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夜

深夜

怪物原本只想偷偷抱一抱,沒料到自己這一覺睡得比游然還深,夢境光怪陸離,紛雜的全是他曾經的記憶。

游然從怪物溫暖的懷裏睜眼時,感受到噴灑在鎖骨的呼吸,轉不太動的大腦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現下的情況。

金墨雙手抱着游然的腰,毛茸茸的一顆頭全埋在他肩窩鎖骨那一塊,也不嫌悶。

游然內心一片詭異的祥和,甚至有些無語。

以為金墨還在裝睡,他伸手拍了拍怪物的後背,往常敏銳的異體沒有一點反應。

游然揚起一邊眉梢,雙手齊上陣把金墨的腦袋掰開一些,看見金墨那張漂亮得不似人類的臉頗冷淡的表情,眼皮下眼珠亂轉,眉頭鎖得死緊。

像在做噩夢。

“啧。”游然擡手敲了敲怪物的腦門:“醒醒。”

金墨不為所動,甚至收緊了擁在游然腰間的手。

游然“嘶”了一聲,輕輕擰他臉頰肉,語氣重了些:“金墨。”

果然,怪物的眼睛即刻睜開。

一雙流光溢彩的金眸,沒有眼白,沒有眼珠,是旋轉的金色流體,摻了些細小的黑色塵埃。

猝不及防近距離看見這雙眼,風暴般的漩渦讓人眼花,游然san值往下掉,大腦裏嗡鳴一聲,又叫了他一聲:“金墨。”

也不知道清醒沒,金墨專注地看着游然,應了聲“我在”,眼睛卻還是那樣子。

游然沒辦法,只能閉上眼,揪了把金墨的頭發:“還沒睡醒?”

頭皮那點細微的疼痛怪物不甚在意,他直直地看着閉眼的游然,十來分鐘後,眼裏的黑色慢慢淡去,他才終于真正清醒。

意識到自己現在正抱着游然,某些異體雙眸瞬間睜大,忙放開了手往後縮了幾步,扯被子蓋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恢複正常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游然:“游然。”

游然還閉着眼,聞言嘴角挑起一個半死不活的笑:“醒了?”

“解釋解釋?”

金墨咬着被子,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我睡着了,再醒來,就已經是這個姿勢了……”

游然:“……”

他睜開眼,細小的紅痣被褶皺埋進眼皮:“我問你剛才為什麽不清醒。”

金墨不知為何,心下升起一股雀躍,狗刨一樣往前挪了挪蹭到游然面前,非常坦白:“夢到以前的事兒了。”

“嗯……不是什麽好的回憶,有點生氣,就會像剛才那樣。”

“生氣就會像剛才那樣?……失控?”游然問他。

“也不算失控,人也會憤怒到聽不進別人勸阻的地步,異體也會,不過異體的憤怒會更可怕。”金墨側躺着看游然的臉:“如果你看到我的眼睛變黑了,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要離我遠一點。”

“雖然我大概率依舊不會想傷害你,但是那個時候我沒輕沒重的。”他沒說完,游然心下了然,沒輕沒重,意味着一巴掌能把他區區人類給拍死。

他點點頭,沒再問。

只是心底納罕,原來幾個月前金墨當衆裸奔的時候,竟然還算不上憤怒。

如果陸白濟莘聽到了游然的疑惑,大概只會冷笑着推一推眼鏡。

事實上,尚未完全成熟的異體并不具備進入狂化狀态的能力。

那個時候金墨還是個幼年期的半大小子,內心再悲憤也是狂不動的。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長大了,能橫着走了,陸白濟莘跟他叫板也得掂量掂量了。

他自己也得學會控制情緒了,畢竟當時游然被拽下水的時候,陸白濟莘心都懸到天上去了。

所以她才願意放棄這麽大一個檢測儀加戰力,讓他安分守在游然身邊。

要是游然出個什麽事,異體進入狂化狀态,半個地球都得被夷為平地。

又是深夜,金墨在游然身邊照舊放出分身和結界,從窗戶熟練地飛了出去。

怪物冷着一張臉,他其實已經差不多快記起來,但記憶該死地停留在最吊人胃口的地方,他被游然叫醒了。

只記得那是清洗前的古地球,更早于人類所謂的恐龍時代。

地球與天外某顆星體的衛星之間存在周期性碰撞,周期很長,長到地球自身足矣發生一場種族滅亡性災難。

金墨……不,那個時候他還叫羲禦曙雀,帶領着異體,避開地球本身的災難,始終是避不開那顆衛星的。

那一天所有的異體都在,強大的,弱小的,地球上星星點點綻放着不同異體五光十色的異能,他們本來是要團結度過這場滅種的危難,羲禦曙雀将半個高原的榕樹之力,自己的能力和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異體的力量集結,造出能夠抵擋行星正面撞擊的結界。

