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樸素【P】

第38章 樸素【P】

十二月, 按照他們學校以往的慣例,元旦過完才會進入正式的考試周,所以行程還算寬裕, 賀宇航想着把應蔚聞的票一塊買了,應蔚聞卻說開車去。

“不累嗎?”算了下單程就要至少十二個小時, 加上路上休息的時間, 幾乎很早就要出發了,半夜才能到。

“你請了幾天假?”應蔚聞問。

“一周。”

“那不急,路上慢慢開。”

應蔚聞說他原本就是出去散心的,沿途看看風景不是更自由一些,賀宇航當然更願意這樣, 答應了下來, 并表示這一路上的油錢和過路費都他來付。

因為是臨時去的,賀宇航提前給秦淑勤打了電話,怕她老人家擔心, 謊稱是學校裏組織的調研活動,離她那不遠,順路過去看看她。

秦淑勤自然高興, 反複跟他确認到的時間, 賀宇航一連說了三遍, 她才不舍地挂了電話。

這天晚上賀宇航仍是住應蔚聞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發, 沒必要再去外面單獨開間房。

魏濤聽說了後,當即跑來串門,看賀宇航被子薄,還去他宿舍又搬來一條,賀宇航說有空調, 應蔚聞給他開空調了。

“蓋不了墊下面嘛,軟和一點,空調吹了多難受。”

賀宇航自己就是話比較多的人了,混熟了的魏濤有過之而無不及,像個老嫂子,什麽都要湊上來聊兩句,賀宇航有時挺好奇,應蔚聞這樣的性格,為什麽會跟他成為朋友。

魏濤想他所想,趁着應蔚聞洗澡的功夫,開始說起他倆當初是怎麽認識的。

“我倆本科的時候不同班,巧的是宿舍住同一層樓,每天來來回回不知道要見多少面,程度就是知道有這麽個人,沒說過話。”

魏濤說着突然朝衛生間望了眼,轉而壓低了聲音,“有段時間吧,他經常早出晚歸的,氣質又那麽特別對吧,我以為他在外面做鴨的。”

賀宇航猝不及防,“啊?”

這是可以随便以為的嗎?

楊啓帆還說他沒腦子,真該帶他出來多見見世面。

“你說的特別……是指?”賀宇航朝魏濤比劃。

“就是很特別啊,跟別人都不太一樣那種。”魏濤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跟他也認識挺久了吧,沒這種感覺嗎?”

賀宇航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

魏濤見他似懂非懂,“怎麽跟你形容呢,這種特別就是,明明你表達能力不差,可就是表達不出來這個人的特別。”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後來呢?”賀宇航問。

“後來我朋友給我活嘛,我一個人搞不定,找人幫忙,有人給我推薦了他,就這麽認識了。”

“那他還……做鴨嗎?”

“本來也沒做過呀。”魏濤笑,“你這問的,跟他改邪歸正了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這麽說是因為覺得他這人,挺叫人猜不透的,看着很有目的性,偏有時你又覺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以前我是想破了腦袋,現在也不怎麽愛猜了。”

他這樣一說,叫賀宇航又想起來應蔚聞跟岳錦白了,魏濤口中的形容不出來的氣質,或許不是指的那什麽,而是應蔚聞沒有承認的性向,和他不為人知的惡趣味,結合在一起營造出來的矛盾感。

賀宇航想問魏濤,知不知道應蔚聞和岳錦白的關系,更直白一點,應蔚聞是不是個同性戀,但聽魏濤說話的語氣,那種真情實感的迷惘,賀宇航覺得他可能是不知道的。

魏濤或許看出來了岳錦白對應蔚聞有意思,但應蔚聞一直态度不明,這也剛好跟他看着有目的性,但好像又什麽都不在乎的評價吻合上了。

“你跟他呢,又是怎麽認識的?哦對,上回說了,你倆一個高中的。”

“不是一個高中。”賀宇航說:“是同一個地方的。”

“老鄉啊,老鄉好。”魏濤抱着他的保溫杯,淺嘬了一口,突然想到什麽,“哎,你那宿舍,現在沒辦法住人了吧,你要不幹脆搬這來,反正一個學校的,分給別人還不如分給你呢。”

賀宇航沒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葛飛的事,他已經有點忘了跟應蔚聞之間有過的難以啓齒的沖突,應蔚聞這兩天表現得很正常,賀宇航住在他這裏,跟他的朋友随意聊天,自然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賀宇航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過。

住到應蔚聞這裏來?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他或許真的會考慮。

“你沒跟宇航說讓他搬過來住啊?”魏濤突然喊了聲,是應蔚聞洗完澡出來了。

賀宇航有些尴尬,攔他沒攔住,一轉頭,剛好撞進應蔚聞的視線裏。

“真沒說啊?服了我,那你現在說,你答不答應嘛,不答應我可上了,明兒你搬我那去,我來跟宇航住。”魏濤美滋滋,“我還挺喜歡這小朋友的,看着就精神。”

“你倒是會替人拿主意。”

應蔚聞擦着頭發在椅子上坐下,他往後靠,看向賀宇航,“你怎麽說?”

