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小老虎

第75章  小老虎。

75.

非奴的變化太大了, 離狐差點沒認出來。

要不是這确實是只淺灰色頭發的岩鼠幼崽，離狐更不敢認。

相比留在聯盟核心領地的這些獸人，新來的獸人就穿得簡單多了，大部分人都是一身草裙, 還是青鳥帶隊過去後教他們編織的。離狐作為幼崽的待遇要好一些, 上身是兩件鼠皮縫制的背心, 毛茸茸的, 看起來很暖和, 當然，穿起來也很暖和，至少在這個果季前, 離狐從未穿過這麽好的衣服。

非奴的皮革看起來很光滑，但她跑到離狐面前了，離狐才發現, 她穿的皮革是一種短毛兔皮，光滑的一面在外, 柔軟帶毛的一面在內, 她的手臂也被這件毛皮上衣嚴實地包裹，頸部的一圈白色絨毛圍着她的脖子，拉離狐的小手暖呼呼地滲着汗。

非奴在叢林聯盟過得真好，就算是大部落首領的幼崽也沒有這麽好的了。青鳥隊長沒有哄騙她。當然, 他們被叢林虎阿林從地裏救出來, 脫離奴隸身份的那一刻, 離狐就不會懷疑青鳥隊長的話了，只是她沒想到非奴會過得這麽好。

“離狐姐姐, 你看到我阿媽了嗎，我阿媽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嗎？”

聽到非奴天真地問詢, 又對上非奴期盼的眼神，離狐一僵。

她該怎麽回答？

之前叢林虎阿林承諾過會讓人帶非奴過去看他們，但後來青鳥隊長過去，卻沒有帶上非奴，但青鳥隊長和離狐解釋過，因為非奴的阿媽不在了，但非奴還什麽都不知道，她不想非奴太傷心，希望非奴能晚一點知道。

可現在，她和族人們都來了叢林聯盟，隊伍裏唯獨沒有非奴的阿媽，她該怎麽和非奴解釋？

非奴等不到離狐的回答，還想再問，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非奴。”

“青鳥阿媽！”非奴看到青鳥的身影眼睛一亮，連忙撲了過去。

青鳥風塵仆仆，并沒有抱非奴，只是蹲下來，摸摸她的頭：“在領地有沒有乖乖聽河花阿媽和鹿角姐姐的話？”

非奴“嗯”了聲，又小聲說：“青鳥阿媽，我很想你，你在驚鳴大人的領地過得好嗎，有沒有灰狐戰士欺負你們？”

青鳥笑道：“放心吧，灰狐部落已經不敢侵犯驚鳴大人的領地，更不敢欺負我們了。”

非奴點點頭，又忍不住往青鳥的隊伍裏瞥。

青鳥神色有些凝重，道：“非奴，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我們把你阿媽帶回來了，但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樣。”

非奴是個很敏感的小孩，察覺到什麽，忐忑地問：“那阿媽呢……”

有戰士送來了一個陶罐。

青鳥：“這裏面放着肉幹、堅果、毛皮，都是你族人對你阿媽的祝福。”

非奴阿媽沒有遺物，唯一的遺物是她曾經用過的一把缺了口的石鋤，但那是她當奴隸被奴役時的工具，青鳥并沒有放進陶罐裏。

找不到非奴阿媽的東西做衣冠冢，青鳥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青鳥問非奴：“你有沒有什麽想要放進去的？”

非奴眼裏慢慢蓄上了水汽，将手背到了身後，從來懂事的她第一次任性：“我不要，我沒有東西要放，我才不放。”

她年紀雖小，但已經意識到，她的阿媽很有可能再也不見到了，不然他們為什麽不帶她去找阿媽，而是給她一個裝滿所謂祝福的陶罐。她不放，不放阿媽才會回來。

青鳥并沒有逼她，拍拍她的肩：“我們先安頓吧。”

、

這邊廂，林曦完全被火岩阿媽隊伍裏的一只小老虎吸引了。

小家夥才及火岩阿媽的腿高，被火岩阿媽龐大的身體一遮，愣是沒有被林曦及時發現。還是林曦聞到了不同老虎的味道，才探頭找出來。

小家夥身上也挂了兩個竹筐，眼裏寫滿了疲憊和委屈。

火岩還對她不滿意：“讓你走快點，不然我們早到了。”

小家夥抗議：“我說了我背不了這麽重的東西，你要是不讓我背，我們也早到了！”

火岩：“這才兩個竹筐，裏面就放了些皮革草絮，又不重，你有什麽背不了的，都是你阿媽慣的。”

