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能不能別走
能不能別走
他說的很鄭重很認真,像是在做調查工作的彙報。
“好了,到你了” 溫邵又恢複那副姿态,漆黑的眸子暗流湧動,怡然自得發問
“你呢,這些年有男朋友嗎?”
當初就不應該開啓這個話題,讓他走了乘勢的機會。
“沒有”她也如實回答。
“這不就得了”溫邵一挑眉,笑的不懷好意從沙發上起身湊近她慢悠悠的低聲道
“今天中午,有個人還沒問我感情狀況,就給了我發了句欲蓋彌彰的話”他眼底遮不住的揶揄笑意。
到底是尴尬到讓人頭皮發麻的事。
在此之前,周甯已經确定他沒看見了。
“溫邵!”她咬牙出聲反駁“我那是打錯了,後來正确的格式你沒看見?”
“那我怎麽知道,你是打錯了還是故意那麽發呢?”也是覺得這樣挺好玩,溫邵又耍了回嘴上的功夫。
可周甯是個臉皮薄的,經不起這麽說。
“我就是打錯了,我才不會給你發那種信息”
這話怎麽聽起來像是,他還不夠格?
她還真會給別人發類似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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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邵居高臨下把她從上到下掃視一圈,最後目光定格在她右手手腕,漸漸冷下去。
那裏有一道分明的長期佩戴手鏈的痕跡,27號在上海遇見的時候,他還隐約看見一角。
可後來從醫院裏他送她回去那次到現在,她都沒有再戴過。
好像知曉他在想什麽,周甯嘗試把手腕縮到衣袖裏。
不料,卻被溫邵一把扯過纖細的手腕,燈光下白的晃眼
“東西呢?”他眼中冷色溢出。
周甯躲閃他的眸光,嘗試掙脫。
“什麽東西”她幹脆裝不知道
他眼神裏埋伏着鈎子,一寸一寸的看她
“我送你的手鏈”絲毫不拐彎抹角
“別告訴我,丢了或者壞了”他不再給她胡謅的機會,俯身壓低。
周甯感受他的靠近,認命閉上了眼睛,她知道瞞不過的。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實打實的論心計,她那裏是溫邵的對手。
他喜歡她,愛護她,一直是她最大的籌碼,百戰不勝的秘訣。
“當年是你答應了我的,不是我一廂情願”
直接用最直接的言語挑開那些
“也是你後來把我甩了,現在還拐彎抹角的問我感情狀況,你安的什麽心?”
話音落地,滿室寂靜,冰箱工作發出的細微躁聲都顯得尤為可聞,落進周甯心間轟鳴。
她也在問自己安的什麽心。
周時南在去接她的路上,車子出了故障去世,調查結果出來,表明了不怪她
可她自己要走,離開那天,他從國外回來追去機場,最後追上她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
那天的太陽很大,炙熱的陽光噴灑。
可他的心卻沒有感受到一點點的溫暖,剛做完手術不久,坐飛機回來又開了這麽一趟車,渾身發汗,臉色蒼白,嘴唇繃成一條直線。
仍然竭力保持一點凜冽的氣度,少年放下尊嚴想要留住她。
“能不能別走,周甯。”
她沒有說太多,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拂掉了攥住她手腕的手。
“我們算了吧”
“你答應過我的”他依舊不放手,再次攥住她的手腕,力度加重,紅了眼眶,聲音沙啞一字一句。
“你說過和我在一起”
“除非你告訴我,你現在對我沒有一丁點喜歡。”
“我不喜歡你了”她喉嚨是痛的,心也是痛的顫抖着聲線,深吸了一口氣把頭垂下去“一點也不喜歡”
他定定的看了她很久。
一點也不喜歡?