“什麽?”賀宇航看他。

“是要跟他住還是跟我?”

應蔚聞眼神帶笑,看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見,但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那笑太過浮于表面,賀宇航知道他在開玩笑,正如應蔚聞知道他會做什麽選擇一樣。

“我……誰都不跟。”賀宇航尴尬地扣了扣手指,移開視線,“我自己住。”

第二天早上七點不到,應蔚聞叫醒賀宇航,他們要出發了,簡單收拾了點随身衣物什麽的,賀宇航連着兩天沒好好吃飯,此刻不僅嘴裏陣陣發苦,整個人看上去還很沒有精神。

“困了先睡一覺,到服務區了叫你。”應蔚聞說。

“沒事,現在不困。”賀宇航強撐着,昨天比前天還是要好點,後半夜淺睡了幾個小時,而且應蔚聞一個人開這麽久的車,他更不好意思只顧自己休息了。

應蔚聞放完行李回來,看他腿上攤着地圖,“好好看,一會別指錯了。”

“錯不了。”賀宇航擡頭,“別的不敢說,方向感這塊,我還沒見過比我好的。”

“那最好,我就不愛記路,走了。”應蔚聞說完,沒急着啓動,而是看了他一眼。

“怎麽了?”

“感覺你瘦了。”

“有嗎?”賀宇航搓了搓臉,他以前沒試過連着兩天吃不下飯的情況,原來這麽明顯嗎。

“沒想到我還有餓瘦的一天呢。”他自我調侃了一句。

應蔚聞這一眼在他臉上停留的時間有些長了,有種他們已經很久沒好好看過對方的感覺,事實也确實如此,自從那件事發生後,賀宇航就連目光都甚少去回應他。

突然的接觸叫賀宇航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這種密閉又私人的場合,一尴尬他就容易話多,于是岔開話題說起了別的,應蔚聞則配合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當賀宇航說到他高中時候認識的有意思的人和事時,應蔚聞還十分應景地給他播了首回到過去,“看你還挺懷念。”

前奏一出,賀宇航沒忍住笑的同時不禁有些感慨,他以前從來不想這些。

應蔚聞問如果真的能回到過去,他想回到什麽時候。

“高中吧,我高中過得挺好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學習都是那之外的事了。”賀宇航朝後枕了枕,擺起個放松些的姿勢,想了片刻,又說,“其實能回到那些事重新來過就好。”

高中好是好,可如果不按照原先的軌跡走,他是不是就遇不到應蔚聞了。

回到遇到應蔚聞的那個下午,跟他借完錢之後?對,只要他不上那趟公交,不去找季廷,就不會因為金柏帆的事迷茫跟內疚,更不會因此和季廷鬧翻。

但那樣的話季廷不知道會怎麽樣,以他一意孤行的性格,會不會有危險?

賀宇航想着竟還兩難了起來,真當自己天降機會獲得了重新來過的運氣。

“那些?哪些?”應蔚聞表示疑惑,“你還不止葛飛這一件?”

“當然不止。”賀宇航立馬道。

應蔚聞怎麽能問得這麽坦然,就算他不認為金柏帆的事是大事,至少也不應該覺得,他當初那些什麽低三下四的糊塗話,真有人樂意聽吧。

當然這事好不容易在他倆之間平息下來,賀宇航不會不要命地再翻出來。

“後悔的事多了,人活着不就在現實和後悔中反複嗎。”他刻意沒把話說明,轉看向應蔚聞,“你呢?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麽特別後悔或者遺憾的事?”

“沒有。”應蔚聞答得幹脆。

“一件都沒有?”這也太篤定了,都不需要複盤一下嗎。

“自己決定的事,為什麽要後悔?”

應蔚聞這個回答,怎麽說,有種理智過剩的感覺,“那你就沒有腦子一熱的時候嗎?”

“我倒覺得我腦子有點太冷了。”

“……”賀宇航沒懂他的幽默。

見他接不上來話,應蔚聞笑笑,“硬要說的話,後悔出生到這個世界算嗎。”

“你怎麽會這樣想。”賀宇航蹙眉,為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你都怕出生到這個世界了,那讓那些比你平凡許多的人要怎麽活。”

“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活法,再說你又怎麽知道,我的煩惱不是來自于太過特殊呢。”

賀宇航感覺他話裏有話,但又聽不出應蔚聞真正想表達什麽,不會是在變相承認他是個同性戀吧?除了這個,賀宇航想不到他有什麽太過特殊,特殊到需要煩惱的地方。

總不會是喜歡他的人太多,那也不該用“後悔出生”這樣毀滅性的形容。

同性戀也沒什麽,仁慈的楊啓帆說了,那是一種天生被設定的選擇,賀宇航能理解。

對,他能理解,作為一個樸素的人類,以他樸素的價值觀,從許藝的莽撞,到應蔚聞的試探,那是獨屬于賀宇航的成長與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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