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近日，學校的論壇上有人上傳了一個視頻，視頻裏的人都穿着高陽高中的校服，視頻的內容是一個人被拳打腳踢，即使那人不斷的說着，我錯了，我錯了，施暴者并沒有停手，頂多也就是拍到了拿手機拍攝的人的衣服和鞋子，整個視頻都是施暴者的視角，但是視頻裏的受害者的臉卻被人打了馬賽克。

只能聽清楚聲音，看不清被欺負的人是誰。

一時之間校園裏的學生議論紛紛，即便視頻已經上傳一周，依舊有人孜孜不倦的讨論着，猜測着，那個被打的人是誰。

甚至還有人做起賭注，有的人并不關心誰被欺負了，遭受了怎樣的校園暴力，他們只想證實自己的猜想正确與否，借此炫耀一番。有人漠不關心，依舊過着自己的生活，有的人展現自己的同情心，諸如，真的好可憐，這也夠可惡的，一邊刷着自己的手機，劃向下一條訊息。

畢竟他們也只能做出這樣的事了，這件事情對于大部分人可能也就過去了，可是視頻裏人的聲音必然有熟知的人能聽出來，當然隐隐約約的有人能猜到些什麽。

江願如往常一樣走進教室，但是今天好像格外的奇怪，有人看他進來，就低聲跟旁邊的人說着什麽。江願感覺到了今天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但也沒有細想，依舊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開練習冊，去做物理題了，做着做着，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江願擡頭，班主任站在門口，示意他出來。

他跟着班主任，他心裏想着，作業收上來交了，和以往一樣，不知道是什麽事。回到辦公室，班主任坐在椅子上，語重心長的說着，“江願啊，你平日的表現都是不錯的，老師都看在眼裏的，成績也好，班長的義務盡的也很周到，最近是有什麽煩惱嗎？或者什麽不順心的事嗎？”

面對班主任突如其來的關心和懇切又帶點憂慮的眼神，江願覺得奇怪，但還是老實的回答着“沒有”，接着班主任換了個姿勢，還是問這一些在江願看起來毫不關聯的話題“你要是有什麽煩惱可以跟老師說，畢竟老師都是過來人，你說呢？”

江願乖乖的站着，看起來怎麽也都像個好孩子，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看着這幅情形這樣覺着。“老師，我真的沒什麽煩惱，學習上也沒遇到什麽困難”，江願句句懇切，試圖結束這個突如其來的“問候”。

班主任依舊不死心，這個四十幾歲的班主任好像從來沒這麽上心過班上的事，依舊追問“生活上沒有嗎？”

“沒有”，江願回答的很簡潔，讓人很難接話。

班主任的神色頓了頓，上課鈴聲響了，他也就沒有再說什麽，簡單的囑咐着如果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找他，江願也答應着，緊接着才回到教室。

近幾天江願覺得班裏的氛圍有種微妙的奇怪，縱然自己是班長，可能稍微顯著了那麽一些，但他隐約的感覺近幾日大家的目光有一下沒一下的落在自己身上，真的很不自在，他不關心別人在談論什麽，也不關心別人是否談論自己，只要不要影響到自己。

但，很顯然，班級裏的氣氛微妙的變化着，流言傳的越發厲害，正是課間時間，江願正好起身去教室後面扔個垃圾，坐在班級後面的王洋陰陽怪氣的開口“喲，這幾天傳瘋了，說我們班有個霸王，還帶頭搞校園暴力”，說着話，眼神卻随着江願的移動而移動，不知怎麽的，江願也盯着王洋看，表情很不好，仿佛下一秒就能開幹。

但是江願并不是故意，他這幾天昏昏擾擾的情緒确實不太好，眼見江願這麽盯着自己，王洋不樂意了，他挑釁的說着“怎麽了？這麽看着我是想打完別人再打我了，班長”，後面的稱呼咬的極重，江願随後移開視線也沒再說什麽，想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王洋見狀，起身拉了一把，江願有些厭惡的甩開了。

江願的臉色着實算不上好，但一旁的王洋及身旁他的小跟班才不會管惹惱了人，甚至更加變本加厲，随後他打開那段近日在學校瘋傳的那個視頻，直到一個聲音響起，江願的腦子像是被電了一下，視頻播放完畢，王洋将手機揣回兜裏，笑嘻嘻的坐到位子上。

