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懷孕是假的,被火燒死也是……
第三十九章 懷孕是假的,被火燒死也是……
道觀內所有人都被帶回皇宮, 素瓷和張嬷嬷依然回了瑤華殿。
含涼殿內安寂,跪了一地千牛衛,蕭複在思考, 那具屍體有很大可能不是虞媗,她為了不嫁給自己,制造出自己已死的假象, 這樣才能說的通。
只是她被看的這麽嚴, 幾乎接觸不到外面的人。
接觸不到外界, 但她可以利用身邊人。
素瓷、張嬷嬷、楊連嬌、柳錦衣、荀钊。
蕭複呼一口濁氣, 淡淡的問,“荀府有異動嗎?”
郭虎道, “回陛下, 荀大人早出晚歸, 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南蓮花坊,給公主殿下買首飾,其餘時間都在府裏, 薛大人倒是去拜訪了一次,不過沒多久就走了, 荀府其他人也正常。”
蕭複摁着眉心,“繼續盯着他。”
郭虎應一聲是。
蕭複一下下敲着桌面, “着人搜查, 城內城外都不準放過, 不要放出風聲, 一切暗中進行。”
郭虎躊躇道,“不知陛下抓誰?”
蕭複站起來,走到書桌前, 提筆作畫,須臾一幅畫落成,赫然是虞媗,他拿起畫專注看着,看久了又覺得不像她,似乎她已經變得讓他無法再看清。
他将畫遞給郭虎,“這畫像不一定具有參考性,她可能扮成男人,但她個子不高。”
蕭複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
這個頭在女人中也不低了,只是蕭複自己個高,看虞媗才覺得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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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虎默默在心裏有了計較。
蕭複繼續道,“她身體不好,應該不會跑很遠。”
淩虛觀在鎬京東城的雲峰山,離皇宮近,但是在鎬京城外,雲峰山是座天然的屏障,鎬京城背靠着它,易守難攻,虞媗一旦出了鎬京,勢必要去找虞朝曦,她才落胎,身子還沒養好,孤身在外,她再聰慧,遇到歹人也沒法跑。
“給朕一遍一遍的找,山野鄉村、城內住戶,一家都不準放過。”
郭虎立即抱拳,遂帶着千牛衛退走。
蕭複靠到羅漢床,閉眼沉思,琢磨明天的封後大典,她跑了,這封後大典便不能再辦,大臣們本就不同意他娶她,現在倒好,人不見了。
暖閣內的燈火昏暗,靠牆站的宮女怕他冷,拿了毯子蓋到他身上。
他驟時一睜眼,那宮女害怕的趴到地上,“奴……奴婢只是擔心陛下會冷。”
蕭複以手支頸,睥睨她道,“滾。”
那宮女身子一抖,火速爬起往外跑。
“等等,”身後男人叫住她。
宮女一身冷汗,忍住驚恐轉身。
蕭複勾唇一笑,“你叫什麽?”
“奴婢名叫李玉真,”李玉真顫着嗓子道,面前的是個兇殘君王,誰惹他不高興,就是非死即傷,她遵照父親的囑咐進宮,原本是沖着皇後的位置去的,可是入宮後才發現,還是活命要緊。
“滾吧,”蕭複煩道。
真是反複無常。
李玉真急跑出寝殿。
蕭複望着她的背影,不覺涼笑,雖說臉長的不像她,但背影倒是有幾分相似。
——
虞媗在小宅裏休息過一天,晌午時,荀钊過來,他穿的朝服,顯然是剛下朝,徑直過來的。
“今日的封後大典照常進行了,”荀钊神色凝重道。
虞媗略訝然,她都“死”了,就算蕭複想娶,那些朝臣也會阻攔。
莫非蕭複另娶她人?
