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20|第20章
這天下午李豫收到一條消息:傅從玉那邊的回禮我來準備,會以你的名義送出,你以後挂念着我的好就成。
傅從玉收到一條微信:哈蘇沒有。幾年前的徕卡可以給你,你妹妹送你的。以後記得在李叔那兒多幫我說好話。
消息發送者都是唐宋。
李豫回複他,別送太貴的,不然我還不起。
傅從玉回複他,你妹的,你們什麽進展,小豫大發慈悲收了你?
他敲李豫說,我辦事你放心。
他沖着傅從玉語音,嘿嘿,勝利在望。
李豫不再理會他,傅從玉他們倒是在微信裏你來我往水了一些沒用的消息。
唐宋收起手機後,拿起桌子上的臺歷,九月和十月被他用記號筆圈得密密麻麻。明天開始課題組正式開題,又是需要忙碌一到兩個月的節奏。萬幸的是,這次情況好太多,人在他眼皮底下,左右不過五棟辦公樓的距離,沒有人比他更能近水樓臺先得桃。
唐宋想到此就樂呵起來,環視一圈自己空蕩蕩的辦公室後,他覺得自己的書桌非常需要一件一模一樣的水蜜桃。沒人送,沒關系,自己下單,自己買。
晚上他們實驗室全員在桃李園二層聚餐。他在走進桃李園前給李豫發消息,提醒她按時吃晚飯,晚點下班的時候等他送她回家。李豫很快回信,“我今晚會早些回家,不用你送。”
唐宋回國後組建的實驗室是以他名字命名的,這是他在江大接受的唯一超過副教授标準的東西。此次研究課題是他主導,成員是學院塞給他的,包括毛院長的兩位博士生,同時還有一位舒副教授研究課題與他相近,帶着他的博士生團也一起加入。
七月份,他還沒回國,通過跨洋電話知道有一個教授要帶着團隊加入時,第一反應是拒絕。他還沒有自己的學生,算是孤家寡人,可也不能由着學院這麽安排。一個小小課題組還沒正式開題就搞成三足鼎立,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和諧相處的模式。
毛院長當時是這麽勸說他的,“舒民是燕大梁老的關門弟子。我們這一輩學生物的,沒有人沒受過梁老教誨。他的關門弟子雖然天分不高,但是為人非常勤勤懇懇。舒民在副研究員的崗位做過十五年,在副教授崗位上又做十年。
在你的天分面前,他的勤奮确實是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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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你大二十歲,當他得知你回燕大組建自己實驗室時,第一個主動申請加入的。他說他如今五十歲,并不希望以後占學院一個教授名額,他在副教授的崗位上退休也挺好的。只是他還想能為研究做出點貢獻,也不願意耽誤手下的幾位學生。
你完全不用擔心他在實驗室倚老賣老,舒民是一個在同事中和學生中都不會擺架子的人。”
他自那時開始與舒教授郵件交流。舒教授也的确如毛院長所言,是個讷于言又不怎麽敏于行的同行,把他擺在研究員的位置也挺好的。倒是舒教授手下的博士生李遠有幾分天賦,以後應該可以做出成績來。
唐宋到二層包廂後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到達的。他擡起手腕看時間,距離約定還有五分鐘。大家都提前到達,不錯,希望以後這種準時的精神可以保持到課題結束。
他們團隊經過快兩周的相處,大家早已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拘謹。席間的聊天也随意很多,除了聊過學術圈的一些小八卦外,話題開始圍繞着唐宋打轉。
于小洋和李遠他們兩個是舒教授直博的學生。于小洋博士三年級,李遠博士二年級。師姐師弟二人因為是同一導師,平時結伴去食堂次數比較多。倆人除去中午面食部遇到李豫外,前天在學三路還遠遠瞧見過唐宋和李豫。
二人打過一輪眼神官司後,又在桌底石頭剪刀布,于小洋輸了游戲贏得提問機會。“唐老師,今天中午食堂遇到的那位老師是您女朋友嗎?”這是她和師弟自午飯後一直想問的問題。
唐宋停頓一下,他不太敢這時候點頭。如果傳到李豫耳朵裏,他的勝利在望會變成倒在黎明破曉時,“我們兩家長輩有些交情,她是我發小的妹妹。”
于小洋和李遠默契交換眼神,對他的說辭将信将疑。
“那位老師看着年紀不大。您不介紹她是老師,我和師姐還以為她是學生呢。”李遠接棒發言。
“她呀,三個月前還就是學生。剛畢業。”唐宋笑着回答。
“老師在哪個學院教書呢?”李遠繼續提問。
“經管。”
師姐師弟這次又像是對暗號似的,交換眼神。
于小洋的眼神似乎在問李遠:是不是前天我們在實驗室回的帖子裏說的那位女老師?學院、性別和入職時間似乎都對上的。
李遠用眼神回應:對。不過還差畢業學校沒有核對,師姐輪到你啦。
于小洋只好接力提問,“那位老師好厲害呀。畢業能直接來經管教書,不用做博後嗎?她和您是一個學校嗎?”
