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潛伏
第二十七章潛伏
“大大大!”
祟縣一間狹窄的賭坊內吵嚷的轟轟鬧鬧,許多人圍擠桌前,緊盯着手持骰盅的男子,緊張得不曾眨眼。
随着男子動作漸緩,衆人跟着趴在桌上,那骰盅徐徐掀開,很不幸,是一個四,一個二。
先前激昂叫喊的人紛紛沉寂,緊接着,另一片歡呼聲響起,與之同步的是那荷官口中一個不輕不重的 “小”字。
“再來!”
被擠到角落的男子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大步流星再次走到桌前,雙目赤紅,眼底滿是不甘。
偶有幾人注意到他,忍不住勸上幾句,男子情緒激昂,全然不理,再次掏出塊碎銀拍到桌上,眼睛鼓圓鼓的似球。
那荷官斜睨他一眼,再次搖動骰蠱,打開來,兩枚骰頂分別是三點、五點,依舊為小。
又是一陣暴鳴猝起,張寧僵死的站在原地,直到旁邊有人問他是否再來才猛然回神,然而使勁掏了袖子半天,卻拿不出一株錢。
“沒錢就滾一邊去!”
很快有人圍擠上來,不知是哪只手,一把将他推出了人群。張寧咬牙切齒,背地裏狠狠啐罵許句,扭頭離去。
肩膀突然一沉,張寧心情不好,罵咧咧回頭,卻看到一位五大三粗的男子站于面前,和善的晃了晃手邊的酒壇子。
“壯士這般失意,在下不才,恰有一壺好酒,兄臺可願與小弟共酌幾杯。”
“我沒空,你自己喝。”
張寧剛輸了錢,哪有心情,正要移步,經他伸手一攔,反注意到漢子指邊戴着的那枚翡玉扳指,瞬間迸出個笑臉,谄媚之意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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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有沒有錢借我一下,我保證日後一定還你。”
男子含笑點了點頭,僅僅要他陪自己喝上幾杯,張寧見他這般好說話,高興的立刻答應。
兩人在賭坊随意尋了個坐處,搬來張污黑桌子,都是市井之家,無甚嫌棄,不覺幾句話後,客氣熱絡的相互敬起酒來,仿佛多年未見的兄弟。
張寧越喝越起勁,情緒激動,從南說到北,嘴裏沒把門。白清微也作出一副醉酒之态,偶爾應上幾句,那眼底卻十分清明,酒送到嘴邊,只不過抿上零星幾點,那杯中酒未空,依舊滿滿當當,全糊弄了他去。
他一杯接一杯為他倒酒,張寧喝得盡興,恰是打聽消息的好時機。白清微叫小二上了盤油爆花生,漫不經心的将話題扯回來。
“聽說前些時日那任家財寶失竊,兄臺可知曉此事是真是假,任家家大業大,一向老實本分,怎地得罪了人?”
張寧此人雖成日不務正業,流連賭場,但卻是此地镖局裏一位正兒八經的镖師,他常年押送貨物來往此地,對這些事或多或少有所了解。
“這事我也有所聽聞,不過他們此次失手倒是一奇,也不知為何破例放過任家,草草了結,極不尋常。”
“任家富貴,只因懷財就引來禍害,真是令人惶惶不安,小弟我下月本想運送一批貨到外地,如今看來,也不知此行能否安全。”
“小兄弟不必擔憂,尋常的東西他們看不上眼,據說那飛花堂專幹的,就是殺人越貨,倒賣死物之事。”
“如此說來,飛花堂經常做這些,可為何官府以及地方權貴,無一人敢動他們?”
