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左 平凡的九天

第9章 小左 平凡的九天

六幢的樓下已經被清理過,步梯通道拉着明黃色的隔離帶,牆壁上貼着“毒氣洩露,禁止入內”的标語。

岑尤尤只能給物業打電話,她以為不那麽容易接通,沒想到剛響鈴三聲,手機裏面就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

“這裏是青山小區物業服務中心。業主女士,請問有什麽能幫您的嗎?”

岑尤尤問:“六幢現在可以進去嗎?”

“六幢封閉的原因是‘蘑菇中毒自焚事件’的後續還未處理完畢,但毒氣其實早已飄散,已沒有殘留,進去不會有危險。不過,此次事件有多人喪生,考慮到業主們的心情,物業已經統一安排六幢的業主們到附近的酒店休息。業主女士,您需要我們派車送您去酒店嗎?”

這不對勁,岑尤尤問道:“電話接通之後,我沒有說話,你怎麽知道我是女士。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是六幢的業主?”

那好聽的難辨男女的聲音說:“物業有儲存業主的基本信息,是各位制作門禁卡的時候留下的。六幢401業主,岑尤尤小姐,您的電話信息錄入過我們的系統,來電會顯示姓名。”

“這樣啊,”岑尤尤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讓她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她問道:“毒蘑菇中毒自焚是怎麽回事?原來真的不是狂犬病啊。”

那聲音有一種略帶惋惜的情緒回複道:“具體的情況,物業也不是很清楚。起因似乎為一袋毒蘑菇,有位業主将它帶回小區。該蘑菇會釋放致幻氣體,導致一衆業主和不幸卷進此事的兩名快遞員中毒,做出異于尋常的舉動,就連我們的一位同事也不幸喪生了。”

好可怕,最近一段時間她看到蘑菇恐怕都會産生應激反應。該事件有合理的解釋,下午聽到的一番天方夜譚瞬間被岑尤尤抛到腦後。

什麽精神崩潰?

什麽異能?

什麽怪物?

什麽精神污染?

不知是哪個想象力豐富的家夥編造出的橋段,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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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岑尤尤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道:“節哀順變。”

物業工作人員說:“謝謝。天色已晚,需要送您去酒店嗎?”

“不用了。”

岑尤尤說了一聲“再見”然後挂斷電話,她看向媽媽說:“我們可以回家。”

郝伊人點點頭,三人一起上樓。家裏的門是虛掩着的,岑尤尤推開門,屋裏亂七八糟,客廳和餐廳幾乎沒辦法下腳。廚房門口的一大攤血污來自中介先生,已經幹涸發黑,三間卧室倒是沒有被破壞,晚上休息沒問題。

岑尤尤完全不敢往陽臺的方向看,總覺得沒有欄杆一陣風都能把她刮下四樓。她回到房間,發現還有網絡,連忙廣投簡歷。這件事她每天都做,已經畢業總要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只可惜面試的機會因為父母不允許她出門而錯過,希望父母能早些改變想法吧。

這樣想着,岑尤尤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她很快睡着了。

夜風吹進房子裏,吹得廚房裏的條紋病號服顫動起來。很快,風停歇下來,可是病號服顫動得更加厲害,一顆形狀漂亮、表皮泛紅,顯然已經熟透的橘子頂開用衣袖打的結,從料理臺上滾下來,滾過廚房門口的血跡。

血跡像被仔細擦除過一樣,消失得一幹二淨。

橘子的表皮更加紅豔有光澤,像是塗抹了一層胭脂。

它滾啊滾,滾到靠近走廊的房間。

這間房屬于家中怕高的小女孩,橘子一頭撞到門板上,然後停下來。一條乳白色的蟲子啵一聲從橘子裏鑽出來,橘子外皮的色澤變得黯淡許多。如果再讓郝伊人重新挑選,她不會從一車的橘子裏,一眼選中這一顆。

小小的蟲子鑽進門縫裏,上端立起,尾部顫動。一只圓滾滾的眼睛在它身體裏打開,盯着床上沉睡的女孩,左右搖擺,似乎是在笑。

慢慢地,它沿着床腳爬上床,爬到女孩伸出被子的左手旁邊,對準掌心,一頭紮進去。它鑽進人類的肉中的姿态曼妙,好似魚兒在水中游泳。

女孩的左手高高舉起來,掌心處裂開一條縫隙,一只細長無睫的眼睛睜開。白色的眼球盤旋兩圈,看見女孩沉睡面孔,慢慢向上,注視藏在茂密卷發中的腦部。同時,與掌心相連的中指變成一張帶着吸盤的嘴,鮮紅細長的舌頭伸出來,舔舐嘴唇。