唐宋只當他們是八卦,簡歷這種官網上可查詢到的問題,他不介意如實回答,“不是,她Berkeley畢業。”
倆人互相看着對方,所有信息都對上。舒民觀察着飯桌上自己兩位學生,看他們的眼神交流一陣,找唐宋閑聊幾句,再交換眼神繼續閑聊。他怕兩位學生繼續問到更加私人問題,唐宋畢竟在海外呆了快十年,未必喜歡在飯局上聊隐私。所以,他打算開口制止自己兩個胡鬧的學生。
沒等他開口,于小洋又發聲,不過她這次比較謹慎,“唐老師,有件事情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您?”
唐宋問什麽事情。
于小洋說,“前天,那位老師的學生在網上發帖吐槽過她,帖子被頂上學校論壇熱門。”
她看到唐宋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趕緊往回找補,“不過您放心,我們在帖子裏都是支援那位老師以及聲讨發帖學生的。”
李遠也幫腔說,“對,那個發帖學生吐槽作業多課程負擔重,我和師姐都發帖批評那位學生。後來,我們向版主投訴,帖子很快被删除了。所以,應該不會給老師帶來困擾。”
唐宋斂起臉上的淩厲,開口,“謝謝你們呀。她一畢業就回學校教書,第一次與學生打交道,她對學生的要求也是比照對自己的标準,結果引起個別學生不滿。謝謝你們幫她說話。”
于小洋和李遠連忙說不客氣,這是應該做的。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新話題又回到學術讨論上,毛院長的兩位博士生在學術話題的參與度明顯高一截。不過,唐宋因為心不在焉,八點左右主動提出散席,未盡興的學術讨論明天可以在辦公室繼續。
他沒回辦公室,而是朝經管樓方向走去。在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帖子已經被删除,好多學生是支持李豫的,她也有能力很好地把控自己的課堂。
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要保護李豫的赤子丹心,呵護她的純粹,不想她經受任何風吹雨打,哪怕是只言片語的抱怨,也不行。
他和樓裏的保安已經十分熟稔,點頭打招呼後,乘坐電梯到五樓。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見李豫辦公室關門。因為沒有窗戶,他判斷不出裏面是否有人。門把手擰不動,鎖住的。她應該下班回家了。
他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地鐵上環境嘈雜,信號時斷時續,“唐宋,我在地鐵上,快要到家啦。”然後沒等他回話,信號中斷,電話被斷掉。
唐宋下樓後,他沒有開車回父母家,而是來到學校旁邊的房子。屋裏還是早上離開的樣子,他沒理會餐桌上的三明治盤子和用過的杯子,簡單洗漱後,換上家居服躺在李豫睡覺的房間。
這個房間以前是書房,重裝修後才被改成卧室。在昨晚之前也從未住過別人,裏面的家具和擺設都是自己遠程挑選的。他躺在床上,心中的渴望愈發強烈,強烈到希望她是自己玻璃罩中的玫瑰。可是她不是玫瑰,她是迎風而立的蒲草,是倔強生長的白楊。
唐宋想起李豫在美國那次腸炎,她發着高燒一個人去醫院。如果不是自己的大學同學蔣晗和女朋友碰巧遇上,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曉她生過一場大病。他買機票趕到醫院時,李豫已經和病友們一起開心的聊天,臉上一點生病的郁氣也沒有。
還有一次,她和一群同學們在校園草坪上讨論問題。他沒有上前打擾,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後。
她的一位白人男同學正在發表不太友好的言論,他質疑統計數據的真實性,批評國家操縱彙率,批評罪惡之源的計劃經濟和産業政策,最後落腳到意識形态威脅論那套陳詞濫調上。
唐宋扭頭看到背對着自己的李豫悄悄握緊雙拳。他特別擔心她會沖上去給男同學一拳,盡管他自己也想揍人。
不過他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她慢慢松開拳頭,逐條反駁男同學的言論。尤其是批判他的核心觀點中國經濟就是計劃經濟,她列舉例證證明産業政策不是計劃經濟,美國也有過産業政策。然後讓在場的所有同學給國內經濟政策出謀劃策。
她的一位同學開出的藥方是全面放開市場,國有資産私人化。李豫毫不客氣反駁說,這個藥方既過時又證明是無效的,拉美國家的現狀就是藥方的後遺症。
她的聲線是柔和的,聲調卻是無比堅定,「中國不可能走別人失敗的道路」,這句話他一直記在心裏。那天他要去機場趕飛機,并未聽完全部的讨論,不過他有幸沒有錯過精華部分。
這一夜,唐宋他帶着對小白楊的回憶,擁着她睡過的枕頭,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