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23|第23章

唐宋沒理會她的辯解，拿出手機點了送到江南別苑房子的外賣。然後把電腦裝進背包，一手提着包，一手拉着她出門。李豫走出辦公室後掙脫他的手，小聲說，“我自己可以走。”

再次走進江南別苑12層的房子，唐宋把包放進書房，指着書桌對她說，“一會兒在這兒把你的觀點，你的批判都寫出來。寫完之後找雜志或者期刊投稿，如果沒有願意接收的紙媒，注冊社交平臺賬號也可以發聲。”說完推她來到餐廳，“現在先吃飯。”

他點的是兩葷一素、一籠湯包和一瓦罐魚片粥。李豫捧着碗先喝粥，幾口下肚後，腸胃暖和起來，舒服了許多。

她忍不住提起今天最大的槽點，“上周的事情怎麽可能今天就有反應呢，虧你還是專業的。更何況我在例假期呢。”

唐宋有些無奈地解釋自己的烏龍操作，“我算的是七月份的日子。”

李豫雙手捧着碗，幽幽地說，“我還不想現在做媽媽，完全沒準備是做不好媽媽的。”

她不喜歡媽媽這個稱呼，如她所說現在也不想當媽媽。這與孩子可能會打斷她的職業規劃無關，她只是不喜歡母親的身份。

唐宋則是在看到李豫抱着垃圾桶嘔吐的一瞬間，頭皮發麻，腦袋裏變成白茫茫的一片空白。在這片空白上，他心裏勾勒出無數可能性。如果頭腦影像可以投影成像的話，那一定會是棵複雜的大樹。樹根是他們倆人根系纏繞，樹幹是合二為一，樹杈是小娃娃們。

是的，他腦海裏出現一群孩子。每個樹杈上挂着一種可能性，有他一個人帶着孩子的畫面，有李豫一個人抱孩子的場景，還有他們兩個一起養孩子的小視頻，甚至出現兩家人一起逗孩子笑的全家福。

在他或者她一個人帶孩子的場景裏，李豫徹底拒絕了他，他成為一名未婚的單親爸爸，李豫成了未婚單親媽媽。他腦袋裏甚至勾勒出如果自己真成單親爸爸的話，他就讓娃娃每天去李豫辦公室裝可憐。可惜沒等他腦補完這處複雜的家庭倫理糾葛大戲，李豫告訴他沒有懷孕。

沒寶寶也成，現在樹根還在糾纏，樹幹快要合圍，有沒有枝杈并不重要，他如是想。

他寬慰說——“沒關系，我們等準備好再做父母。一直沒做好準備就丁克。這都不是問題。”

李豫好奇問道，“作為生物學家，你可以接受丁克？”

唐宋笑了起來，“生物學家怎麽了，這只是身份标簽而已。要不要小朋友是人的選擇。這裏的人無關身份，無關職業，甚至可以只是媽媽的選擇。當然，未來有可能還關乎人造子宮的選擇。我見多了基因組合的成品，你問我期待不期待有自己基因的孩子。期待過，甚至一個小時前還幻想過。不過這些還都是幻影，現在讨論并無意義。只有面對真實選擇時，人才會給出最真實的反應。

我有個同行，他說每天在實驗室裏研究基因，看多了完全不想在生活裏看到一個擁有自己基因的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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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職業有兩種人容易走極端，自戀的人和自棄的人。我是中間态，尊重一切不違法的選擇。”

李豫想了想也覺得虛空談這些并無太大意義。“嗯，只有選擇才是最真實的意思表達。公開談論的觀點是會受倫理道德裹挾，這些修飾過的想法沒參考價值。話題就此打住，不再讨論。另外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和我的同學們辯論過？”

“當時我在你身後。”

她有些詫異，不過她記得唐宋說過他在校園裏見過自己幾次。“啊，我完全沒注意到。你怎麽沒和我打招呼呢？”

“要趕飛機，聽完你的發言就離開。後來呢，你的同學們開出什麽藥方？”他雖然聽過精華部分，還是有些遺憾沒聽完全程。

她回憶起那場辯論，情緒并不高，“并沒有更高明的政策。後半程一直在做意識形态的辯論，已經完全脫離經濟學的主題，開始在社會學和政治學的框架內争吵。人文社科類這些西方占主流的領域，吵架不太好吵贏，再加上我勢單力薄，後面就不了了之。”

