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戲子自燃案(一)
戲子自燃案(一)
春宵過後,兩人倚着彼此的溫熱入眠,喚醒二人的是京城的鳥鳴聲。
許段笙從船上躍下,回首執她手,“今年的京城不比往年暖和。”
渡口來往的商船綿延,行人匆匆,“殿下小心。”一孩童撞至沈清沉身上,許段笙趕忙伸手去護,手緊攬她腰。
“只是孩童,”沈清沉目光随着那孩童遠去,又擡頭望慌神的夫婿,“倒不至于這般謹慎提防。”
“段笙只不過是緊張殿下。”他嬌媚一笑,摟她腰間的手卻遲遲不肯放下,有狐裘的遮蔽反倒讓他愈加肆無忌憚,手指從她肋側滑落。
沈清沉自也感知他的意圖,卻只嗔笑,“放肆。”
“即便不準放肆,”他逾矩的手探向腿側,勾緊了五指拍她髀肉,又在肉上玩味地輕捏一番,“段笙也放肆多時了。”
許段笙側過臉看她臉頰微微泛起的紅暈,只覺自己真是愛極了這京城。
這京城竟能孕育出這般可人兒。
他将手收回,正欲裝起那副君子模樣,卻發覺她腰間的錢袋不翼而飛,“嘶...這厮怎這般無禮。”
兩人此次回宮雖說是領賞,穿着卻不高調,身邊也只帶幾個宮人貼身伺候。
來往行人未能認出身份也屬正常,更何況是路上行竊的孩提。
“算罷,”她伸手撫許段笙胸前起伏,好讓他快些鎮定,“銀兩夠用便是了,休要跟孩童計較。”
沈清沉望向方才孩童遠去的地方,她也厭這些勾當,只不過這民間不安生,她也早已察覺。
作高位者,既無法為其取一二公道,便當是施舍些銀兩,嘆聲作罷。
自大婚後,這便是許段笙二入宮闱。
宮人驅馬車接二人入宮,他掀起帷簾看路上風景,“希望此行休要鬧出什麽岔子才好。”他看着在他肩上熟睡的沈清沉出神,伸手撫與他十指緊扣的手,“多希望能與陛下待得再久些。”
許段笙将頭微微側過,臉頰倚着她頭,直到馬車停下,他才不依不舍地擡起頭,搖晃着牽她的手,“殿下,該下車給母上請安了。”
沈清沉迷糊地睜開眼,嘴裏呢喃:“嗯…?我還想再睡會。”她已許久沒有這般放松地睡懶覺了,她發覺似乎只有在許段笙身邊,她緊繃的神經才能放松些。
她也開始有些依賴他了。
許段笙聽她嘴裏黏糊聲音,自覺她似三歲孩童,不由得嗔笑:“陛下休要說些呓語…這可是在宮中,讓人聽了去可是要鬧笑話的。”
“笑罷…他們可沒有我的懶覺重要。”即便不情也不願,沈清沉還是揉了揉眼睛,一順衣袖下了馬車。
“沉兒過來,”宮人領着兩人進禦書房,沈從雲一見沈清沉便停下手中批改奏折的筆,迎上前去撫她臉頰細細檢查,“可有大礙?”
沈清沉望她将眉緊鎖,如尋常母親般上下摩挲她身子,生怕她磕了碰了。除卻她一身鳳袍,沈清沉都幾近要忘了站在她面前的是當今天子,“無礙,有勞母上挂心。”
她牽着沈清沉的手到一旁坐下,手搭在沈清沉手上不時輕拍,“無礙便好,那急信傳來,朕當真是揪心。可朕要務纏身,實屬不便出宮探望,只遣那韋國師替朕好生照料你。”
順着她的話語,沈清沉望向案邊堆積如山的奏折,這帝王也非好逸之人,這民間又為何這般疾苦,“母上日夜為國事操勞,也需保重鳳體好生歇息才是。”
“那山洞間的硫磺,竟是徐少保所為,其心可誅。”沈從雲此次喚婦夫二人進宮,除了心挂女兒,自也是為這硫磺案而傳召,“成婚過後,沉兒身子也利索許多,如今也能憑借自身本事探此大案了。”
論功行賞,她自該獎勵沈清沉些什麽,可作為在帝後膝下萬千寵愛的長公主,又實在什麽也不缺,“只是不知,沉兒可想要些什麽?”