小家夥更委屈了，哇的一聲哭出來：“我阿媽才沒有慣過我，嗚嗚嗚，我要回去帶妹妹，我不來了……”

林曦：“……”

火岩沒想到她說哭就哭，不過又不是自己女兒，她完全沒打算哄。只是扭頭看到林曦不贊同的眼神，她頓時又有點心虛，想起自己以前差不多就是這麽對女兒才讓女兒和自己生分的，只好又回頭發出打雷般的哄勸聲：“好了好了，都到了，把東西放下來，別哭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哄呢還是威脅。

林曦好笑地上前，幫着把東西取了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老虎淚眼婆娑地望着林曦：“南溪，我阿媽在南邊小溪喝水的時候把我生下來的。”

“好好聽的名字啊。”林曦不自覺用上了少兒頻道主持人哄孩子的聲音，“跟着火岩阿媽走了這麽遠還幫我們背了這麽重的東西，你好厲害哦，我們一會兒獎勵你一大塊烤肉好不好？”

南溪忙不疊點頭：“好。你是叫阿林嗎，你是火岩阿媽的女兒阿林嗎？”

林曦：“對啊，你知道我？”

南溪眼睛像燈泡打開了開關一樣由暗轉明，興奮地往林曦身上撲，口水滴答：“火岩阿媽說你做飯最好吃了，我吃了紅松鼠松果做的烤肉，已經很好吃了，可他們都說你做的才好吃，我可以吃到你做的烤肉嗎？”

松果是去火岩領地的采集隊隊長，在那裏沒有食堂，都是他們自己動手，不過因為林曦對吃食的講究，大家基本都比以前更會做飯了，連烤肉都更香。

小老虎也有個幾百斤了，林曦差點被她撲倒在地，紮了個馬步才好險穩住，連忙呼嚕她的虎頭：“放心，放心，中午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做。”對毛茸茸就是這麽沒原則。

“真的嗎？”小老虎意識到自己有些興奮過頭了，連忙又站好了，被林曦摸得還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是真的了，我怎麽能欺騙這麽厲害又可愛的小老虎呢。”林曦說着又撸了把她的虎頭。

她說完，沒等到南溪高興的樣子，反而又見她癟起了嘴，但這次她沒有再掉眼淚，只是有些委屈地避開了林曦的手。

林曦有些不明所以，但沒等她細究，火岩已經湊了上來，大腦袋毫不客氣地拱開了南溪，對着林曦也頗有幾分委屈和不滿：“阿林，我忙完回來你都沒看阿媽一眼。”

這怎麽還争寵呢，林曦忍俊不禁，但也牢牢抱住了火岩的大腦袋，狠狠蹭了蹭：“我想死你了阿媽，你總算回來了。”

火岩的醋勁兒還沒過去：“是嗎，可你這麽想我怎麽還先找南溪，你又不認識她。”

林曦：“我以為阿媽是大老虎了，不喜歡和我太親近啊。”

火岩不說話了，用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睨着林曦。

林曦秒懂，在她臉頰上親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以後阿媽出遠門回來我一定第一時間抱住阿媽和阿媽貼貼。”

火岩輕哼一聲，鼻息噴得林曦頭發都飛了起來，但她總算是滿意了，又說：“以後我一季度去巡視一次領地。”

她本來是打算每隔個十來天二十天去的，但這次離開這麽久才知道，她也很想她的寶貝女兒了，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自己領地上待着竟是件很煎熬的事情。

林曦放開火岩便看到一旁南溪露出豔羨的眼神。

林曦笑着問火岩：“阿媽，南溪是誰的孩子？”

火岩：“是小黑阿媽雪夜的孩子。”

“她是小黑的妹妹？”

火岩“嗯”了聲，又覺得她大驚小怪，說：“小黑有三個妹妹呢，這是最大的妹妹，是他們阿媽讓她跟我來聯盟的。”

沒想到小黑阿媽還挺能生。

“她阿媽怎麽會讓一個孩子在雪季即将到來的時候讓她跟着你跑這麽遠？”

火岩：“我正要和你說呢。”

火岩把自己回領地巡視發生的事和林曦說了一遍。

她回去後又和周邊的老虎打了一架，其中和雪夜打得最兇，最後還是雪夜求饒，火岩才放過她。

雪夜告訴火岩，棕熊一族越來越放肆了，在一步步蠶食她的領地，她迫不得已才跑來侵犯火岩的領地。火岩領地的氣味沒之前那麽濃烈，她還以為火岩出事了，哪知道火岩是去了女兒的領地。

