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沙關

第三十二章沙關

或許注定無緣的人,總會錯過彼此。

江子淮最後也沒能放下,不過,她的心願,他會繼續替她完成。

陳霜兒生前過慣了疾病纏身的日子,因為遇到他,才得以多活幾日。而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他能成為允城諸多艱苦百姓的倚靠,讓他們少一些病痛和折磨。

此事了卻,白清微也不得不護送慕韞啓程回府。

一路上,她都希望時間盡量走的慢一些,可再怎麽拖延,五日後,兩人還是回到了慕府。

将人安全送到,按理說,白清微應該打道回府了,她猶豫許久,與他道別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站在石階旁饒有耐心的等待,許久,倒是先開口了口:“師妹一路風塵仆仆,不如留下來喝一盞熱茶再走罷。”

他們并沒有遇到什麽危險,不過眼下她并無要事,喝完茶再走也算順理成章。

白清微淡笑着沖他點點頭,熟料剛踏入府門,下人突然急匆匆跑來,若有若無地瞪了她一眼,着急道:“世子不好了,慕侯爺中毒了。”

白清微愣了瞬,呆呆的看向慕韞,他的眉頭已經輕輕蹙起,深邃的眸中一抹痛苦之色陡然浮現,那目光太過沉重,凝成極鋒銳的冷霜。

他沒有看她一眼,越過她,跟着下人疾步走進去。她反應過來,快步跟在他後面,心中懊悔萬分。

如果那天她沒有離開,是不是慕侯爺就會更安全一些,他會不會已經開始怨恨她了。

白清微心裏忐忑不安,決心留在府內幫忙。

随後的幾日,慕韞下令封鎖了整個慕府,着令上下嚴加排查慕侯爺的飲食記錄,卻沒能查出任何問題。這些事她幫不上忙,便一本本翻閱醫書,試着為慕宴老侯爺尋找解毒之法。

夜色已深,那廂屋子卻還亮着明明微光,清瘦的麗影印在寡淡的紙窗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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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韞按了按眉心,推開門時,少女正手托香腮,一動不動的坐于長幾前,掌畔的臉頰被壓得格外泛紅,素手邊是一卷卷翻開來的醫書。

她嘴唇微張,阖上眼時,無端露出一絲傻氣。

他不禁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将少女抱回床上,他的動作很輕,少女沒有被驚醒,他為她掖好被角後,坐到桌邊繼續讀她沒看完的部分。

白清微對此渾然不覺,連日積下的疲憊讓她在這一晚睡得太沉。以至于第二日醒來親眼看到慕韞坐在豆燈旁,呆愣了好久,猛然揉了揉眼,立刻爬起來。

“你怎麽來了?”

她剛剛睡醒,整理好坐到他身側時,還有些懵圈。

“我來看看你這幾天在忙什麽。”

看着桌上左一堆有一堆雜亂疊放的書,慕韞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嘆息道:“師妹研究了這麽幾天,還是沒有結果嗎?”

他直直地盯着她,目光像是在生氣,可神情又似乎不像。

也許他已經開始讨厭她了吧?

白清微有些沮喪。

“昨日剛看到關鍵處,不知怎麽就睡着了,師兄放心,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救慕侯爺的。”

這次白清微不敢打包票,慕侯爺所中的毒成分太過複雜,很難化解,即便她對醫術略有掌握,也無濟于事。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解開此毒,就必須得找到下毒之人。

她以為他會因此趕走她,沒想到他卻只是笑了笑,“師妹在屋子裏悶了太久,不如陪我去外面逛逛。”

他沒有明确告訴她要去的地方,白清微憋了滿肚子疑惑,沒想到一個時辰過去,馬車竟在一家酒館前停下。

伯父尚在病中,他居然還有心情來這裏。

白清微心中納悶不解,忍不住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要不我們回去吧,伯父那邊萬一有危險……”

慕韞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淡淡道:“不着急,先進去再說,”

她還想再勸上幾句,他卻已邁步走了進去,一番激烈的掙紮過後,不得不擡步跟上去。

酒樓內哄哄鬧鬧,到處都飄蕩着濃重沖鼻的酒氣。

他定下了一間價錢不菲的包廂,位于酒館二樓,視野頗好,能将樓下戲臺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清微移目過去,瞧見臺下正熱鬧的撥着琴弦竹笛,曲調歡快活潑,婉轉起伏似若黃鹂啼唱,然而當聽到下半段時,許道聲音來來回回,混混沌沌的,叫人越發的聽不懂。

他們唱的千回百轉,曲子裏含着一種莫名的亢奮與激烈,她被撓得心癢癢,忍不住問:“師兄,他們在唱什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十分好奇的等他開口,他視線落在她身上沒多久,很快搖了搖頭,看樣子,是不想告訴她。

白清微性子一貫乖順,可今日不知為何,不想再被拒絕,何況還是這樣芝麻大的小事。

“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問。”

她沒走幾步,他果然無奈地叫住了她。

“好了,我現在就告訴你。”

曲子不知不覺進展到了尾聲,慕韞繃着臉,話音不疾不徐,将那歌詞一一轉述給她。

白清微沒想到這樣動聽的曲子,唱的居然會是這個意思,臉騰地紅成一團。而他神色如常,竟又将那淫詞念了一遍。

她後悔了,無比的後悔。

尤其是看到那張妖孽感滿滿的臉一本正經的說出這些不堪入目的東西,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簡直不是人。

白清微深深的掐了自己一下,如果這裏有地縫,她一定立刻鑽進去,并且火速埋好自己。

“師妹又在想什麽?”