荀钊猜到她想法,道,“他沒有向外宣布殿下逝世,今早封後大典上出現了一個和殿下身形相像的女人,只是臉蓋住了,不知詳情的人,大概都以為她是殿下。”
封後诏書上寫的也是虞媗,無論她死沒死,外人眼裏,她都已經嫁給了蕭複。
蕭複着實瘋魔!那具屍體十有八九沒有糊弄住他,他這麽做是要她明白,就算她不在了,天下人眼裏,她也還是他的皇後,到死都是他蕭家人,前朝公主嫁給今朝皇帝為後,等同于叛國。
她皇兄知道了必定難過。
荀钊嘆氣道,“他敢這麽做,說明殿下假死沒有瞞住他,以他的性格,這鎬京城不能呆了。”
他話音剛落,恰聽見外面有人在跑來跑去。
兩人相視一眼,迅速到門邊透過門縫朝外看,原來是幾個小童在巷子裏玩耍,虛驚了一場。
虞媗拍了拍胸口,對他道,“阿钊哥哥,盡快送我走吧。”
荀钊凝眸嗯着,轉身欲走。
“阿钊哥哥,你身後是整個荀家,既然歸順了蕭複,往後就和你夫人好好過日子吧,”虞媗望着他道。
荀钊停在原地,許久說,“我和殿下一樣,都是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殿下用于抗争,我卻怯懦屈從,我不如殿下,但我也絕不可能喜歡一個惡人。”
虞媗語塞,她和荀钊其實并不同,荀钊寧折不彎,沒有家族壓着他,可能他還是去死,荀钊不怕死,她怕死,她想跟荀钊說,這天下除了死,還有許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做,可是說這種風涼話沒有意義,荀钊終其一生都将和楊連嬌捆綁在一起,無論他願不願意。
一剎那她有股沖動,想問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他們去找皇兄,重新開辟天地,總有一天能再站起來,和蕭複對抗。
可是他有父母親人,顧念太多,他這個人生下來就沒了自由。
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大膽的事,大概就是背着虞媗從蕭府私逃,将她從道觀救出,都與她有關。
荀钊回身對她微笑,“後日我休沐,到時會出城掃墓,借此做掩護,可以送你走。”
虞媗道好。
荀钊便開了門走出去,沿原路返回,上了朱雀大街,慢悠悠向着荀府邁步,走了近一柱香,快到家門口時,發現斜對面有個乞丐,正被幾個人拳打腳踢。
荀钊叫了小厮去将那幾個行兇之人轟走,那乞丐被打的癱在地上,荀钊本來不想管,但看他可憐,便摸了摸腰間荷包,自裏面掏出幾塊銀錠蹲地上塞給乞丐道,“拿去治傷吧。”
乞丐當即感激涕零,抓住他的手磕頭。
荀钊再善良,也受不了被一個臭烘烘的乞丐抓着手,正想甩開他,手裏忽然被塞了個東西,那乞丐磕完頭,飛快跑了,混在人群裏直接看不見。
荀钊攥着手裏的東西斂住眉,旋即回府。
他手上沾了乞丐身上的泥土,進屋脫掉外穿的官服,去盥室洗漱,才有空隙看手裏,是紙團,他打開一看,猛地一喜,這是虞朝曦的字跡,他果然跑去找褚尤瑜了!
盥室外,楊連嬌扒拉着荀钊的衣服,從他兜裏扒拉出一對玉铛,往自己耳朵上比劃比劃,心裏甜絲絲的,近來他回來都會給她買首飾,雖然買的首飾普普通通,但也是他心意嘛!
荀钊出了盥室,楊連嬌歡快道,“荀钊,你每次都給我買首飾,其實你心裏是有我的!”
荀钊瞪着她,“我心裏沒有你。”
楊連嬌怔住,呆呆給他看玉铛,“那你給我買首飾幹什麽?”
荀钊卷起袖子,轉身要出去。
楊連嬌已然要哭,追到他跟前質問他,“你什麽意思?”
就在這一瞬間,荀钊胸中所有的憤怒都爆發出來,“我只是在說實話。”
“什麽實話!”她惡狠狠道。
荀钊抿嘴要撥開她出去。
楊連嬌立刻哭出來,揪住他的衣領道,“晉城公主嫁給了我皇兄,你就再也對我沒有好臉色了是嗎?”
荀钊不愉道,“我說了很多次,跟她沒有關系。”
楊連嬌手指自己穿的衣服,頭上戴的簪子,“你是看在它們的面子上,才對我笑臉相迎,現在我不戴了!”
她發瘋似的拔掉簪子摔到地上,用腳踩,愣是踩斷了,然後撕身上的裙子。
“不可理喻,”荀钊跨步出了房門,徑直入書房。
楊連嬌在屋裏哭了半天,換上自己以前的胡服,直沖向皇宮。
——
含涼殿內,蕭複撐着額頭聽楊連嬌哭訴,他這會兒腦袋裏突突的疼,懶得聽她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煩躁道,“我早說過,這是你一廂情願,你先前對他做過的事他不可能忘記,你還想他心裏有你,他缺心眼嗎?”
楊連嬌立時道,“晉城公主都願意嫁給你,她都愛你了,憑什麽荀钊不能喜歡我!”
蕭複死盯着她。
楊連嬌後退到門後面,傷心道,“他先前還給我買首飾,我料他性格內斂,喜歡我說不出口,沒想到他這麽狠。”
蕭複眉頭松動,“他給你買首飾?”
