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水痘

第八十六章 水痘

圓圓睜着眼眸, 一動不動,随即歪過頭,眼睛紅了一圈, 還要繃着不哭,“圓圓不恨母親。”

他失落的低下來腦袋,眼睛裏的淚水快要流出來, 他飛快擡手擦掉, 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還跟虞媗笑了一下。

虞媗心裏發堵, 也跟他笑一下,拍拍他的頭, 和他一起進房裏用膳。

用罷晚膳, 張懷過來接圓圓回去歇息。

虞媗目送着他們走遠, 四下一靜,疲憊從四面八方卷來,她拖着身體倒在窗邊的黃梨榻上,聽着外面雨聲漸漸下大, 她緩慢合住眸,就這麽入了夢。

也不知怎麽說,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蕭複和圓圓手牽着手, 一直在往前走, 她跟在後面, 看他們走的越來越快, 便急着道,“你們等等!”

蕭複身形一停,側過臉, 他的臉被火燒爛了,只剩一雙眼珠子能看,那眼底皆是疏離和卑微,瞧過她便轉頭走。

虞媗跟不上他們,着急道,“蕭複,你不能帶着圓圓走!”

蕭複後背僵直,腳步逐漸緩慢。

虞媗慌張追上來,抓他的肩膀,手才碰到他的背,那背上忽然顯出猙獰疤痕,她只覺手顫,下意識收回手。

蕭複松開圓圓的手,溫柔的說道,“跟你母親回去吧。”

圓圓揪緊他的袖子,“不,我要跟你走。”

虞媗心發空,她告誡自己是假的,可她還是抓住蕭複的手,哽咽了出來,“……我那天是氣話。”

蕭複凝視着他們交握的手,倏忽輕輕推開她,牽起圓圓繼續走。

虞媗還想追上去,可她的腳被定在原處,她只能看着他們走遠,然後消失,她無可奈何的蹲倒,兩手撐着地,到底哭出來,“我沒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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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聽見耳邊一聲“太後娘娘。”

虞媗一剎那驚醒,匆促摸過臉,早已滿臉潮濕,她胡亂捏着帕子揩去眼淚,自己拍着自己臉,又恢複成原先冷漠的姿态。

“進來。”

張懷茍着背入內,一下跪地上瑟縮道,“太後娘娘,陛、陛下出水痘了……”

虞媗登時驚的起身往外走,“請太醫了嗎?”

“太醫院的太醫都過去了,”張懷跟在後面,讪讪說,“您還是別過去吧,太醫們都說傳染。”

虞媗沒接這話,上了步辇由太監們擡起來前去含涼殿。

含涼殿內此時亂哄哄的,殿內殿外許多太監和宮女都在熏艾葉,艾香直沖鼻子。

虞媗恍若聞不到,匆匆入殿內,那些太醫排在龍床前,個個臉上蒙着布,瞧見她過來,急忙叫人拿布給她遮臉。

虞媗戴好布,緩緩走到龍床前,這張龍床很大,圓圓躺在上面小小的,這會兒昏迷不醒,臉上身上都印滿了紅疹,虞媗心揪着疼,急急要近前看他是否還有呼吸,被身後宮女拽住道,“娘娘,您別碰陛下。”

虞媗眼流出淚,轉身抓住太醫,“能救嗎?”

太醫擦着額頭的汗,謹慎回答她,“回娘娘,水痘不是什麽要害的大病,等陛下身上的熱退下去,就能慢慢恢複。”

言外之意,圓圓這會兒發熱是最危險的。

虞媗卸了一身的力,腿軟的差點摔地上,硬是撐着聲,“速速開藥。”

一邊宮女連忙領着太醫們下去。

虞媗往龍床邊走,張懷攔着她道,“娘娘,這裏有人伺候,您還是先回去歇着吧。”

虞媗道,“你去外面傳旨,陛下重病,暫停早朝。”

張懷只得應聲,退出了含涼殿。

有宮女端了熱水來,小聲說,“娘娘,太醫叮囑了要用藥水給陛下擦身。”

虞媗點點頭,傾身坐在床沿上,擰幹巾帕給圓圓擦洗,從始至終她都沒再出聲,只專注的做着手裏事情,等給圓圓換了一套幹淨衣物,她才停下手,沖殿內的宮女們道,“都下去吧。”

她的貼身宮女不放心道,“娘娘,您要不回去睡吧,這裏奴給您守着。”

虞媗搖了搖手,她便不好再勸,随着其他宮女一起退了出去。

虞媗凝望着圓圓,那個夢或許是真的,蕭複死了,圓圓也病了,她沒有辦法,她只能乞求這燒能退卻。

她覺得很累,累的坐都坐不住,只能蹲下來,背靠着龍床,兩手捂着臉,一瞬間淚水浸出。

她緊緊抱着自己,逼着自己不能崩潰,可是好像一切的不如意都一齊朝她沖來。

張懷幾乎是小跑着進殿,跪在門前道,“太後娘娘,朝臣們都知道了太上皇陛下遇火身亡……”