他輕笑着湊近,俊美的眉眼在這一刻清晰的放大,她從裏面看到了自己。

那只寬大的手掌徐徐落向她肩側,白清微怔愣片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猛然發現肩頭處的衣裳似乎偏了。

隐隐的,可以看到鎖骨處,那條斜露出來的煙青色羅帶。

那個地方,松了。

這些天沒怎麽好好休息,一時粗心竟然忘了系好。

她僵硬地按住胸口,呆呆地保持這個姿勢,良久,慌亂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在白清微快被自己的出糗急哭,原地氣絕前,他挪開視線,手心突然飛出一只蝴蝶,搖搖晃晃的撲着翅膀遠去。

原來是她會錯了意,他也許并沒有發現。白清微松了一口氣,心跳不受控地亂顫起來。

他神色依舊淡然,薄唇翕動,落在她耳畔的,是一道極平靜低沉的聲音:“這首曲子大有乾坤,記住它,或許能找到線索。”

慕侯爺所中之毒在明面上無法破解,去暗市裏轉一轉,或許可以發現些什麽。而他帶她來的酒館,恰恰是江湖上的魚龍混雜之地。

白清微抛卻雜念,留神注意起女戲子唱的歌詞,經過和慕韞的兩相比對,确定了一個叫作沙關的地方,而暗市也許就在此處。

離開的前一晚,白清微悄悄在院角埋下一只蠱蟲,她将小陶罐埋在一顆槐樹下,而後将土壤緊實的回填壓平。

利用蠱蟲解毒兇險萬分,如果這一行慕侯爺突生變故,在萬不得已時,或許它可讓慕侯爺多活幾日。

沙關顧名思義,是一個黃沙漫天,荒無人煙的地方。這裏簡直可以稱座孤城,來此的路上,幾乎看不到人跡。

松軟的地表上爬行着許多蠍子蟲蛇,偶爾能從中看見支離散亂的骨塊,低空上禿鷹盤旋不散,像一座死氣沉沉的亂葬崗。

他們抵達後,又朝前走了許久,才在路旁看到一個賣燒餅的老婆婆。

白清微上前買了幾個,不打算遮掩,直接問她道:“這裏可有專賣毒藥勾當的店家?”

老婆婆嗬嗬一笑,搖了搖頭:“姑娘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此地寥無人煙,唯她一人在此,只賣些面點,換作平常人家必定早已搬離,說聽不懂,倒實在可笑。

白清微輕輕勾唇,拔出一只短匕抵到她脖間,悠悠說道:“現在夫人可聽懂了?”

老婆婆一聽,果然立刻明了,将他們領到一處客棧前,指了指門口,“就在裏面,你們進去就是。”

這間客棧尋常極了,白清微沖慕韞點了點頭,兩人接連步入,打算先在這裏住上一晚。

屋內靜悄悄的,每走一步都顯得動靜聲格外突兀。

“我不走,還要喝,再給我上酒來……”

“客官,你可不能再喝了,不然我們這可做不了生意了。”

剛至樓梯轉角,樓上便匆匆跑下來一人,後面跟着兩個粗壯仆役,費勁拉着個醉酒男子,将他擡下來。

白清微側過身子讓行,不禁多睨了兩眼,那領路的雜役似看出她的不解,笑着說道:“客官莫慌,此人欠了債還想賴着不走,所以我們只能将他趕走。”

正說着,轉眼間那人已被擡至屋外。

白清微收回視線,點了點頭。雜役随後笑着将他們帶入一間廂房,離開前,額外多說了句:“客官若需要酒水,可在晚上去樓下找掌櫃買上一壇,如若沒旁的事,還是不要出來走動的好。”

這句話,似乎別有所指。

當晚,慕韞決心去樓下看看,白清微也想一起,沒想被一個擦地的小仆給攔下。

“你不許去,只能一個人去。”

小仆年紀不大,怎麽說都不肯退讓,似乎怕他們跑了一樣。

看來,她不得不留下了。

慕韞回頭看了她一眼,複又轉身走來,冰冷的手掌輕輕撫上她後頸,他的指腹有一層薄繭,白清微感到癢癢的,不禁縮了縮脖子。

他怎麽像在摸小貓一樣。

白清微有幾分猶豫,拉住他的袖子,不想讓他走了。

“要不你別去了,萬一……”

“舍不得我?”

他輕笑了一聲,目光對上她躲藏的視線,強行将她按回屋內,慢悠悠道:“在這裏等我。”

頸邊那只手仍然不停,白清微猛然反應過來。

師兄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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