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病

第三十章心病

純淨柔和的氣息久違的再度襲來,掃走一切疲憊、煩躁。

他一開始就察覺到的。

從第一眼看到她時起,他就明白,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少女太過純粹,單純得像張白紙,一眼就能望穿。

多麽美好,多麽愚笨。

他克制不住,想再多抱她一會,可惜未能如願。

她殘忍的推開了他。

“師兄,你是不是生病了?”

少女臉頰緋紅,不安的為他尋找借口,她慌亂時,總是連擡眼看他的勇氣也沒有,膽小得像只無措的兔子。

慕韞沉默許久,恍惚中,她遞來一只白淨瓶,裏面裝的,是毫無用處的滌骨液。

這是她以為的,最好的東西。

“是的,我病了。”

他不耐煩答道。

她信以為真,認為他一人獨行定有危險,執意要護送他回府。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去一個叫做鬥南山莊的地方。

“師兄,我會保護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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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微走在他前面,小小的身子纖細而瘦弱,站起來時,頭頂還不及他下巴。

慕韞失神片刻,淡淡嗯了聲。

在一切報複來臨之前,他能活多久,不得而知。

當親手殺死那個女人的一刻,未來的命運就已成為定局。

他還是仍不住想起她。

那個冰冷的雪夜,她在身下脆弱的綻放,柔軟的腰肢顫得搖搖欲墜,明明哭成了小淚人,卻緊咬着唇不肯喊一聲。

她怕痛,但極能忍耐。

他在黑暗中看了她良久,直到翌日天明,才擡手落向她眉心。

如果可以,他會護好她的天真,直到生命盡頭。

當然,她無需知曉一切。

*

十幾日過去,白清微重新回到了鬥南山莊。

一路上,連精神都在飄忽,怎麽也無法集中。

她頭一次撒了謊,所幸師兄他并沒有察覺。

這一帶很少有厲害的妖邪,便是有,以他的修為也完全能夠獨自對抗。

之所以還這樣說,是因為她心底藏着見不得光的糊塗念頭。

她知道這樣不對,可她忍不住。

白清微想和他多待一點點時間,哪怕只是看着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秀美連綿的山巒近在眼前,同來此之時一樣,填着無窮清幽的碧色,與世隔絕。

白清微轉過身,像往常一樣,微笑着同他說道:“師兄,我們到了。”

他仍舊一副淡然神情,只是目光落向她時,含着些許撩人心弦的春光,令人錯覺。

白清微深吸一口氣,拼命拉回神智,擡手解開陣法。

一座大型精致的別院顯現于眼前。

她将妙顏瓶交還給任重,另外,風靈丹也一并歸還給他,饒是任重如何說勸,都不肯收下。她覺得此物太過珍貴,自己是萬萬不能用的。

幾番推脫下,任重只好留他們吃頓晚飯作為答謝。

天色漸晚,白清微決心在此留宿一夜,第二日再啓程離去,任重對此沒有異議,很快命人布置出兩間空閑廂房來。

任家家底殷實,飯桌上不一會就擺滿了道道山珍海味,想來這次招待他們,花銷不少。

白清微夾了幾筷子的菜,忽然發現對面的人一口未動。

他端坐在那裏,眉頭緊鎖,似在想什麽事情。

雖然他已經辟谷,但白清微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不然,任老爺可是會不開心的。

她絕不是刻意要同他說話的。

正要啓唇,任重忽然樂呵呵問起她來:“不知白姑娘可有婚配?”

白清微思緒驟然被打斷,一擡頭,就看到飯桌上多了位翩翩如玉的公子哥,差點沒噎到。

“這是我家大兒子,自小聰慧能幹,将來我的財産都會由他繼承,白姑娘覺得他怎樣?”

“任公子一表人才,自然是人中龍鳳。”

白清微老實回答,人的确不賴,談吐樣貌都很不錯,可以說風度斐然。

“我看姑娘清純脫俗,貌比洛神,也是別樣的可愛玲珑。”任家公子笑得春風滿懷,反手也給她來了一波誇誇。

英雄所見略同。

白清微彎起雙眸,開心的笑了笑,真心覺得他很有眼光。

“那既然郎才女貌,姑娘也屬意我家大公子,老夫在此便為你二人做主,結一樁姻緣,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無需多問,只是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任老爺突然插入進來,兩人的笑意都僵在嘴角,無聲的沉默起來。

白清微不置可否,下意識看向了他,希望他能救一救場,然而視線相撞之剎,她很快喪失勇氣,挪開了視線。

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應當和他保持距離,放棄不該有的幻想。

心頭酸澀澀的,白清微苦笑着抿了抿唇,“我配不上任公子,因為我……”

