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善意

不同于林府的愁雲慘霧,“月下居”衆人相處和睦,一片祥和氣氛,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徐婉真披了鬥篷,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笑着看向院中。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縱然有影風的內力護住她的心脈,身子畢竟是受了寒氣,這才兩天時間哪裏能夠恢複如初。就算是坐着,仍覺得有些虛弱,桑梓、鄭嬷嬷在她身後悉心伺候。

徐文宇正手持一支羽箭,聚精會神的瞄準,在他前方約莫兩米處,放置了一個紅泥彩繪陶壺。韓羿站在他身後,手把手的糾正他的姿勢。随着羽箭的飛出,徐文宇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看着羽箭入壺,才發出歡呼聲,“耶!我又投進啦!”

韓羿來徐家這短短時日,獲得了徐家老老小小的一致認可。雖然他不擅言辭,但徐家的主子,更多的是看重行為。他憨厚老實,行為端正受禮,又肯幹活。徐老夫人特意吩咐了“韓羿賣身入徐家,不過是權宜之計。不同于普通下人,阖家上下,不可輕慢于他。”

因此,比他年紀小的徐婉真、徐文宇、蘇良智等人,都以韓羿大哥相稱。不過,他并未因此而輕狂,仍然是謹守本分,奉幾人為主。

南偏廂裏,韓茹娘趴在窗戶邊上,看着院子裏快樂的徐文宇,眼睛都笑得彎起來。自從知道,徐婉真是受自己的連累,才被擄走後,她便将自己關在南偏廂裏,能不出門則不出門。

畫扇抱怨道:“小姐,在這裏看有什麽意思,請您出去又不去。”

韓茹娘搖搖頭,這裏畢竟是揚州,她不想再給徐家增添任何麻煩。畫扇賭氣的坐在一邊,韓茹娘不出門,作為她的貼身丫鬟,除了出去端飯打水,她也不得出門玩耍。

徐老夫人在房中詢問蘇良智,道:“你看真兒的病情如何?可受得了船上的颠簸?”

蘇良智道:“請老夫人放心,我細細診過她的脈。從脈象上看,寒氣已經驅除,餘下的就是好好将養身子,不能勞累。這個在船上或是在陸地上,都是無妨的。只要注意,別受了風就行。”

徐老夫人點頭道:“玉露,你去告訴徐樂安,讓他安排好,我們明日啓程。還有,去‘和豐號’拜訪錢老爺,将謝禮送了。順便告個罪,如今耽擱了這些天,問問他們是否還與我們同行?”這兩日,還沒有找到緣由去送謝禮。

玉露應下,自去吩咐不提。

船上衆仆婦接到出發的指令,各司其職。各船自行檢查,食物、水等等補給有無疏漏。

徐樂安拜訪錢峰,回禀徐老夫人道:“錢老爺說了,明日一起出發。”又将錢峰的回禮呈上。

玉露接過禮單,看了一眼,笑着念道:“四色果子一盒、絹扇一把、佛青貢緞尺頭一匹、九連環一串。”

徐老夫人也聽得笑了,這個禮回得是相當講究。徐家的謝禮隆重而珍貴,是答謝錢峰救了徐婉真,也有拿錢封口的意思,畢竟女兒家的閨名要緊。

錢峰的回禮不貴,但卻頗花了些心思。四色果子,徐家上下均可享用;絹扇送給徐婉真;佛青顏色沉穩,貢緞貴氣,顯然适合徐老夫人;至于九連環當然是為徐文宇準備的。這些回禮透露出的意思是,謝禮我收下了,對徐家三位主子,我錢峰只有敬意和關愛,沒有旁的心思。

對錢峰釋放出的善意,徐老夫人欣然接受。

翌日清晨,随着公雞的啼鳴聲,整座揚州城從睡眠中蘇醒過來。太陽伴着霞光升起,将春日的薄霧從江面上驅散,預示着這又是一個好天氣。街面上逐漸有了稀稀落落的人跡,趕早集的、賣早點的,還有那夜宿青樓的浪蕩子、賭了一通宵的賭客。

“月下居”也開始忙碌起來,将收拾停當的箱籠,陸續運到茶園的碼頭。徐樂安雇好了船,一早便在此等候。待徐家一衆主子、下人都上了船,便朝着城外緩緩劃行而去。

衆人在玉帶河碼頭下了船,又轉了馬車,這才回到了瓜州灣碼頭。

這個碼頭,徐婉真已是第三次來到。在失蹤那日的夜晚,她歷經驚險才重新回到瓜州灣碼頭。那夜春夜驚雷,寒風呼嘯,冷雨撲面,顯得瓜州灣碼頭格外凄冷。她行走其間,只感覺到瑟縮寒意。

而今旭日初升,身邊都是熟悉的親人。有徐老夫人慈愛的目光在後,有徐文宇蹦蹦跳跳的在側,有蘇家小舅舅打頭領路,徐婉真只覺得身心被溫暖包裹,分外舒坦。仿佛幾日來的風寒,都好了許多。

一行人上了尹家大船,徐婉真回頭看了眼碼頭。見錢峰帶着幾人,大步流星的上了錢家的船隊。只是錢峰身側那人,徐婉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仔細辨認,卻又從未見過。

桑梓脆聲道:“小姐,外邊風大。蘇三爺可叮囑過,您萬萬吹不得風。”徐婉真無奈,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進入船艙。

過了半刻,随着悠揚的號子,船隊揚帆起航,将揚州城慢慢抛在船後。這一去,将離開江南河,直抵泗水盡頭的楚州。再從楚州進入通濟渠。

徐家主仆十餘人,不過在揚州城短短停留數日,給這座城市帶來的巨大變化,正在慢慢醞釀、發酵。

晉地鹽商巨頭,尹成業的倒下,不僅是成全了一個熊興運。彭刺史、揚州府衙上下、查抄尹府的官差衙役,見着有份,人人喜氣洋洋。大大小小的鹽商,除了林巡史保留下來的一部分,瓜分了尹成業的鹽引,不知又将上演何等悲喜劇。

真正為尹成業傷心悲痛的,只有遠道而來的家人了。尹老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尹夫人楊氏痛失夫君,尹伯光小小年紀便失去了父親的照拂。夏管家将他保留下來的財産,交付給尹老夫人,幾人為尹成業辦了葬禮。

尹成業留下的鹽引,也由林巡史交付給尹老夫人。但尹老夫人将這部分鹽引就地轉賣,帶着家人回轉晉地,好好教導尹家唯一的希望——尹伯光。

林府上下,由于唯一子嗣林家寶的被閹,終日家宅不寧。林泰鴻為了子嗣,又迎娶了一房良妾,剛剛懷上孩子,就被瘋狂絕望的林夫人一刀捅死,一屍兩命。

林家寶先被驚吓,後被閹割,逐漸神智失常。嘴裏常叨叨:“被殺我!影衛……放過我……”

林泰鴻為他請遍了江南道的名醫,仍不見絲毫好轉。只得發了銀子,将林家寶的妻妾遣散,也算是積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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