“怎麽着啊，班長，學校可是傳遍了，聲音倒是能聽出來，但被欺負的那個人是誰啊？”，看王洋的表情好像殷切的詢問一般，就好像是詢問你今天吃的什麽飯一樣的随意。瞬間江願的思路像是被打通了一樣，這幾天來不止班上的人說什麽時有意無意的看自己，無論自己去哪裏，圖書館食堂，鍛煉室，等等，無數的視線好像粘在他的身上一樣，他還以為是自己身上還是臉上粘了什麽東西。

其實什麽也沒有。

其他人通過這樣一段莫須有的視頻來懷疑他，甚至一傳十，十傳百，那個被指控的“嫌疑人”自己卻不知道，只是神色不明的自我懷疑幾天罷了，誰會關心？

其他班上的人，學校裏的人又怎麽會認識他，難道不是認識他的人之作？其他人認得他江願的聲音？

豁然開朗。

王洋還想看江願的進一步動作時，江願竟扯出一個笑容，但緊緊一秒，之後又沒什麽表情，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沒有争辯，沒有解釋，更沒有憤怒。

幻覺？王洋轉頭看向身邊的人，疑惑的問道“他剛才是笑了嗎？”，旁邊的小跟班愣愣的點點頭，王洋不耐煩的踢了那人一腳，“說話！”，小跟班連連說是。

一連幾天，江願的精神恢複了一些，比起前幾天那樣的渾渾噩噩，簡直好的不得了，甚至吃的更多了。

還沒消停幾天，就在大家以為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的時候，網上再一次炸開了鍋，有人放出了那段視頻的原版，簡言之，就是“受害人”沒有被打馬賽克的視頻。

甚至有人騷擾那個“受害人”，詢問着，施暴人到底是誰？但這位“受害人”卻閉口不談，這就更加引起大衆的好奇心了。

有人開始對這位“受害人”頻繁的短信騷擾，電話騷擾，甚至放學後來堵人，但無論這些人使出怎麽樣的手段“受害人”只字不提，大家紛紛猜測，會不會是被威脅了。甚至有人專門建立聊天群，美其名曰調查施暴者，但是其實是在玩一場追逐者的游戲，判定着誰才能解開真相。但是沒有真正關心被施暴者的創傷，他們只知道自己的想知道，關心自己的想關心。

當然并非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對于一部分絲毫不關心的人來說，生活也沒什麽改變。如果不是王洋給江願看到那個視頻，想必江願也絲毫不知。

一個和諧安靜地夜晚，高中生們下了晚自習，一個身穿校服的學生往家裏走着，直到走到小巷子，他感覺身後仿佛有腳步聲，他的心裏愈發緊張，轉身看去，一個人站在他面前，路燈下将他的影子拉的有些長。

來人越走越近，直到他看清那人的臉。江願跟着這個人跟了一路，被發現了也好，正好他有一些疑問。江願微笑着詢問“你認識我嗎？”，那人低着頭沒有看他，或者說在看清他的臉之後，低下了頭。

江願的語氣很溫柔，姿态也很随和親人，絲毫沒有壓迫感，見對面的人沒有回答，江願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那人結結巴巴的回答他，“不..不認識”，偏着頭也不敢看他，那人的頭發略微有些長，這麽一低頭全然擋住了江願看他的視線。

這跟預想的不太一樣，江願想着，他試探性的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那人稍微的往回縮了一下，江願感覺對方似乎有些害怕。他覺得疑惑，試探性的開口，“我叫江願，可以的話，能交個朋友嗎？”，那人聽了這話，微微的擡了一點頭，但依舊沒對上江願的視線，悶悶的開口“好..可以”

聽見了這個回答，江願略微滿意了一些，他第一次覺得跟人溝通起來這麽費勁，但好在在今天的意外上，沒有更意外的事了，“那你先回家去吧”，那人聽了江願的話稍微遲疑了一下，便轉身離開了。離開期間還回頭看了看江願，江願微笑着跟他招手，示意再見。随着那人的身影消失，江願的微笑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