這明顯産生變化的詭異左手慢慢靠近大腦,唾液從吸盤似的嘴裏流出少許。忽然,左手手掌反轉,眼睛看向窗戶。

漆黑的夜色中,一根灰白發青的手指在窗戶縫隙裏輕輕一劃。薄而堅硬,邊緣無比鋒利的指甲如切豆腐一般将鎖住窗戶的旋扣切斷,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窗戶被一雙青白色的僵硬大手打開,柯高明從窗外跳進來,滿臉癫狂之色。

整個房間瞬間被“尤尤尤尤尤尤尤尤”、“我回家了我回家了我回家了”的呢喃之語塞滿,他向最虔誠的信徒一樣跪着膝行到床邊,狂暴、痛苦和驚懼等負面情緒在看到床上女孩臉的瞬間消失不見,他的理智回歸少許,呢喃停滞片刻,僵硬的舌頭吐出三個字——“柯高明”。

“我是柯高明……”

我是異常管理局的突擊隊隊長,我因職業暴/露變成深度污染者……

深度污染是不可逆的……

我變成怪物了。

真糟糕。

但這些都不重要,尤尤尤尤尤尤……

尤尤尤尤……

我的□□……

柯高明看到岑尤尤中指變成一張巨大的嘴,朝着自己咬來。他沒有躲,反而努力把全部的自己一起送進薄薄的嘴裏,甚至害怕自己身上的尖銳的指甲會劃破柔軟的口腔,故而蜷縮成一團,将指甲藏在腹部。

他的內心充滿激動和喜悅。

我被尤尤吃掉了……

成為養分……

好幸福……

……

明明被吃掉竟然開心到瘋狂?

小爺我幾年沒出來活躍,外面的小怪物都變成戀愛腦了?

啧啧啧。

外賣送上門。

開局大吉。

那麽,先徹底占據身體,再吃掉另外兩只怪物好了。

“不行喲,身體是我的,你不要妄想搶走。”

思緒被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左手翻轉,細白無睫的眼睛和一雙睡意未散的眼睛三目相對。總是帶來災難和死亡的精神怪物覺得事情詭異起來,難道自己落進的是一個陷阱?

桀桀,恐怕設下陷阱的家夥要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左手中指痙攣,猛然膨脹的口器甩向頭顱。然而,距離頭顱不到一厘米時,準确地被一只細白的手捏住嘴唇。

緊接着,細白的看起來沒有太大力量的手一掌掌拍下來,拍得嘴劇痛。飛快縮到最小,連左手的意識都猛烈顫抖起來,好痛好痛好痛……

岑尤尤坐起來,打開燈。她終于看清左手的變化,掌心裏的眼睛和異化的中指如此奇特,她卻是波瀾不驚。打着哈欠,用右手的食指一下下戳弄掌心白色眼球,戳得無睫的眼睑飛快眨動,想要避免指甲直接碰觸到眼球。

這顯然沒什麽用處,很快眼睛裏就流出大量晶瑩的淚水。

“這是下馬威,給你一個教訓,”岑尤尤嚴肅地對左手說:“不要妄圖再搶奪身體的控制權,否則我會直接殺掉你。我說到做到!”

她到底是什麽人?

聽到腦中響起的聲音,岑尤尤回答道:“你可以叫我尤尤,我怎麽稱呼你?”

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岑尤尤習以為常道:“你沒有名字是正常情況,有名字但不願意說出來也不奇怪。那我叫你‘小左’好了。很晚了!我們簡單商讨一下‘家規’就趕緊睡吧。明天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你是異能者吧?”

這次說話是左手中指化作的口器,聲音并非在岑尤尤腦中響起。

岑尤尤捂住腦袋,雙腳蹬開被子,哀叫道:“糟糕、糟糕。下午的事情果然對我造成不小的影響,都怪那兩個法制咖。喂,你是什麽東西?”

左手手心裏的眼睛飛速眨動,正在思考怎麽應對,它的腦子并不是很靈光,只想出放松異能者的警惕,一擊必勝的辦法。可以編謊話應付對方,然而,它的嘴張口就吐出一連串實話。

“我是4級污染源,名為寄生蟲。我可以寄生任何一個碰觸到的人類,再一點點吞噬被寄生的大腦、內髒、血肉,等到軀體無法使用,再尋找新的目标。”

岑尤尤翻着白眼說:“哦,污染源……你的污染方式是什麽?”

“污染方式?這是人類的說法,我能任意放大任何一個碰觸的人類的情緒,‘嘭’一下就會把他們變成怪物。即使不接觸,我也能影響周圍人類和動物的情緒,讓他們情緒的波動變大。”

左手手心的眼睛飛快眨動起來,它努力控制自己,但還是幾乎毫無保留的暴/露全部底牌。這本是它不該說出口的話,一個字都不該說。

岑尤尤問:“4級污染源很厲害嗎?”