她問火岩為什麽會和自己女兒生活在一起。

火岩當然如實相告。

雪夜眼睛瞪圓了：“你女兒是叢林虎一族的巫？”

火岩驕傲地挺胸：“對啊，她什麽都會，不是巫是什麽？北邊來的熊使還說阿林是神使呢。”

雪夜半晌回不過神，但很快她就一臉狂喜：“那我和我的孩子都有救了呀。”

火岩莫名：“你們遇到什麽危險了？”

雪夜搖頭：“暫時沒什麽危險，但任棕熊這樣發展下去，以後可說不定。”

她跟火岩說了自己的擔心。她的領地越往南叢林越密集，她的地形還挨着峽谷，她的孩子如果不能打跑棕熊，那就沒有地盤可占了。她上一個孩子就是被棕熊這麽逼走的，可憐的孩子現在還在外面游蕩呢，這次如果他回來，她就不趕他走了。

“棕熊都團結起來了，你都能去你女兒的地盤生活了，我為什麽不能把我兒子留在身邊。”她那時候把兒子趕出去，也沒料到棕熊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不然就不趕了，他們像火岩和她女兒一樣聯合起來，還有誰敢欺負。

火岩跟她說小黑已經是叢林聯盟的一員了。

雪夜有些沒想到：“你讓他回來，不，我想讓我女兒也過去加入叢林聯盟，可以嗎？”

雪夜一瞬間改變了念頭，想到火岩和林曦的地盤挨着皮獸森林，地形又好，獵物肯定充足，何必再回來呢，只要她這幾個女兒都過去，她就不用怕棕熊跑來騷擾她，她之前退讓就是因為帶着三個孩子不方便，擔心自己受傷，孩子還小沒人照顧。

她說完火岩就說好啊。

雪夜驚訝道：“你這就答應了？”

火岩顯得沉穩又大氣：“阿林是叢林虎一族的巫，庇護族人是她的使命，她都收留了你兒子也不差你女兒了。”

火岩讓雪夜帶她去看看棕熊的情況，倆人穿過雪夜的領地，剛好撞見兩只白熊打架。

火岩轉述了當時的場景，說出自己的猜測：“阿林，會不會還有更多熊使，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林曦只覺果然如此：“可能是北邊的地盤不夠他們熊族發展了吧。”

信息不足，不能判斷更多，但林曦可以肯定，那位白汐不是個善茬，雖然那天晚上她表現得還算平和，但眼神掩蓋不了野心。也是這份平和，讓林曦覺得棘手，這證明白汐是個情緒穩定心智強大的獸人。在這個大部分獸人懵懵懂懂過一天算一天的世界，白汐已經懂得韬光養晦步步為營的道理。

經過灰狐的失敗後，白汐才站穩的腳跟又搖搖欲墜，趕走另一名熊使占據棕熊部落巫的位置，也需要一定的經營時間，暫時肯定是惹不到林曦頭上來的，她将白汐的事放下，問火岩：“那還有兩個孩子呢？”

火岩：“那對雙胞胎去年果季出生的，太小了，還離不開雪夜，雪夜說等這個雪季過去，再把她們送過來。”

“她自己呢，就留在那邊和棕熊一族對抗？”棕熊的戰力可不是灰狐們能比拟的，還是一群棕熊，雪夜一個人怎麽可能打得過。

林曦：“你應該讓她聯合那周邊所有的叢林虎和她一起對抗棕熊才對。”

搶了雪夜的地盤，棕熊就會滿足了嗎，他們肯定會不斷擴張，威脅到其他叢林虎的地盤。

火岩：“我問過她了，她說她覺得棕熊這個雪季剛換巫，應該不會有動作，而且熊族習性，喜歡在雪季長時間睡覺，囤夠了食物的情況下，輕易不會出門，只會吃了睡睡了吃，她這個果季特意沒有和熊族争奪獵物，他們應該打獵了不少食物。等明年花季，她把孩子都送過來，就聯合附近的叢林虎一起對抗棕熊。”

林曦一聽，頓時覺得雪夜是個很靠譜的女獸人，等明年花季，一定要勸雪夜也加入他們，幾個孩子都送來，自己不來，這合适嗎，當然不合适，他們可不給人白養孩子。

、

非奴被青鳥抱走了，離狐卻要先和族人們去安頓。

帶領他們的是兩名紅松鼠獸人，一個叫皮蛋，一個叫河花，後者是後勤隊大隊長，前者是阿林的學生。

離狐阿媽赤牙不知道學生是什麽，就小心又好奇地問了一句，剛好是離狐想聽的，她不自覺抖了抖耳朵。

河花驕傲道：“就是阿林親自教授知識的獸人，也是咱們叢林聯盟除阿林外最聰明的獸人，只有這樣的獸人才有資格當阿林的學生。”