楊連嬌點點頭,“還對我笑,可是動不動就變臉,忽冷忽熱的。”
蕭複眯着眸,荀钊不對勁。
“我現在才知道,他對我笑,是因為我穿了公主的衣服,梳着公主的發樣,他看我就像在看公主,結果公主嫁給了你,他情緒失控,才那麽說我,”楊連嬌道。
蕭複壓抑不住憤怒,劈手揮開手邊的茶杯,兇狠道,“你的好驸馬肖想我的皇後,你覺得我脾氣很好?”
他朝外道,“來人!”
張懷忙不疊跑進來,伏地道,“陛下請吩咐。”
楊連嬌哪還敢抱怨,抓着他嚎起來,“表哥,你別殺他!我錯了,我說的胡話,他對公主沒有意思,是我亂說的!”
蕭複揮了揮手,張懷退走,蕭複扯回自己的袖子,跟她冷聲道,“我帶你去坤寧宮。”
楊連嬌不太想見虞媗,“我不去。”
蕭複橫着她,她立時改口說去。
兩人入坤寧宮後,楊連嬌滿殿內看過,都不見虞媗的人影,她驚道,“她人呢?”
蕭複把事情說了一遍,說道末尾,寒着臉道,“她要是跑,跟荀钊逃不了幹系。”
楊連嬌急道,“荀钊不知道淩虛觀,不可能是他!”
蕭複陰陰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誰能在短時間內往那茅草房上澆油!那火也起的蹊跷,誰會給虞媗遞火種?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是不是你在幫她?”
楊連嬌懵住,“我幫她幹嘛?”
“你不是不想她出現在人前,她跟你裝一下可憐,說自己想死,說不定你就能幫她遞火,”蕭複涼聲道,看着她的眼裏逐漸生出殺意。
楊連嬌憋屈道,“表哥把我想成什麽了?你就算着急,也不應該怪到我頭上,當務之急,你得排查,她不僅僅和我說過話,那靜室裏還有別人。”
蕭複是急了,一夜過去,千牛衛還沒發現人,這裏是鎬京,鎬京以外都是高山峻嶺,她跑出去,餓都能餓死她。
楊連嬌想着道,“表哥,那個柳錦衣也很可疑。”
蕭複懷疑過柳錦衣,但他先前告發過虞媗,虞媗找誰也不可能找他——不對!她說不定出其不意,就是找了柳錦衣。
可柳錦衣為什麽幫她?冒着生命危險幫她逃跑,這樣得不償失的買賣對柳錦衣這種人說,很不劃算,除非虞媗給了他好處。
錢……色。
蕭複怒從心頭起,這女人要真敢賣弄姿色,等他抓到了,他定要扒了她的皮!
蕭複大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回身和楊連嬌道,“這件事不要往外傳,你回去也別跟荀钊說,記住,如果讓他知道,我就割了他的腦袋當球踢。”
楊連嬌連忙嗯下來。
蕭複離開坤寧宮,沒帶任何随侍,緩步去了太醫院。
太醫院在外廷,離後宮比較近,蕭複到門口時,守門侍衛便要進去通告,被蕭複阻止了,他順着長廊踱到藥堂,隔着窗聽裏面太醫說笑。
“柳太醫這是怎麽了?被人打的一腦袋包。”
“怪我走夜路不小心,碰上賊人搶劫,幸好只挨了這一下,不然小命都沒了。”
“你怎麽不報官呢?”
“我醒來就不見人了,報官也不定抓不到人,幹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接着就是其他太醫誇他心善之類的好話。
蕭複沒聽下去,轉身回了內廷。
——
在太醫院當值和別的官署不同,還得輪流值夜班,好讓後宮夜裏也能叫到人。
今天剛好輪到柳錦衣值班,到下半夜才離宮,他就是個七品太醫,蕭複沒有給他賜府邸,他住的是自己買的三進屋宅,不是特別好的地段,在北城,買這屋差不多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所以他就買了幾個仆人,勉強也算個老爺。
他抹黑進房裏,不小心絆到凳子,低罵了一句,“黴運連天。”
他還沒發出火氣,又道,“我要是再看見那個臭女人,定要把她賣進勾欄院,讓她夜夜接客!”
他拿到桌上的火折子,吹燃後點上蠟燭,屋裏亮堂後,一下子見蕭複坐在桌前,他身子一顫,軟着腿跪倒在地,“微、微臣拜見陛下。”
蕭複搖着手中折扇,淡笑道,“你要賣誰去勾欄院?”