言至此,張寧忍不住咬牙咒罵了句。
飛花堂狡兔三窟,隐蔽行蹤極為厲害,官府好幾次派人追捕都無功而返,因此在這一帶,衆多大戶人家鮮少出門,不得已時,會召來許多镖師和高手保駕護航。
他為章家所請,不久之後也要運一件寶物到對縣去,那是章家獻給何家老爺七十大壽的賀禮,價值不下千金,光是請來護送的镖師都不下二十位。
有了前面發生的事,這一趟必定兇險萬分,張寧即便再老道,也只能祈求上天垂福,不會半路遇到他們。
了解這些後,白清微心頭已有定奪,笑着朝他舉杯言謝:“多謝兄臺提醒,看來日後,小弟也得小心才是。”
張寧很是受用,一口飲盡,再擡首時,他卻起身同他道別:“夜色已深,小弟就不叨擾了,這些錢,權當小弟送給兄臺的。”
他推過來一只荷包,張寧打開來,裏面裝滿了沉甸甸的碎銀,醉了半天功夫,突然就醒了。
柳縣城郊。
寂靜的密林拂過道道輕風,尋常的泥濘地留下道道長印,一輛被數十人看護的馬車奔馳着疾速穿過。經過的剎那,白清微将身形悄然沒入身側高樹,一動不動緊盯着這支車隊。
這支車隊并不複雜,除去外圈環繞的二十人外,只有一輛馬車。遠遠看去,只會覺得其中坐着個普通的貴人。
她擡手将鬥笠按好,悄悄擡步跟上。
另一邊的角落,同樣藏匿着幾個身影,他們步履極輕,在車隊旁不遠,卻無人察覺。借着馬蹄聲混亂,六人迅速分散,将車隊不動聲色的包圍起來。
周遭隐隐散開一股極緩的氣流,稍不注意,便會誤以為尋常。
白清微目光留意起四周,發現這些氣流的來源有六處,中心包圍的,便是那輛馬車。
這些人,似乎要動手了。
白清微默念影步決,下一息,身形便出現在車隊前。
眼前驟然不知從哪竄出來個男子,馬夫正要驚呼,被她一手劈暈。其他的幾位镖師還沒來得及出手,一股白煙便突然騰升而起,蒙蓋他們視線。
一時毒氣擴散,許多人紛紛倒地,白清微将那駭得結巴的車夫一腳踹滾下去,握住缰繩勒馬疾馳。
那六道氣流不再遮遮掩掩,立刻朝她追來。行到山路,在快拐彎時,白清微放緩速度,等着他們追上。
車子剛繞過山道,被六人齊齊圍住。
“交出那個箱子,我們可以饒你不死,否則今日你別想離開。”
這些人并不出劍,身上皆被一塊黑布蒙蓋,想來是認為擒住她區區一人并不費功夫。白清微假裝戰戰兢兢下車,對着衆人顫聲懇求:“各位好漢千萬別動手,小的這就交出來。”
“哼,算你識相。”
幾人就要驅車離開,這慫貨突然撥錯了筋,逆了天攔住他們的去路,一人正要揮鞭驅趕,他卻忽道:“好漢們別惱,可否讓我也加入你們,我欠了好大一筆債,實在沒辦法活下去,求各位給小弟指一條生路。”
他們頓了頓,望向為首之人,似在等他發話,白清微站了許久,那男子同樣觀察她許久,半晌,才道:“只要你與我們返回去,親手殺了那群押送此貨的镖師,我便讓你加入我們。”
“多謝大人。”白清微滿臉歡喜,他再次上前操持着馬車跟在他們身旁,回到原地。
方才暈倒的人不過剛醒,第一眼又撞上這群盜匪,镖師們接連拔刀防禦,空中突然彈出幾塊石子,落于他們要穴。
将這群人定身,那為首的男子沖白清微點了點頭,遞給她一把劍,粗聲道:“請吧。”
他的武功居然這般厲害。
白清微心中納罕,接下那把劍,一步一步朝那群可憐蟲們走去。
他停步于一個年輕镖師面前,取下劍鞘,他瞪大眼,驚恐的想要掙脫,可渾身移動不了一寸,如若灌鉛。
“怎麽,還不動手,難道是怕了?”後方傳來一道不耐的聲音,他們皆朝他注視過來。
白清微深吸一口氣,不忍看那乞求目光,徐徐擡起劍。在這短短幾秒,她想過許多脫身方式,終究沒有合适的。
他們擅長點穴功法,強行與他們對抗,必然也為他們所困。
刀刃落下前,一道清脆的聲音意外提醒了她。
