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工作時會接觸到古地球神話。”林緒回答。

海因裏希的雙目雙耳時刻關注着林緒身邊的動靜, 兩個陌生人目标明确地靠近林緒時，他眉峰稍動, 軍靴的鞋尖轉向林緒的方向，忽然一道銀灰色的人影攔住他。

“楚元帥，感謝您來了，”卡爾·希爾端着酒杯，快步走來，原本圍在海因裏希身邊試圖攀談的人，都為白銀要塞指揮官讓出一條道，“您對這場宴會的布置還滿意嗎？”

這邊，海因裏希被無意義卻無可避免的寒暄拖住腳步，大廳的另外一邊，陌生人正和林緒握手介紹自己。

“林博士，真高興能見到您本人, 我是戈德裏克·查斯曼。”戈德裏克熱絡地用雙手握手話裏話外介紹自己時, 仿佛人們應該認識這個名字。

“你好。”林緒聲音淡淡, 眼神掃過戈德裏克胸前的銀項鏈，項鏈上墜着一只銀眼配兩豎的圖案, 和伊卡的項鏈如出一轍。

“啊, 是您！”瑞恩叫了一聲，湊到林緒耳邊, “這位是咱們博物館的贊助者之一, 博物學家, 向博物館捐贈了許多私人藏品。”

戈德裏克呵呵一笑, “小小心意, 不足挂齒。只是想着那些古地球書籍放在我手上也讀不懂, 不如捐給博物館, 由專業人員來閱讀翻譯。

“不過，我的确也很關心這些寶貝們，不知道考察團起飛前送到林博士手中的古籍研究進度如何了？我是說那本《斐多》，林博士見諒，希望我的發音沒有出錯。”

深淵艦隊返航首都星時，林緒在修複、整理、翻譯的就是這本古地球舊書，等他親自登上維多利亞號，這本書又被放進恒溫恒濕的特質手提箱中，留在手邊，一有空就繼續做些工作。

博物館配發的手提箱質量不錯，即使經過昨天的一場爆炸，只是表面被熏黑一層，箱中文物完好無缺。

“進展到三分之二。”

林緒的回複很平靜，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甚至讓李青讀出一種厭倦對話的意味，他知道林緒從大學開始就這麽漠然，但他現在還是被這氛圍尴尬地想要掏出手絹擦擦額頭的汗。

戈德裏克在作為博物學家之外，也是帝國著名航運公司的擁有者，按照他僅作為個人興趣的研究水平，着實不該出現在考察團的名單上，但他不會介意花些錢，提前登上自然演化號，考察帝國通向古地球航線的價值。

李青也是在自然演化號上才認識了戈德裏克，當初起的話頭便是李青的大學同學，林緒。

戈德裏克似乎很推崇林緒。

果然，他聽到林緒的話後眼神一亮，連語速都快了不少，“林博士，我也淺略懂點古地球文字，剛拿到這本古籍時勉強讀了一讀。林博士覺得這篇舊文章內容如何？”

“你認為這是神話？”林緒反問。

修複工作只進行到三分之二，但林緒在末世前就讀過柏拉圖對話錄中的這一篇，有原初印象，但他不清楚一個生活在古地球歷史大都遺落的時代的星際人會如何解讀柏拉圖的文字。

戈德裏克愣了一下，臉上的笑變作另一種表情，“也可能不是。您相信他說的，靈魂能夠脫離□□的束縛，與至善之神同在，又或者，自天上轉世降臨到人間嗎？”

戈德裏克的言行舉止有些奇怪，但林緒沒有察覺到危險性，只是看着他的表情，默然半刻，确證陳述：“你信。”

李青還沒來得及問清兩人這雲裏霧裏的對話是什麽意思，大廳中忽然升起的躁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林緒也望向同樣的方向。

戈德裏克為了不擋住兩人的視線，退後幾步，手掌左手握了握胸前的項鏈，合上眼，右手食指豎起，鄭重地從左至右貼上眼皮，最後落在唇前，仿佛是個噤聲的手勢。

再睜眼時，他的目光和伊卡對上，伊卡眨了眨眼，看着林緒的背影，做出相同動作。

大廳中的躁動升起一瞬，有很快平複下去，像是被人們自己刻意壓低，寂靜之間，清脆的高跟鞋觸地聲在大廳回響。

聲音來自大廳中向內部打開的大門，一道高挑美豔的Omega女子身着繁複禮服搖曳而來，卷發上耀眼的鑽石輕易把一群努力打扮以掩蓋住仆仆風塵的賓客比了下去。

她面容美麗，目标明确地徑直走向人群中的另一個中心——元帥海因裏希·楚。

這個方向，海因裏希此刻背對着林緒，讓人看不清表情，只能望見女子擡頭揚眉一笑，紅唇親啓。

她要對楚元帥說話，人群不自覺地更安靜了，讓林緒能夠輕易地聽到那一頭的對話。

“晚上好，楚元帥，見到你真讓我高興。”

“你好，希爾小姐，我沒有想到你會出現在帝國邊疆航空港。”

凱瑟琳·希爾彎了彎眼睛：“我是不該來這，但元帥從古地球返航時錯過幾次宴會，我也錯過了與元帥見面的機會，本想送給你的凱旋賀禮沒找到機會送出手。當聽到我的兄長會在白銀航空港設宴為元帥送行，就一路趕來，還好這次沒有錯過。”

海因裏希抿着唇沒接話，他常年征戰在外，但這絕不代表他在政治上愚蠢，凱瑟琳·希爾與卡爾·希爾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凱瑟琳似乎并不為海因裏希的冷落感到困擾，她朝不遠處的仆人擡了擡下巴，大廳中央被紅色天鵝絨覆蓋的未知物品随着天鵝絨罩布被揭下而展露在一衆賓客面前。