“因為她已經嫁了我,她是個極好的姑娘,只是有些遲鈍,還請任公子、任老爺不要怪罪。”

他忽然打斷了她,一字一句幫她解釋。

白清微愣了瞬,默默将剛擠出來的眼淚憋回去,一垂頭,忽然發現碗裏多了只雞腿。

她開心得不得了。

姻緣不再恩情在,任重沒再提及此事,合着一家人向白清微敬酒感謝,末了,還命下人端上來一晚田養的老母雞湯,非要讓她喝下去補補身子。

盛情難卻,白清微只喝了一口,舌頭都快被苦麻了,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

“白姑娘不必如此感動,我任老爺做事一向大方,千萬別因此感到負擔。”

任老爺,你想報複我其實可以直說的。

白清微內心哀嚎不斷,勉強擠出一抹笑,淚流滿面的點了點頭。

許是吃得太飽的緣故,她晚上總睡不着,直到子時三刻,一股燥熱猛烈襲來,周身靈氣忽然暴漲,逼得她不得不離開床,拖着疲憊的身子到園中打坐。

得,八成是那任老爺将東西化在了雞湯裏。

白清微抓住機會,趁機趕緊吸納那丹田內源源不斷蘊生的靈氣,一夜過去,修為驚人的提升至升海境第三重境界。

升海境是修真的一大門檻,修士進入此境,才算真正的洗髓鍛骨,完全踏入仙途,取道長生,無暢的獲取天地之靈。

任家之恩,她記下了。

第二日臨走前,白清微悄悄在屋內留下幾張辟邪保平安的靈符,與慕韞一道離開。

這條路線與慕府所在相悖,她未主動說明,他也未問一句,兩人心照不宣,竟然誰也沒有提起。

抵達允城後,她四處打聽,得知江子淮是這一帶頗有名望的郎中。

他經常懸壺濟世,四處下鄉免費救濟醫治一些貧苦百姓,附近的人家都對他贊不絕口,說他是十足的大好人。

所幸白清微找上門時,他碰巧待在宅內。

青色的祈線再次亮起,這一次光芒沒有立刻消去,看來他就是功德玄錄指定要找的天命人。

宅內是一片空曠荒廢多年的光景,沒有絲毫生機,若不是還有幾個仆從在此活動,這裏會被名正言順的當作一座死宅。

白清微跟随仆從的指引,越過層層長滿青苔的石階,在一處雜草叢生的幽靜庭院見到了他。

他正坐在輪椅上,垂頭凝神看着一卷醫術,稀疏的日光穿過高樹虬枝,淡淡照在他身上,襯得那瘦削的背影更加孤獨凄涼。

明明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兩鬓卻已生出幾縷白發。

她如約将封離珠帶給他,只是沒想到當提到木甜甜三個字時,他卻格外驚訝。

江子淮說他不認識她,那為何木甜甜卻知道他的名字。

一切的一切,也許在封離珠裏會找到答案。

白清微施法開啓封離珠,将裏面的記憶放出來,而後退至門外,不作打擾。

她原以為,這會是個彌補遺憾的愛情故事,可沒想到江子淮看完所有,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不是木甜甜,而是另一個女人。

她叫陳霜兒。

江子淮突然砰的一聲摔下了輪椅,在昏厥之前,他哭得那樣撕心裂肺,嘴邊甚至咳出了猩紅的血。

一衆仆從們混亂起來,想要将他扶起,可他不斷掙紮,非要爬在地上,一步一步扣着堅硬的石磚,兩手拼命的朝屋外伸去。

衆人攔不住他,不得已将大門打開,白清微看到這一幕時,也吓了一跳。

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她似乎害慘了他。

白清微格外懊悔,她不該聽信了那妖物的話,她以為人将死之時,心會是良善的。

最後她一掌劈暈了他,希望能終止他的悲傷,期待着等到明日他一覺醒來,能冷靜些許。

可她錯了,江子淮自此一病不起,再也沒睜開過眼。

據請來的郎中說,這是心病,無可救藥,他也回天乏術。老郎中讓他們早做準備,可以提早安排後事,因為他沒有任何求生的意識。

白清微十分自責,将這全都歸咎于自己。

如果她沒将封離珠帶給他,也許江子淮就不會陷入危險,幾乎喪命。

她在房外枯坐了幾天幾夜,仍沒想到解決辦法。

這期間,器靈不斷催促她,要想獲得功德分就必須想辦法讓他再次醒來,否則一旦他死去,這樁善事便會徹底無果。

可這是心病,好幾劑湯藥下去都無可緩解,她又該如何讓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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