巨大的金色異體站在末日血紅的天幕下分明也顯得渺小,卻像中樞神經一般,無數的觸手保護着四面八方的族人。

他不知道這場孤注一擲的豪賭會不會勝利,盡人事,聽天命。

不想卻被自己保護的族人偷襲。

中流砥柱轟然坍塌,不難想象最後異體族群的下場會是如何凄慘。

金墨醒的不是時候,沒看到偷襲自己的異體是誰。

但如今越來越多的異體正在蘇醒,想來他是留了後手的,只是那個時候的羲禦曙雀一定想不到,再醒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想保護的人,于是往日不可一世傲然睥睨的領袖,如今頗有些畏手畏腳,左支右拙。

他降落在A市的郊區,一座退耕還林多年,樹木高大,藤蔓纏繞迷人眼的地方。

A1-157在這裏等他。

或許,也該喚他原本的名字。

金墨靠在樹上,聲音不算大:“佛瑞斯特。”

有此一喚,山峰上一抹銀色的身影幾乎是砸一般地降落在金墨腳邊。

半跪着的銀發異體垂着頭,卻也難掩激動:“吾主!”

“您想起來了?”

這一次,金墨終于可以看清眼前異體的思維。

“怎麽,不防着我了?”

“寬恕我,吾主。”

“您曾經站在人類的陣營,屬下……不得不防。”佛瑞斯特跪得筆直,黑色的眼眸裏狂熱的全是追随之意。

金墨:“……”

這小子腦子裏全是“吾主”倆字,他翻過往翻得着實艱難。

幹脆問,反正剎那間的反應也可以說明問題了。

“偷襲我的異體呢?醒了嗎?”

“吾主,雖然當時您身受重傷,但還是挖走了他的異能源,他應該是沒有機會再醒來了。”

異能源,每一個異體異能的來源,榕樹的每一根氣根都可以生成一顆獨一無二的異能源,養一養,都能長成不一樣的異體。

金墨聽到佛瑞斯特的腦子裏瘋狂吶喊:羲禦曙雀!生來就是榕樹主幹上誕生的唯一異體!武力超群!所向披靡!

金墨摸了摸鼻子,心說老子現在有點麻。

“你先站起來。”眼前的異體似乎并無二心,金墨放下心來問他:“雲之铖呢?”

“你們把他藏在哪裏了?”

佛瑞斯特恭敬回答:“就在山後面。”

“吾主,不知道您還記得龐龐珂嗎?”

金墨搖頭。

“他是榕樹第五主幹的四級支幹,雖然能力單一,确是唯一能屏蔽您的追查的異體。”

金墨:“……”

“異變源,你們現在查出來多少?”

異變源,榕樹殘缺的能量,異體和人類都在尋找,都一無所獲。

佛瑞斯特搖頭:“那個叫雲之铖的其實也不知道,我們抓他,是想問出金桂的下落。”

金桂又是誰,金墨依然不記得,但他懶得問了,他盯着走在自己斜後方的異體,突兀開口:“把游然拖下水的,是誰?”

佛瑞斯特沒有回答,山林裏死一般的寂靜。

但金墨已經讀到了。

是一個名叫“木頭”的異體。

能力是隔空操縱死物,類似于附身,所以金墨察覺不出異體的氣息,木頭根本不需在場。

但是下命令的,是站在自己身邊的佛瑞斯特。

金墨停住腳步,緩緩轉身看向石柱一樣的異體,一雙眼裏金光乍現,下一秒,有觸手從身後探出,把佛瑞斯特掐起舉到空中。

金墨語氣森寒,一雙眼裏是止不住的殺氣:“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離游然遠一點。”

佛瑞斯特眼裏滿是不解,腦子裏清晰反問金墨,為什麽?

您前些日子不記得,被人類诓騙,可為什麽現在分明記得了,還要為了一個人類向昔日同袍刀劍相向。

金墨擡眼睨他,不屑于解釋:“我說的話,從來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我說了,離游然遠一點,你聽是不聽?”他加重語氣,觸手的力道也驟然收緊。

佛瑞斯特皺着眉,拼命壓下了心裏的思緒,腦子裏開始背異體族譜。

嘴上硬邦邦回了句“聽”。

金墨:“……”

也沒有比掩耳盜鈴明智多少。

他到底還是把佛瑞斯特扔開,跟着去到山後時,一地的異體東倒西歪,說好的雲之铖全然不見蹤影。

金墨轉頭,面色不善地看着佛瑞斯特:“人呢?”

他沒有感應到,說明那個什麽龐龐珂跟着雲之铖一起走了。

佛瑞斯特慌張又跪下,張嘴想解釋什麽,金墨已經用盡了今夜的耐心,因為異體腦子裏還在背誦那該死的異體族譜。

他張開雙翼,離開前只留下一句:“我不管你在打什麽主意,不動游然,我還可以容你。”

金色的身影在夜空中迅速消失,佛瑞斯特依舊跪在地上,黑色的眼眸裏滿滿的全是不甘。

金墨,不再是他的羲禦曙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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