計酷拉皮卡,他也沒有被我算計的價值。”

“送還火紅眼,給予他支持,這都是因為他與旅團有不可逆轉的仇恨。”

德川千曉平靜地開口。

“真話。”旋律捏緊了拳頭。

“為什麽?”酷拉皮卡的雙眼已經燃燒成了火紅。

喲~湊近一看确實很絢麗啊,但也僅此而已,千曉再次确定了那群收藏火紅眼的人真是沒品味。

“嗯?”千曉挑眉表示不解。

“為什麽你可以用這種輕飄飄的态度去決定他人的生死?”酷拉皮卡憤怒地盯着德川千曉。

“為什麽你要問我這種問題?我還以為你已經明白了,明明你才是最該明白的人,”千曉淡然地迎上酷拉皮卡憤怒的目光,語氣依舊平靜,“你還不明白嗎?”

“酷拉皮卡!夠了!不要聽,不要聽她繼續說下去。”旋律突然拉住酷拉皮卡,罕見的地嚴厲勸阻,極度驚恐的表情使得她整個臉部都扭曲了。

千曉止住話意,拿起煙管又抽了一口,享受地眯起了雙眼。

“恕我愚鈍,我不明白,你能否說個明白?”酷拉皮卡愣了一下,還是下定決心地開口。

旋律似乎知道阻止不了酷拉皮卡的決心,只是用擔憂地目光看着酷拉皮卡。

“哎呀,這世間的一切豈有颠撲不滅的道理可循?”

德川千曉吐出一口煙圈,似笑非笑地看着酷拉皮卡。

“被譽為七大美色的之一的火紅眼啊,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鹜,呵呵,就拿那位已經死透了的妮翁小姐來說吧,她對火紅眼如此渴求,難道是她擁有獨具一格的審美,她從泡在福爾馬林裏的發紅眼珠子中感到了靈魂的震撼與共鳴嗎?”

千曉說着都把自己給逗樂了。

“酷拉皮卡你真以為收藏火紅眼的人有多麽高雅的審美嗎?完全沒有這回事,”千曉看着酷拉皮卡的雙眼越來越鮮豔,接着往下說,“窟盧塔族的人因為火紅眼是七大美色之一而被挖眼,但收藏火紅眼的人卻并不為此美色而迷倒沉醉。”

“這是可以預料到,能夠理解,有道理可言的嗎?但這樣的事還是發生了。”

德川千曉嘆了一口氣。

“你現在能夠得到族人的雙眼,得到我的助力,只是因為我希望你能強大起來去對付旅團,因為他們根本什麽都不理解,踐踏我的感情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迄今所發生的一切,是你所能理解所能掌握的嗎?但這一切都切實的發生了,人生本就沒有所謂的道理可言。”

德川千曉眨眨眼,依舊用她那滿不在乎的語調接着說。

“說起來,我和西索對于旅團既無往日仇,也無近日冤,就是因為庫洛洛是西索所看中的獵物而針對旅團,哈哈哈,即使是對于A級通緝犯的旅團也是意料之外的無妄之災啊。”

千曉打了一個響指,來了做總結的興致。

“既然這世間的事物都如此這般毫無道理地跳出了人類規範的框架,為何人的本性會有道理可循呢?所以,不要用所謂的道理去測度人心。”

“我作為德川家的嫡系一脈,自我展露天賦開始,就被寄予衆望——成為家族事業的未來領航者。”

“從頂尖學府的學習經歷,到世界各地的文化交流與實地考察……真是的,我可沒法否認家人對我寄托的感情和心血。”

“按照常理來說,我應當成為衆望所歸的繼承人,為家族企業開闊更廣大的天地,”千曉閉上雙眼,深深地吸煙,吐煙圈,“即使如此,我也無法壓抑自己內心對鮮血的渴望!”

“我就是想看強者互相厮殺至死啊!!我就是想看這樣的場景啊!”

“和家族對我的培育完全背道而馳,這便是我的本性,又有何道理可言呢?又豈是能對他人所能言明的呢?”

“若是沒有這份要命的疾病,我的心一定會率先枯萎的,呵呵,得了不治之症真是一個絕佳的理由,沒人會要求一個随時會殒命的人承擔責任,就算他們仍然不放棄,我正好可以以難道只是在利用自己的血親這樣的理由劃清界限。”

千曉唇邊的微笑不斷擴大,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能夠遇見西索,真是太好了!”

“我已經病入膏肓,怎麽如此恰巧遇見良藥,這豈非是無常命運對我的饋贈?”

“真話,她說的都是真話。”旋律顫抖着說出口。

酷拉皮卡釀跄着後退一步,只覺陷入泥沼不得脫身,盡管理智上無法接受,但卻不得不承認對方某種程度上說的沒錯。

他早已下定決心為了替族人報仇而舍棄一切,然而,他竟有一瞬之間的動搖。

“啦啦,我對你的承偌已經完成,”千曉才沒空理會酷拉皮卡的崩潰,只是從椅子上跳起,心情十分愉悅地甩着煙杆,“再會,不對,再也不會,事到如今,我也該去醫我的痼疾了。”

千曉的心跳仍舊澎湃,沒有一絲對于死亡的恐懼不安。

恰恰違背常理地,充滿了熱忱而豐沛地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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