柳錦衣瑟瑟發抖,“沒、沒……”
蕭複收好折扇,笑眯眯問他,“朕聽聞柳大人受了傷,特來看看,柳大人傷在何處?”
柳錦衣僵笑一下,“就是頭被打了一下,不礙事。”
蕭複嗤地一聲,“被女人打了?”
柳錦衣讪讪道,“不、不……沒看清。”
蕭複奧,“那你眼睛也挺瞎的。”
柳錦衣不敢回嘴。
正在這時,明澗從窗戶外躍進來,向蕭複抱拳道,“陛下,小的打聽了一圈,柳大人昨日在蓮花坊二樓,被人打暈了綁起來,那鋪子裏的小厮說他來時身旁有一女子。”
柳錦衣霎時吓得魂飛魄散,顫顫巍巍狡辯道,“那、那是微臣相……”
蕭複一臉踢到他心口上,他人在地上退了半尺遠,一口血吐出來,蕭複厲聲道,“是你和她設局騙朕?”
柳錦衣癱軟在地,再不敢隐瞞,不斷磕頭道,“陛下恕罪!是夫人要微臣做的。”
“她說你就做,朕怎麽不知道你這麽聽話!”蕭複差點氣笑。
“她……她勾引微臣,”柳錦衣顫栗着道。
蕭複疾步上前,一拳打在他臉上,眼瞅他被打的鼻血直流,蕭複勒緊他的脖子道,“你敢背着朕碰她!”
柳錦衣捧着雙手求他,“微臣縱有再大的膽量也不敢碰夫人,微臣只是怕她跟您告狀,說微臣輕薄她,她以此為要挾,逼着微臣和她一起裏應外合,帶她離開靜室,她出來後,說要去買身衣服,微臣只能陪着她去蓮花坊,誰知道進去就被打暈了,等微臣再醒來,她已不知去向……”
他把髒水悉數推給了虞媗,就盼着蕭複能饒他一命。
“陛下,夫人為了不和您同房,還逼着微臣給她開藥,推遲月事,讓微臣作假,說她有孕,其實她根本沒懷過……”
蕭複顱內轟隆作響,懷孕是假的,被火燒死也是假的,她為了不讓他碰自己,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這個可恨的女人!他一定要把她抓回來,讓她後悔先前做下的一切!
他猛地丢開柳錦衣,擡步出門。
門裏跳進去幾個暗衛,将柳錦衣扣倒在地,柳錦衣驚懼的求着他,“陛下!都是夫人逼微臣的,您放過微臣吧!”
“将他剁成肉泥,喂狗!”
蕭複的聲音在夜色裏莫名可怖,門裏傳來一聲聲慘叫,不久就熄了聲,蕭複慢步走出這間屋子,往蓮花坊方向走去。
此時正是夜裏好夢,蕭複走在巷子裏看不到任何人,只隐約聽見狗叫聲,他走到蓮花坊門邊,跟身後明澗道,“去敲門。”
明澗擡手敲門,不久就聽到裏面夥計的抱怨聲,“來了來了,大半夜的敲門,喊魂啊!”
夥計将門開了後,探頭往外,瞅着他們道,“我們鋪子夜裏不做生意,趕緊回去吧,明早再來。”
明澗陪着笑給他遞了塊金子,道,“小哥辛苦,我家爺想問你幾句話。”
夥計看到金子兩眼冒光,拿了金子往嘴裏咬兩下,“這位爺盡管問,小的知道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蕭複便開口問話,“昨日,你們鋪子裏有一人被捆在房裏,随那人一起的女人去哪兒了?”
夥計嘶的一聲,“哎!你還別說,那女人進來就不見了,我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蕭複神色陰沉,“你鋪子裏的客人不見了,你竟不知道?”
夥計道,“我們鋪子雖說不是什麽大生意,但來往的客人也不少,爺大概不清楚,我們蓮花坊那可是京裏有名的玉器首飾鋪子,多的是貴女來我們鋪子買東西,人這麽多,我們也不太能注意到丢沒丢人。”
玉器首飾?
蕭複突然問道,“荀钊荀大人昨日來過你這鋪子嗎?”
夥計一拍手,“來過,他對他夫人當真好,回回來買首飾。”
蕭複呵了一下,“他一個人?”
夥計道,“跟着個小厮。”
蕭複握在手中的扇子咔嚓響,須臾扇柄碎掉,跌落到地上。
那夥計後頸生寒,忙道,“你們問完了吧,問完了我關門了。”
說罷就趕緊闩門。
巷子裏起了陰風,蕭複的嗓音在其中聽的飄渺,“朕竟然被他們當成傻子在耍,去查查,荀钊哪天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