短短6個字,斷送了兩個人相識的三年。
溫邵好像沒有什麽可以再說的,活到現在,第一次被無能為力灌滿全身。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就這幾個月,瘦了很多。
背後嶙峋的蝴蝶骨突出來。
他自嘲一笑,碾出字句。
“周甯,你甚至不敢轉過頭看我的眼睛”
他以前從來不需要挽留誰,第一次撇棄了自己的驕傲自尊去挽留一個人,可結果卻慘不忍睹。
他恨的同時,也清楚的窺見她的痛苦,是他無法共情無法分擔。
只有她自己可以拯救自己掙脫出。
她要離開,他在拿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她,讓她為難。
即使他真的很舍不得,他愛她,理所當然的想和她在一起。不想失去她。
他松手了。
最後周甯聽見,離開的腳步聲一點點消散,最後湮沒在人群裏。
她忽然蹲下身子,滿目怔然
她剛剛說的很艱難,每說一個字,心口就被鈍刀雕刻一下。
可她只想快點離開,再也不回來。
努力吞咽所有的悲痛,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眼淚連成弦落下。
那年他們剛剛成年,分道揚镳。
現在7年過去,兩個人的關系就像湖水表面,看似無波靜谧,實則暗流湧動,礁石遍布,兩個人行走着,不知道到那一步腳底是尖銳的礁石,一不小心,栽個頭破血流。
可以坐在同一輛車上談笑打趣,可以回到同一棟房子裏一起吃個飯。
可再深一點的呢?
兩人之間橫亘太多太多……
溫邵在提醒她,提醒她如何狡辯,兩個人确确實實在一起過的。
提醒她,她是喜歡過他的,甚至現在也不見得不愛他了。
要怎麽定義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她以前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
但她對溫邵,扪心自問,确實是第一面就喜歡上的人。
後續她有意的克制自己的內心。
第一次的初見後
周甯一直想找時間把他的外套還給他,那件外套她親自用手洗了又放洗衣機裏絞,最後用熨鬥熨了好幾遍,規整的放在衣櫃的深處。
可是,一是遇見的次數不多,二是遇見的場合不對,他才回來那段時間鮮少去上學,她也不好直接找去溫家,就一直擱置了下來。
好不容易,放學的路上遇見了,兩人還都千載難逢的落單,周甯連忙追上去,把書包裏疊的板正的衣服還給他。
她洗的很幹淨。
許是時間久遠,溫邵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具體是那件衣服,随手把衣服接了過來。
“我早就想還給你的”周甯不好意思的尴尬笑笑繼續說“一直沒找到機會”
畢竟從九月份到今天都10月份了,她才把外套送回去。她甚至都随身攜帶了,以便遇到他,随時還回去。
溫邵沒有多說什麽,靜靜的上下掃了她兩眼,狹長的眼微垂。
揣摩着她那句,沒找到機會的意思。
她好像不想讓人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任何事情
後續很長一段時間,溫邵都存在于別人的口中。
他好像變了幅模樣,在別人的描述裏,淡漠又浪蕩。
不上課,耽溺于酒吧,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
他們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也不乏扶不上牆的公子哥。
而她,也還是別人口中,那個溫吞漂亮的女孩。
她在乎的人很少,姨媽姨夫和外婆是最在乎的,所以在他們面前,努力扮演讓他們心安開心的性格。
兩個人偶爾大院碰上面,她都是和俞池杜清走在一起,随杜清一起規規矩矩喚他一句
“溫邵哥”
