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訓
第7章 早訓
清晨,六點半,操場角落。
天光已然大亮,人卻格外困頓。
謝知周的上眼皮和下眼睑再度如膠似漆,手裏的資料被揉得皺巴巴的,朗誦開始變成了意識流的胡言亂語。
昨晚在收到季澤恩同意好友申請的通知後,高興沒過半小時,就收到了他被錄進廣播臺的通知,以及一則噩耗。
——接下來是為期一周的早訓,曠一次視作自動退出廣播臺。
已經許久不知六點鐘的太陽長成什麽模樣的謝知周今天終于來了個張目對日,沒來由總覺得這清晨的太陽似乎耀眼得過了分,沒一會兒汗水就沿着發根淌到發帶上,他甩了甩頭,試圖擺脫這黏人的燥熱。
在操場集訓的人約莫二十來個,謝知周唯一的盼頭大抵是能看見季澤恩。然而等他特意起了個大早趕到操場,卻發覺高中班主任老師挂在嘴邊的話不是騙人的。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訓練的區域早已滿滿當當,而季澤恩的身邊更是被圍得水洩不通,他正給新晉的小夥伴們發集訓的資料。
謝知周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開,對季澤恩送出了今早的第一個wink,就被塞了一手資料,和一句冷冷的“集訓開始。”而後季澤恩就提着背包走到了一邊,随意地在操場上坐了下來。自然而然地戴上耳機,掏出了他的醫學大藍本開始背。
說好的“你是我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呢?
怨念深重的目光直抵季澤恩的後背,然而後者對此一無所知。
謝知周憑借着最後的毅力掐了自己一把,一周的集訓分別是不同的老臺員來帶,季澤恩只負責今天一早。這些日子為了塑造一個兢兢業業好學生的形象,他按時點卯般去上了每一節課,因此這短短的一個小時,他說什麽也要撐下去,不能功虧一篑。
餘光瞄見一旁的學弟眼神也逐漸迷離,謝知周清了清嗓子,捂着嘴,仿着季澤恩的聲音說了句:“陶耘,你在做什麽?”
模仿季澤恩的精髓在于,聲音要冷,話要撿重點,神色要不茍言笑,仿佛聲優念條條框框的醫學書。
身旁的小學弟果然一個激靈醒過來,四處張望,發覺季澤恩還在遠處背書,他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一副懵懵懂懂地模樣。
直到謝知周“咯咯咯”笑出聲,那小學弟才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與季澤恩的音色并不像,只是他對季澤恩的語調爛熟于心,刻意模仿才有幾分相似,若是騙一個清醒的人是怎麽都沒法兒成功的,然而這小學弟困的昏天黑地,倒是十分好糊弄。
他正色下來,對小學弟報以善意的微笑。
“是你?”小學弟泫然欲泣:“你吓得我都要心衰了。”
“心衰不至于。”謝知周和藹地看着他:“頂多心梗。”
陶耘瞪了他一眼,頓了頓忽然開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謝知周一頓,故作神秘地掐指,“我會算命。”
“真的啊?”小學弟方才還怒氣沖沖的眼裏已然帶上了幾分崇拜。
原來不是因為困才好糊弄,是真的很好糊弄。謝知周默默腹诽。
事實的真相是,面試當晚,他正襟危坐地聽了一晚上并不是故作姿态,來廣播臺面試的大多都是聲音條件格外出衆的,這對他一個極品聲控來說,是一場難得的盛宴。他慣常對聲音敏感,但凡音色出挑或是表現出彩的,他都記住了聲音、臉、和名字。這個陶耘算是比較出挑的,只是有些細微的nl不分,倒也瑕不掩瑜。
這些謝知周并沒有說出來,只是充滿慈愛和鼓勵地拍了拍小學弟的肩。
一番鬧騰,他終于清醒了不少,這會兒讀的口幹舌燥,他舔了舔下唇,索性聽旁邊的小學弟讀手裏的資料,過了半晌,他突然忽然覺出點兒異常,開口問道:“陶耘,我的資料好像和你這份兒不一樣欸。”
“嗯!”陶耘眼裏滿是幸福,帶着幾分小驕傲說:“這是臺長給我的私人訂制。臺長說我nl有點拎不清,特意給我弄了這份資料專項訓練。”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謝知周微微颔首,正想誇一句季澤恩的耳力,忽然眉頭一皺:“等等——”
盡管不少大學生嫌棄QQ花裏胡哨,都改用微信。但謝知周作為一個深度網瘾少年,對QQ的各項功能稱得上了如指掌,而如果他沒有記錯,非好友之間發送消息是不能傳文件的。