“權。”沈清沉毫不猶豫地應答,調查此案時大理寺看在韋國師的交情上,沒少為她行方便,事事以她為先,若非如此,此案也未必能如此快偵破。
嘗過了權力的滋味,她便也清楚,有地位并不一定能給她帶來便利,但權力一定可以。
“權?”帝王向來對這字十分敏感,沈從雲也不例外,畢竟歷史上外戚當道,宦官專政,也都是由這“權”起。
沈清沉看她眼神閃爍,似是站在她心中那杆秤的一端,“母上莫要誤會,只是臣女近日的經歷讓臣女察覺,這探案甚是有趣,只是想尋個權位,讓臣女好生過探案瘾罷了。”她雖知若非系統,她定不會走探案的路子,可以“興趣”為幌子,是最直接了當也是最容易打消帝王疑心的借口。
沈從雲摩挲着下巴,沈清沉便知她這話術屬實奏效,可等她思忖半晌,卻又眼下一沉,“只是這...一衆大臣皆為科舉考取的功名,若以長公主身份空降大理寺的第一把交椅,只怕會惹衆怒,犯衆憎。”
“誠然,既如此,何不另立部門,獨力于制度,另作臣女手下管轄呢?”沈清沉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問,既然領導發話,她便順理成章将這方案呈上。只提出問題,領導或許不會理會,可若有切實可行的方案,那便另當別論了。
“既然大理寺沉兒用着順手,那便去尋一二幫手罷。”沒想到這母上對自己甚是大方,連這種探案的精英苗子也可以随意取用,沈清沉不禁贊嘆這原主除了這身子不好,那簡直是哪哪都好。
自穿越以來,沈清沉偵查數個案子,最令她頭疼的莫過于嫌疑人與死者的背景。
因此,她在大理寺挑選的都是些消息探子。
“虞鳶參見公主。”沈清沉随宮人前去參看這大理寺,卻被一襲紅衣攔下,“虞鳶鬥膽自薦。”
她只用簪将發盤起,臉型十分淩厲,單膝跪下眼神堅毅地望着沈清沉,“你…?是男兒身?”
她的聲音粗犷,再看她清晰的下颌,很難将她與女身聯系。
“非也。”只見她将簪子取下,青絲披于肩上,又從颌下将臉撕開,露出一副柔和女相,那聲音也随之變化,雖非清甜嗓音,卻與那粗犷聲線判若兩人,“下官乃女兒身。”
未等沈清沉收起詫異眼神,一旁的許段笙便已拍掌叫絕:“此等法術,段笙只在戲法班子見過,當真是出神入化。”
如他所言,沈清沉也覺此人是人才一等,“你可還有第三張臉?”
只見她一揮衣袖,撤步回身,臉上便又出現一張新的皮相,“只要殿下需要,即便是千萬張臉,虞鳶也能變來。”
沈清沉上前去摸她下颌,卻未能尋來那臉的接縫,她又仔細勘探,始終無法識破這戲法。
你總不能是綁定了換臉系統吧?
“妙哉。”她欣賞虞鳶自薦的膽識,卻更傾佩她這等出神入化的手藝,大方地将她納入麾下。
以後若是需要些卧底等角色,她便派上用場了,一想到這,沈清沉不自覺地在腦中腦補萬字卧底劇情:
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再回過神,便是許段笙牽着她的手游夜市,“這民間這般熱鬧,若我兩只不過是尋常婦夫,便也能日日牽着手逛鬧市了。”
“休要說些胡話,本宮難道陪你的時間還少嗎?”
那人卻愣神,回身牽起她手,用食指在她手上悶悶畫圈,眼角似要沁出淚來,“段笙只不過是想獨占公主罷。”
綠茶的殺傷力總是這樣巨大,沈清沉自也招架不住,“是是是,今夜都由你獨占,莫要将嘴癟作茶壺樣了。”日夜看他撒嬌,說些不似夫道人家該說的胡話,沈清沉卻也不覺膩,多半是他這張俊俏銷魂臉的功勞罷。
“都來看戲班子耍活咯!”路上行人聽那吆喝,便都擁上前去。
有人甩着碗碟作雜耍,有人用腳頂着傘翻轉半日未落,但說到打賞最多的,當屬那會噴火的小夥。
那小夥皮膚黢黑,嘴裏含着油水不時從嘴角滑落,手持着火把,只用嘴一噴,那火把便将噴出的火油引燃,壯觀極了。
“小娴,再添些來。”那人接過旁人送來的酒壺,裏面裝着大抵是些火油罷,他用嘴咬下壺嘴,将那壺中油蓄在嘴邊,又做着同樣引人注目的噴火戲碼。
只是這一次的演出,是他的謝幕。
行人紛紛被那燦爛火光吸引,渾然未覺那人已暈厥倒地,火把倒在他身上,由于嘴角放松,嘴裏的火油全都沁在身上。大火迅速蔓延,将他渾身燒透。
這一剎,他比那噴出的火光還要矚目。
“不好...”沈清沉最先注意到他,大喊着“救人!”
路邊熱心的商人端來水盆,可水對于火油燃起的熄滅并不起作用,衆人只可在忙碌中看那戲子在他最引以為傲的火光中化作枯骨。
“公主...”許段笙看着愣怔的沈清沉,輕聲呼喚,卻不知她此刻正為自己往日沒好生了解消防知識,只知水對液體燃燒滅火無用,卻不知如何才能将其熄滅,只得生生看戲子被燒死。
她恨自己的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