他也是站在被簇擁人群裏,淡淡掀起眼皮掠兩眼,略微點點頭。
客氣又疏離。
他實在太招人喜歡了,有很多人想跟他說話,他也明白,卻像個看客一樣無所謂。
無所謂自己身邊跟着幾個人,他的姿态看似平和,實際高傲。
但并不會刺痛她。
彼此心照不宣的不提第一次見面發生的事情,仿佛共同撇棄那段記憶。
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斜風細雨裹挾秋風時,兩個人曾委身在同一把傘下。
日益昏暗的路道兩邊,雨過後的清香漫天,他在前,她在後,就着天邊一縷清幽月光。
走到了回家的路
那天,只是路過彼此的世界,餘下的時間繼續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這樣的關系一直持續到酒吧那次,她沒有想到溫邵會和她一起去。
魚龍混雜的酒吧裏,在拳頭帶起的疾風快要呼嘯到臉上的時候,在酒瓶将在她腦袋上綻放的時候。
因為身後有他,她全身而退。
有意壓制的喜歡再也克制不住
溫邵也沒有想到,這個女孩,面對別人不尊重的挑釁時,上去就是利索的一巴掌,那一刻他莫名想到初見時,孟舒然有意挖苦她,她知道孟舒然的痛點在哪裏,也不過是在她的痛點上,踩了兩腳。
這麽說,孟舒然,還算幸運。
要不是再這麽一見,他還真看她在院裏那副做派。
相信,她是個溫柔清冷的解語花了。
他喜歡這樣的姑娘,待人溫厚善良,骨子裏又堅韌勇敢,有自己的底線,也有自己的脆弱。
也算是巧合吧。
周甯杜清在四中讀書,溫邵回到北京也在四中讀書。
一天難得去上個學,走在路上,突然看見一個女孩,手裏那根棍子扒拉綠化帶找東西,那背影說不出的眼熟。
他緩緩走上前,結果那女孩一轉臉,就是周甯,幾乎要哭出來,聳拉個小臉。
不難看出應該找某樣東西找很久了。
“找什麽東西?”他站在她身旁,垂眸問
當時兩個人關系很微妙。從酒吧回來,他們還像是兩條平行線,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孫槿甚至沒問一嘴她和溫邵。
因為,百分百的放心,兩個人看起來就不像一路人。
可每次遇見對視眼底都是一片你知我知的深意。
周甯聽到被自己記憶強制性封存的清冽嗓音,擡頭見他有些糾結半晌,看着他弱弱的回了句
“一條項鏈”
她以為,溫邵會問,項鏈好端端的戴在脖子上,怎麽會丢在綠化帶裏。
其實周甯也不知道,今天杜清下午請假,她放學一個人走回去了,就有到這段路要過前面紅綠燈的時候,她跑了幾步,突然有什麽東西從她衣服裏飛出去,帶起一縷冰涼。
轉過臉,是一片冗長的綠化帶。
那個項鏈,還是當年外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可溫邵什麽也沒問,直接提起褲腳蹲下來,摸了根杆子靜靜陪她一起找。
一直到日落西山,墨色渲染天空,都沒有收獲。
她滿臉的遺憾失落無處遁形,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安慰意味的輕輕弄了幾下她的臉,低下頭找她的眼睛
“別難過了,大不了,我再給你買,行嗎?”他不知道,那是她外婆送給她的禮物。
“買不到的。”她低低的說着,語氣落寞“11歲的時候,鎮上搬來了一戶人家,以前在沿海的地方做珍珠加工,帶了好幾條項鏈回來,拿出來在整個鎮子展覽,外婆買下來送給我的禮物,300塊錢,不是任何牌子,甚至在別人眼裏很廉價,可卻是我收到過最珍貴的禮物”
那是她第一次接受到的溫暖無暇的愛意
周甯垂着長睫,在路燈下映出一道陰影,卻遮不住眼底正在上湧的氲氤水汽。
她說了很多,溫邵聽的很認真。
一揚眉,意識到,她也是個很珍惜感情有點敏感的女孩。
後來那天晚上,他又出去了一趟,那個草坪并沒有很長,只是修煉的很密,三月份的冷風吹的他烏發有時落到眉眼間,他會偶爾皺眉,晃一下腦袋,繼續用手電筒照着草坪內部,可能有些東西真的需要緣分,他最後也沒能找到。