人群中又是此起彼伏的驚嘆。

卡爾·希爾微笑看着自己的Omega妹妹。

希爾家族希望與海因裏希·楚聯姻。

紅色天鵝絨蓋住的是一座等比例縮小的凱旋門雕塑，整體約有五米高，潔白的大理石拱門側壁上裝飾着複雜華麗的浮雕，浮雕題材是三十年來海因裏希最著名的幾場大勝，配以宏偉壯闊的旗艦維多利亞和肅穆冰冷的機甲風雪號。

上有古地球語銘文：獻給戰無不勝的元帥海因裏希·楚。

龐大的雕塑誇張又炫目，衆人的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希爾小姐的一片赤誠心意上，沒人在乎海因裏希的表情如同數九寒冰，望向與雕塑所在相反的方向。

遙遙對上林緒的霧灰雙目。

林緒表情一如往常，沒跟着賓客們驚嘆，也沒有笑或者生氣，黑發松散在額前，罩着雙目，如同漆黑海面上的浮冰。

海因裏希只覺得喉頭堵住一口氣，不上不下，酸澀蔓延成鈍痛。

凱瑟琳順着海因裏希的視線方向發現了角落裏的幾人，笑道：“噢，是林緒博士和卡爾特家的年輕人，這具雕塑就是小卡爾特先生的設計。”

她提起厚重的長裙走向角落方向，所有人都為希爾家的Omega小姐讓道，走到幾人面前時，李青和戈德裏克識趣地點頭示意離開。

海因裏希不願意跟随凱瑟琳的腳步，但她靠近的是林緒，海因裏希不得不和她走向同一個方向。

到達後凱瑟琳回頭看了海因裏希一眼，等海因裏希走到身邊後才轉過頭來，仿佛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權。

“各位好，我是凱瑟琳·希爾，感謝各位願意賞光希爾莊園。”凱瑟琳聲音甜蜜，“也感謝小卡爾特先生為元帥設計制作的凱旋門複原雕塑，還有林博士，您是小卡爾特先生的老師，能教出這麽出色的學生，我也要向您的出色工作致敬。”

她說着敬稱，卻仿佛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鵝。

瑞恩的臉要僵住了，他抽着嘴角點頭，餘光卻瞟向林緒，他覺得林緒渾身氣壓忽然低地凍人，估計是看着自己那慘不忍睹還敢說複原的設計給氣得。

沒人開口接話，凱瑟琳還在繼續，“我聽說楚元帥救過林博士一命，還親自邀請林博士加入考察團，我好奇連元帥都認可的學者是什麽樣的人，拜讀過幾篇林博士的作品，果然受益匪淺，越發期待起考察團此次前往古地球的成果。”

發生在古地球博物館宴會上的事對希爾這種消息靈通的大家族來說并不是秘密，凱瑟琳不在乎誰死在那兒，她只關心，向來為人冷淡的海因裏希·楚為什麽會突然向人贈送龍族寶石，還親身把這人從槍口救下，甚至陪他參加了一場葬禮？

好在，林緒只是個從邊區來的平民Beta。

海因裏希是聞不到Omeg息素，但凱瑟琳不會因此認為海因裏希作為一個S級Alpha 會選擇高級Omega以外的人傳承自己的基因，尤其不會選擇一個無權無勢、病弱瘦削的Beta。

海因裏希遠離首都星政治圈，但政治的詭谲風雲不可能遠離楚元帥，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凱瑟琳也相信這個Alpha懂得如何權衡婚姻利弊，希爾家族将會是他最好的選擇。

小姑娘神色動作、話裏話外的意思太明顯，好久沒遇上這樣的事，倒讓林緒愣了愣，回想起一些過往。

末世剛開始的時候，人類還沒完全絕望，尤其是手握權勢者似乎并不擔心人類會滅亡，全副心思花在收攏錢權資源上。

林緒在末世前是個坐書齋、搞理論的，而末世喪屍橫行、天災人禍泛濫，強者為尊，軍事力量為重，不需要多少柔軟文人。

可一旦被需要，他們就會走上權力金字塔的上層，很不巧，林緒就是這億萬分之一，更不巧的是，他還算年輕、而且獨身，這就有人動了聯姻收攏權力的心思。

那場面，可比現在希爾小姐的小打小鬧難看多了。

林緒心中嘆息，嘴上平靜回答，仿佛沒聽出凱瑟琳話裏帶刺：“等考察團返航，希爾小姐就能看到成果了。”

凱瑟琳正要回應，海因裏希不想再聽下去，在她開口前生硬打斷：“希爾小姐，晚宴要開始了，你的兄長在等你入席。”

凱瑟琳回頭看了一眼，仆人們的确在為餐廳中即将開始的長桌晚宴做最後的準備，她望向海因裏希，身上的花香撲面而來。凱瑟琳知道海因裏希聞不到信息素，便用香水代替。

“元帥，我們一起去吧。”

海因裏希終于皺起眉，不着痕跡後退一步：“我和林緒還有話要說，還請希爾小姐先走一步。”

“林博士也可以一起！”

“軍事機密。希爾小姐，請移步。”海因裏希冷聲。

凱瑟琳氣憤地拽着裙子轉身離去。

“林緒我…”海因裏希在凱瑟琳離開後面向林緒，幾乎是急促地開口，“我和她不熟。”

“看出來了。”林緒點頭。

海因裏希緊繃的喉頭松開一點。

接着就聽林緒說：“希爾小姐離開的時候對你翻了個白眼。”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林·真·見過大風大浪·緒，我們以後慢慢聽林老師在末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