還是要多虧Larry這位對中國友好的導師。不然她在美國的大學生活沒有那麽順利。

她繼續說着，“經濟學領域經常會有立場和觀念上的争論，意見不同的群體慢慢形成不同學派，學派與學派之間的信徒們繼續争論。

大家相互吵架是正常的，只要別跑題，在經濟學框架內的辯論都是有意義的。我最不喜歡的是，明明在讨論關于A的問題，對方卻說你忽視B，忘記考慮C……我下午其實對章老師有些失望的。我與他讨論政府邊界，他和我讨論企業的歷史貢獻。一個是宏觀問題，另一個連微觀問題都算不上。哎……

他是我本科時期最喜歡的老師，他的微觀經濟學課程我拿到接近滿分的成績。章老師前些年的文章，無論是觀點還是主題都很犀利。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副院長後，需要考量的事情多了，這幾年很少見他在公衆場合發聲，即使發聲也沒以前有批判性。”

唐宋想得比她更深一些，他放下筷子轉頭盯着她，“李豫，你們學科有很多立場争論，在争論中博采衆長，融合提煉吸收精華，當然是好事情。如果不能的話，記得不要氣餒，不要被影響到。

你知道的，在學術上最聰明的做法是對事不對人。前一秒可以因為觀點争執得面紅耳赤，後一秒回到生活裏還要談笑風生的。忍辱是大胸懷。你能明白我的話嗎？”

李豫看着他的眼睛，他在擔心自己會因此遷怒章老師。心中似乎有股暖流充溢，在眼眶要淪陷之前，她轉過頭盯着雪白的牆壁，點頭說，“我知道的。謝謝你，唐宋。”

飯後，她坐回電腦前，情緒已經完全平複，深呼吸後打開申請報告的文稿開始按照章老師的意見修改。報告修改完成後，她再度打開昨天那位企業家的視頻，一字一句認真地又看一遍。

緊接着她在網上查詢到這位企業家以前的深度訪談，也看到他所屬企業曾經的納稅情況，認真探究如今企業經營困境的原因。一個因為無序擴張，盲目多元化導致的企業困境，由于企業家和管理層決策失誤引發的企業危局。

她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公平有序的經濟環境應該是有效的市場和有為的政府。政府有為必須是有所為，有所不為。宏觀調控和微觀幹預都必須有明确界限。有效的市場是每一位市場參與者享受平等待遇，擁有平等權利，而不是個別人享受特權。

有了明确思路和清晰觀點後，她文章寫起來順手很多。五千多字的小文章，她用一個半小時完成初稿。期間，唐宋除了進書房給她添過一次水之外，再沒有打擾她。

盡管如此，當她把初稿保存後走出書房，已經夜裏十二點半。唐宋在沙發上裹着毯子睡着，她走過去輕輕把他搖醒，“唐宋回房間去睡吧。”

被搖醒的唐宋問她，“寫完啦？”

她點點頭，把他從沙發上拽起來，“初稿已經寫好，明後天再潤色一二。回你房間睡覺，明天早上見。”

唐宋踩着拖鞋站起來後，碰到她的額頭，側身輕聲耳語晚安。李豫看着唐宋走進房間，去洗手間洗漱後，換上唐宋放在床上的睡衣，心裏想着明天上午的課很快入睡。

次日清晨，她在手機鬧鐘聲中醒來，看到陌生的房間，還反應一會兒。

在客廳擺早餐的唐宋，看到她穿着昨天的衣服走出房間，才想起來忘記告訴她衣櫥裏備有換洗的衣服。她又被推着回到房間，看到衣櫥裏的兩條裙子和兩件開衫。

“怕尺寸不合适，沒敢多準備。裙子是比照你上周衣服尺碼買的，開衫要的是均碼，應該不會小。周末阿姨來打掃衛生時，新衣服都洗過，放心穿。你換下來的衣服丢洗衣籃裏，我晚上回來洗。”說完，他貼心地把門帶上。

李豫換上灰色連衣裙和白色開衫，合身是合身，只是衣服款式太像高中女老師。她決定把盤起來的頭發拆散，散下來的長發中和了衣服的板正。

唐宋看到重新來到客廳的她，眉毛揚起，笑着說，“合身，也好看。”

李豫低頭又看了遍衣服，問衣服在哪兒買的。

“周末在我家旁邊的服裝店挑的，款式和顏色都是賣衣服的姑娘推薦，說适合女老師穿。”

她嘆口氣也不和他争辯，行吧。

倆人坐回餐桌，早餐與上周的早餐款式一模一樣。“不是我不換花樣，樓下咖啡店八點前只供應三明治和咖啡。”

李豫拿起三明治，真誠地說，“有的吃就不錯啦。我不挑剔。”

這次倆人一起出門，選擇走路去學校。在紅綠燈的路口，李豫看到馬路對面的麥當勞店，開口說——“早餐偶爾吃麥當勞也不錯。”

唐宋聽出潛臺詞，“好，下次吃麥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