離開的時候,還想起她眼底的失落。
第二天他去剃了個寸頭,單純覺得留那麽個頭發挺礙事。
他知道周甯的身世,一開始他以為,她是周時南的妹妹。
後來才知道,她是寄養周家的,他不喜歡打聽別人的家事,不過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估計是家裏出了些事,不然一般人誰會舍得把這麽好的姑娘送到別人家寄養。
他沒有送她項鏈,而是在兩年多後。
他要出國的時候,送給了周甯一條珍珠手鏈,是他親手做的,白金打出雛形,
中間鑲嵌了一顆頂級成色的澳白,兩邊用鑽石陪襯。
和她纖細白皙的手腕相得益彰。
兩年多的時間,兩個人經歷的更多了。
他生病的事,溫老爺子把消息封鎖的死死的,對外宣稱是去瑞士學習。
所以人也都理所當然的認為。
溫邵也沒打算告訴周甯,她正值藝考的緊要關頭,對她也是一樣的說辭。
那年四中九月份舉行藝術節晚會,他因為當天在醫院就沒去參加。
再過幾天就要去瑞士。
周甯因為漂亮被選為主持人,穿着藕粉色的一字肩長裙,杜清把她的長發卷成波浪,像海藻一般披散在線條流暢的肩頸兩側。
她很漂亮,是那種無法讓人否認的漂亮。
她手裏握着話筒。
往臺下來,卻沒看見想看的人。
那個人習慣性站在隊伍的最末尾,這個季節習慣穿深色系的衛衣,鬓角會剃短一下,襯得五官冷冽,狹長的眸裏光亮總是淡淡的。
身邊會站着幾個同齡的男生,他們在談笑風生,他大部分時間是緘默的,偶爾扯一下嘴角。
周甯在三班,他在十六班。
他們放學經常一起走,溫邵會在走廊盡頭等她,時不時的打趣她。
修長有力的手順其自然的接過她的書包。
有時候她去四樓交作業,經過十六班,他和一群男生站在走廊那裏,懶散的靠着牆透氣,有時候會看見她穿着幹淨的校服,懷裏抱着一沓作業本,微微低着頭,躲避走廊裏來往的學生,幾縷長發被風吹起,帶起她身上獨有的靜幽香氣。
他不知不覺就會目光追随很久。
她被盯的耳畔無聲,有時候會微微瞪他一眼才邁動步伐。
大概率會聽見身後傳來散漫的笑聲。
他喜歡逗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每次瞪別人的時候,十成十的狐假虎威。
思緒流轉,周甯恍然回神。
自己怎麽忘了呢?他今天不會來。
可他要離開了,主席臺上的少女,澄澈的眼底忽明忽暗,心跳停滞了一瞬。
強撐着精神完成主持,下來後,也沒什麽心情再去參加活動。
她突然想回去了,他應該還沒走,知道他要去瑞士學習,她一開始沒太大的波瀾,只安慰自己就半年罷了。
可就在剛剛她發現,原來自己那麽沒用,就這一次沒看見就悵然若失的要命。
她不想他走,因為喜歡,是扣人心弦的情緒。
不受控制的想靠近。
四中有一個大門是古色古香的石拱門,她穿着藕粉色的長裙,蹲在那裏放空,是很違和且顯眼的。
溫邵一眼就看見了她,月光在她身前鍍了層朦胧的光暈。
她身後很熱鬧,少年少女們打扮光鮮帶着青春的悸動,邁着雀躍的腳步。
他歪頭,想,她怎麽看起來不開心。
“周甯”他出聲,聲音不大。
但她可以聽到。
她擡頭,站起來,拖着裙擺走向他,這次和以前不一樣,眼裏剃掉了茫然,只餘好像失而複得的驚喜。
“你不是不來嗎?”
她不向前走了,傻傻的問他。
帶着股倔強。
“我來找個人”溫邵長腿向她邁了兩步,目光盡數落在她身上“我喜歡她,來和她表白”
周甯自動屏蔽一切聲音,腦袋裏兩個表白盤旋。
“高考完,我回來學習結束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首飾盒。
“和我嗎?”周甯不大有底氣的反問他
“只能是你”溫邵理所當然
周甯打開首飾盒吧手鏈利落的帶到手腕上,沖他搖搖手腕,笑的明媚。
吸了吸鼻“嗯”她用力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