隔着一扇門,虞媗已然神魂麻木,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最難過的那段時間,也不會這樣,張皇迷惘,六神無主,想要有人來給她撐一撐腰,卻找不見一人,她的皇兄去了荊州,荀钊遁入空門,蕭複……死了。

她頭抵着膝蓋,止不住顫抖,仍一遍遍的道,“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有什麽好,給她留一堆爛攤子,圓圓生病了她想有人告訴她,圓圓不會有事,卻找不到這樣的人。

她只覺得活着太苦了……

張懷在外面等不到她說話,心內捉急,蕭複出事這麽幾天,虞媗讓瞞着,大臣們現下得知,勢必要鬧。

煩都能煩死。

張懷長嘆一聲,背着手退出殿外,恰見郭虎過來,兩人互相打了個眼色,頗默契的離開含涼殿,一直到宮牆外,找了處角落,郭虎正聲跟他道,“我找到陛下了。”

——

鎬京城的梨花巷子內,好幾個千牛衛守在一戶小宅院門前。

院裏放了張涼椅,蕭複靠在上面,任由張懷給他燒傷的右臂換藥,張懷服侍完抹着淚道,“哪個糟心賊害的陛下這般,真想活剮了他!”

蕭複搖着椅子,淡淡笑,“朕在這裏躲了兩日,能找到朕,你們還不算太廢。”

那日道觀起火,他反應的快,從窗戶鑽了出去,一轉頭就見個人在他門前偷摸着要跑,他抓住人逼問,結果那人死不開口,他幹脆吓唬對方要丢進火裏,那人吓得屁滾尿流,直求着他說是周家人指使的。

周家,周濤俊和周韻靈。

自蕭複和虞媗重新奪回雍朝,他們都忽視了周家,周濤俊被僞帝送去衛國指認虞媗失敗,他們以為周家會被僞帝清掉,可真回京後發現,周家依然過着好日子,只是他們太過忙碌,暫時将周家給遺忘了,這嫡子嫡女都栽在他和虞媗手裏,現在天下掌握在虞媗手中,周家也怕自己會滅族,這才想着先殺了他,只要他死了,虞媗母子自亂陣腳,便無暇顧及周家了。

算盤真會打。

他問張懷,“朝臣什麽動靜?”

張懷回道,“今兒才得知您的死訊,正怪太後娘娘瞞着呢,眼瞅着天快亮了,估計要入宮鬧。”

蕭複嗯着,跟郭虎道,“帶些人去周家,給朕斬了周家所有人。”

郭虎立時領命,旋即出院子,率一衆千牛衛沖進了周家,霎時只聽慘叫聲響徹周遭。

這一夜,鎬京城多的是人睡不着。

那間小宅院裏,蕭複倒是困了,打了個哈欠,起身準備回房睡,“你回宮吧,不用跟她說,朕還活着。”

張懷躊躇不已,“陛、陛下,您真不回嗎?”

蕭複沉長的嘆一口氣,她要他死,他如她所願“死”了,往後世上再沒有他蕭複,她至少會松口氣,那些朝臣再鬧,能鬧出什麽,左不過是怪虞媗瞞着他們太上皇駕崩,這都是小事,只要找個借口說清楚了,朝臣自然不會追着不放,他替她除了周家,往後再不會有世家敢心懷鬼胎,他為她斬盡荊棘,往後的路她自己走也不會太累。

張懷哭喪着臉,“奴才也不想勸您,實在是小陛下病得太重……”

蕭複心一窒,“圓圓怎麽了?”

張懷擺出一副苦瓜像,“小陛下得了水痘,這會兒還在昏迷,太後娘娘把自己關在含涼殿內,奴才也是沒轍,這才……”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蕭複轉身大步朝外,“回宮!”

張懷嘿的一聲笑,緊随着他出了小院。

——

天蒙蒙亮,虞媗重新給圓圓擦洗一遍身體,他仍在昏迷,身體滾燙,沒有一點降溫,虞媗整宿都沒睡,眼中布滿血絲,面頰蒼白,她所有的心神都在圓圓身上,整個人都如沒了魂,她不敢想圓圓身上的熱一直不退會如何,她只能照着太醫囑托的那樣,一遍遍給圓圓擦身,期冀着熱度會降下去。

一個小太監進殿內,趴在門邊道,“太後娘娘,大臣們都到了政事堂,要您給個說法。”

什麽說法,蕭複死了,是她要他死的,這個說法只要她說出去,他們一定不會放過她。

死吧,都死吧。

她深吸着氣,由宮女攙去換了身衣服,正要出殿,那殿外忽聽張懷尖着嗓子喊道,“太後娘娘,太上皇陛下回宮了!”

蕭複沒死?

虞媗呆呆傻傻的僵立着,她就這麽看着門,蕭複疾步走進門裏,他的臉上沒有燒傷,他還是身形挺直,還如從前般步伐穩健,他走到她面前,低柔問道,“圓圓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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