那是劍刃上一個再小不過的環圈,它挂在劍柄末端,通過一個極細的小孔與劍柄相連,極不顯眼。
白清微開始注意這柄鋼刀的構造。
飛花堂專行搶劫之事,所用的武器全系獨門打造,這柄寶刀揮動起來,沉而不頓,刀鋒磨得很薄,動若無痕,也許正因為這點。
白清微抽回劍,對着他們道:“諸位好漢,這柄刀刃形狀獨特,冒然使用,恐會留下痕跡,對大家都不利,若官府的人發覺,可會招來大麻煩。”
劍柄上确有一排細密鋒齒,若不是極細致的觀察,很難發現。那領頭男子取出劍定睛一看,才發現這點。
若放尋常,他定不會在意這些,可偏偏前幾日的行動,出了差錯。
他們沒能找到那任家所在,殺人滅口,那些人至今下落不明,若堂內信息有半點洩露,上級追究下來,他們所有人都難保性命。
“不如讓小人去買一把刀,到時候再将他們清理也不遲。”
“你說得有理,不過,你得在一個時辰內回來。”
盜匪頭子很快同意,點了個人跟着她,似乎怕她跑了。
白清微來到附近集市,神色平靜的買下一把短刀,除此外,還要額外再買幾壺美酒。那人十分詫異,對此全然不允。
“等我加入後,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我想與你們好好結交一番,絕無其他意思。”白清微解釋,那人不願再多費口舌,不耐煩點頭,“你盡快,我在此等你。”
許是跟着他繞路繞煩了,白清微表示絕不耽誤時辰,不多時買完酒,她才匆匆與此人一起趕回。
白清微将買來的酒一一分給衆人,端起其中一碗對着盜匪頭子敬酒:“今日能加入你們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這些酒是小弟的一點心意。”
話罷,白清微便将酒一飲而盡,見狀,陸機遲疑了會也跟着喝下。他将空空的酒碗亮示于前,衆人會意,也跟着喝下。
酒盡,衆人開始催促起她動手,這下白清微不再猶豫,取出集市上買來的短刀,走向這群被繩子捆住的人俘虜,動作迅速。
明晃晃的刀刃上一秒還在她手邊,下一秒卻铛的一聲偏轉入近旁黑衣人的腹中。
他居然膽敢戲耍他們!
盜匪們迅速反應過來,抽刀将她圍住,怒聲斥罵:“你究竟想做什麽!”
他轉過身來,眼底全然散了方才的和顏悅色,此刻目光冷然,才是他的真面。
“爾等壞事做盡,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呸,你這厮出爾反爾的小人,且看今日不把你剁成肉泥喂狗!”
盜賊們舉劍就要動手,然沒走幾步,突然口吐鮮血,倒地難立,這時,他們才發現自己中了毒,氣急攻心,紛紛斷了氣。
白清微解開束縛镖師們的麻繩,道:“你們自由了,今日之事以後不要同其他人說,隐姓埋名度日。”
镖師們感激涕零,抱拳以敬,乘着馬車護送那寶箱飛速馳離。
還有一人未至。
白清微轉頭仔細數了數,發現只有五位,便擡掌擊傷自己,又拾一把匕首劃開手臂,倒在地上裝死,目雖閉,耳畔還留神四周。
細微的腳步傳來,白清微分辨動靜,尋死是那适才取水的盜賊折返,故意放出呼吸。
他果然快步來到身旁,扶着他坐起喂水,一臉驚疑:“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們中了計,镖師突然劃開繩子,他們在酒裏給我們下毒,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白清微咳嗽一聲,面色煞白,看上去十分虛弱。
此賊信以為真,立刻封住她穴道筋脈,不讓毒蔓延開來,決意帶他回寨禀報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