“你加季澤恩好友了?”謝知周狀似無意地開口。
“不是。”
謝知周想起昨晚的怦然心動,撫了撫心口,還好還好,季澤恩對他的優待還是獨一份的。
“是學長加的我。”
謝知周:“……”
随着日頭漸高,愈發刺眼的陽光逼得謝知周半垂了眼,鴉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目光,謝知周頭一次品出了何為晴天霹靂。
陶耘似乎是覺察出了他有些低氣壓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學長沒有加你嗎?”他頓了頓,又善意地安慰道:“陳學姐說臺長會加所有廣播臺裏的成員,以便傳文件布置工作什麽的,可能是把你漏了,你要不主動發個好友申請,學長肯定會同意的。”
“我知道了,謝謝……”謝知周應了聲,咬牙切齒地瞪了眼遠處那個人,季澤恩收了藍皮書,正在晨跑,黑色的運動耳機在他的後脖頸上歡欣鼓舞地跳躍,似乎正在嘲諷着謝知周的自作多情。
他一時有些沒了心情,掏出手機在平日約球的群裏發了句:“下午有人約球嗎?我訂場子。”又深呼吸了幾次,長出一口氣,方才覺得心中郁結淡了些。
嗯,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籃球才是甜心小寶貝。
這一番磨蹭完,終于到了七點。方才晨跑的季澤恩返回到集訓的區域,通知大家散場。一衆學生們收拾了東西去吃早飯,等謝知周收好東西,季澤恩只剩下個遠遠的影兒了,他眼瞅着追不上,只好一路綴着季澤恩溜達到食堂區域。
A醫大畢竟只是個醫科大學,專業局限,地方也不大,食堂更是少得可憐。
季澤恩去的是謝知周平日裏從來不去的食堂,沒別的,那食堂作為整個學校收費最便宜的食堂,口味也十分對得起這個價格,堪比嚼蠟。
然而見着季澤恩徑直走了過去,謝知周也沒停頓,在窗口挑挑揀揀了一會兒,勉強拿了幾根油條并豆漿,端着盤子在食堂裏打量片刻,目光便鎖定在了窗邊的那個少年身上。
“好巧啊季哥。”他端在餐盤坐到季澤恩對面,沖對方一笑。
季澤恩微微點了點頭,默默吃着早點。他吃東西的樣子不像小姑娘那麽斯文,但一舉一動皆是賞心悅目,沒來由地教人覺得食欲大增。謝知周啃了口油條,只覺這油條外酥裏柔,實乃絕味,從前真是錯怪這家物美價廉的食堂了。
謝知周就着眼前的秀色吃了半晌,忽然想起剛剛集訓時的事,忍不住開口:“季哥,你怎麽那麽久才同意我的好友申請?”他臉皮厚慣了,絲毫沒品出自己這話裏興師問罪的醋意。
“結果沒出。”季澤恩掃了他一眼,淡淡道。
他只加廣播臺成員的好友,謝知周先前沒被确認錄取的時候,好友申請直接被某人忽視了。
謝知周戳了戳手裏的油條,心情過山車似的天旋地轉,一時又覺着食不知味來,“那我為什麽沒有私人訂制的資料?”
季澤恩擡眼看了他一眼,摘下了耳機。“我沒聽到你的面試。”
“我昨晚不是向你展示過了嗎?”謝知周的目光在他摘下的耳機上停留了一瞬,轉而想起了自己摔的那一跟頭,對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而言,被電線杆撞倒了實在是十分丢臉,他有些懊惱地垂了頭。
“很好。”
“什麽?”謝知周猛地擡頭,一時有些怔愣。
“你昨晚很好。”季澤恩頓了頓:“不必加練。”
謝知周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飄飄然地吹彩虹屁:“那是你念得好,我跟你學的。我口語可爛了。”
季澤恩沒回應這句稱贊,又把目光挪回了自己的早飯。不知道是不是謝知周的錯覺,他總覺得季澤恩似乎吃的更快了些。他忙把油條三兩下塞進嘴裏,卻還是慢季澤恩一步。後者拿紙巾在嘴唇上拭過,禮貌地同他告了別,便起身離開了。
謝知周把目光從季澤恩消失不見的背影挪到自己盤裏剩的一根孤零零的油條上,作為新世紀的好少年,堅決不能浪費糧食,也不能委屈肚子的想法最終占了上風。
他憤憤不平地抓起來喂到嘴裏咬了一大口:“小東西,都怪你!”
氣不打一處來的謝知周就想打球,他掏出手機,方才他發的消息下面果然有不少人和他約球,他退出消息框,卻看見了喬鶴的私聊:“老謝,下午我也來,晚上請你吃飯。”
謝知周不明所以,想到喬鶴有什麽事該說時自然會說,便也沒多問,只回了個“OK”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