“污染源的等級從6級到1級遞增,每跨越一級能量會有質的飛躍,自身的實力和污染力更是完全不一樣。你的父母就是被6級污染源污染的怪物,人類找到他們弱點就可以輕易殺死他們,看他們就知道污染源本身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5級污染源擁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污染方式更直接。哪怕依照本能行動也能為人類社會帶來一場盛大的災難。”

“4級污染源中有很少的一部分擁有智慧,我們已經能被稱為高等生物。間接的污染更不易察覺,混進人類之中不要太容易……”

話音剛落,左手中指彎曲纏繞,極強的柔韌性讓它輕松打出一個結,嘴巴被扼住喉嚨,即使張開也說不出一句話。

絕對,千萬不能再說了……

底褲都要被扒掉了。

岑尤尤繼續問:“污染源等級可以提升嗎?”

嘴巴不能說話,但有聲音在岑尤尤腦海裏響起來。

“污染源生就得等級很難突破,但也有例外。我,一個特殊的污染源就是其中的個例。桀桀桀,我可以吞噬別的污染源來強化自己。”

岑尤尤伸手撫摸下巴,說道:“看來你是一個幻想人格,既然是受今天發生的事情刺激而分裂而來,那也難怪了。有一段時間沒遇到‘生存背景’完善的副人格了……固有認知打破起來相當麻煩,哎。”

嘴巴解開自己,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岑尤尤說:“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我說的話,但你因我而出現,我有義務同你解釋情況。”她指着自己的腦袋說:“我這裏生病了。我有多種精神疾病,其中包括‘人格分裂症’。你不是我分裂出的第一個人格,但我已經很久沒有分裂新人格了。我以為我已經戰勝一種精神疾病,沒想到病魔只是暫時離開。哎,現實總是給人以痛擊。”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

岑尤尤處理過很多次類似的情況,不需要整理語言就脫口而出:“我不知道以你的知識儲備能不能理解我說的話,簡單來說我是身體的主人格,你是我分裂的一個副人格。你的人生經歷都是假的……”

口器末端的嘴巴一點點張大,“你在胡說些什麽?異能者,你難道妄圖對精神怪物進行反向的精神污染?”

岑尤尤早已預料到它的反應,說道:“你自己整理心情吧。真的太晚了!現在來商讨家規。一、未經允許不得奪取身體控制權,不能讓任何人類發現你的存在;二、我大發慈悲讓你控制身體的時候,必須遵循我的人設,禁止OOC;三、任何情況不能傷害郝伊人女士、岑峰先生和南欣美女,此名單我可以随時添加任何人員。以上規則解釋權歸岑尤尤,違反任意一條我會讓你徹底消失。你有異議嗎?”

寄生者意識到整件事好像有點奇怪,連忙說:“有!”

岑尤尤笑眯眯說:“沒有就好。那祝願我們未來相處愉快。”

寄生蟲提高聲音:“等等,你剛剛說的是‘商讨家規’吧?”

岑尤尤點頭:“沒錯,我是這麽說的。我最後有詢問你意見。”

寄生蟲:“……可是……等等……”

好像有哪裏不對吧?

岑尤尤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嘀咕道:“我睡得正香被你的‘大聲密謀’吵醒,已經非常惱火。睡覺。”

寄生蟲:“……”

它靜靜等待一會兒,發現岑尤尤的呼吸變得均勻起來。

不管是不是陷阱,趁現在!

它剛動攻擊岑尤尤的念頭,不禁渾身一顫失去身體的控制權。不知過去多久,那種意識存在但身體消失的感覺才遠去,它眼珠裏滴溜溜亂轉,決定認栽——跑吧!打不過就跑不丢人。

然而,它念頭一動也就動了一下。

……不行。

怎麽會這樣?

無法脫離寄生的身體……

這種情況它誕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

為什麽?因為這個叫做岑尤尤的人類說的話嗎?言靈類異能?

它努力到天光乍亮,還是既沒有脫離身體也沒有擴大一寸疆土。直到此時,周圍并無別的精神力量波動,不像有異能者突然跳出來的樣子。

這似乎并不是一個陷阱。否則對方怎麽确定它能跳進來呢?

寄生對象是它臨時挑選的,它萬分肯定自己并沒有被盯上。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它碰上的是一個強大但瘋癫的異能者。

真倒黴。

不,這或許是機遇呢?

只要它一直寄生在對方身上,對方遲早會被它徹底污染。

這麽強大的異能者,一定能異化為高等級的污染源。

到時候,它再一口吃掉……

“吵死了!”

“你又在嘀嘀咕咕說什麽?”

“啪”一聲,眼球被擊中,痛得意識渙散,一滴滴血淚滴落在床單上……它的全世界都蒙上一層紅色的血光,被吵醒的岑尤尤已經重新睡熟。

這一次,它放空思緒,什麽都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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