皮蛋被河花阿媽誇得不好意思，忙岔開話題道：“你們跟我們走吧。因為暫時還沒分房子，所以你們先在我們新蓋的活動室休息一晚，等領地東邊的獸人都遷過來後，阿林對領地人口做好登記，就會讓大家搬去新家了。”

有岩鼠獸人小聲問：“新家，也是像這樣的大房子嗎？”

皮蛋笑道：“對呀。”

衆獸人齊齊吸了口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赤牙攥得離狐的手都發痛了。

皮蛋的表情卻很平靜，說：“阿林說了，目前我們的領地規模還小，這些房子也不算什麽，只要大家努力幹活，以後還能有更好更多的房子。”

山貍、岩鼠們都是一副夢游的表情，已經不太能聽明白皮蛋在說什麽了。

皮蛋理解他們，如果是她在好幾月前看到這樣的房子，還有人告訴她，他們可以住進去，她恐怕也會是這個表現。她學着林曦耐心地為這些忑忐不安的獸人介紹領地的情況。

“注意這裏的田埂，旁邊有水渠，不要掉進去了。”

離狐被媽媽下意識摟了一把，實際上她離掉進水渠還有兩只腳的距離呢。

她努力瞪大了眼睛，跟着皮蛋的聲音将面前一點一滴比夢裏還美好的畫面都刻進腦子裏。

“這裏鋪了石頭，是路嗎？”有人不确定，小心翼翼踩上去。

“石頭不是會硌腳嗎，這條路好光滑，是怎麽做到的？”赤牙記得大部落也有路，但只是平實的土路，只需要将雜草拔幹淨，壓平就行了。

皮蛋解釋：“我們特意挑的扁平石頭鋪的路。”

這些石頭都是由之前的荒原狼，還有現在的雪豺們挖出來的，好在領地有一片石山，上面這樣的石頭很多，反而是阿林想要的那種滾圓的石頭少。

這些石頭形狀不一，但可以拼接，實在拼不上的地方也可以塞進小塊的石板。路底下挖了路基，用了土水泥，讓這些石板可以嚴嚴實實鋪在地面上，阿林還變成大老虎在上面跳來跳去，确定這些石板路可以承受她的體重才放心。

“不過石頭挖的不多，我們人手也不夠，就只鋪了主幹道，主要連接着倉庫、待客室、新食堂和香籽地等幾個關鍵的地方。”

他們踩上這樣光滑的石板路，竟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好像他們跑兩步就要飛起來了。

離狐忍不住道：“我一定可以在這上面跑得很快。”

她說完被她阿媽瞪了一眼，嫌她不懂規矩亂插話。

皮蛋聽到這話卻笑了起來，說：“阿林就是這麽說的，不但人在上面可以跑得很快，我們的聯盟也會因此飛速發展起來，我們的路以後會修更多，在領地四通八達，這樣，我們不管是打獵采集還是耕種，都可以更快把食物送到我們的倉庫，以前每天采集十筐的食物，以後就可以每天采集二十筐。”

見皮蛋沒有生氣，離狐也不怕了，驚嘆地哇了一聲。赤牙阿媽也沒再兇離狐，眼睛亮晶晶的，向皮蛋保證：“我可以采集很多粉木根。”

其他獸人也紛紛保證：“我們也可以。”

皮蛋聽得好笑：“好，我知道了，你們跟我來吧。”

主幹道的兩側是一排排房子，一排比一排高。

皮蛋：“兩邊最前面的房子是給喜歡住在洞裏的獸人準備的，別看矮，其實底下挖了地下室呢，大家可以住在地下，地面的房子主要用來放東西。阿林說這一排房子內有乾坤。”

“中間的房子是給喜歡睡地面的獸人準備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阿林說這個房子是最勻稱的。後面的房子高一些，中間搭了半截閣樓，顯得細長，阿林說這個房子比較苗條，像樹幹一樣，适合攀高的獸人居住。”

離狐捧場地又“哇”了一聲，說：“阿林好厲害，好會說。”

皮蛋笑道：“是的，阿林可是叢林虎一族的巫，據小黑大人說還是神使呢。”

獸人們再次吸氣。

竟然是神使。

原來是神使。

只有神使才會不問緣由地庇護他們所有獸人吧。

不過神使是什麽？

離狐：“神使一定是比神明還厲害的獸人！”

不然神明都不保佑他們，神使怎麽将他們救出了被奴役的苦海，還讓他們過上這麽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