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經年夢遲

經年夢遲

雲為夏從未想過上一節地理課可以困成這樣。

自從段淮之在上午因發燒請假後，雲為夏失去了所有支撐自己眼皮的手段。之前他坐在自己身邊，存在感着實有些強烈，導致雲為夏一直十分清醒。這會兒，她本來想着趴着寫會兒題，結果直接睡着了。

突然想到如果段淮之在這兒，一轉頭就可以看見她肆無忌憚的睡姿，雲為夏頓時又清醒了幾分。

不過，他今天應該不會來了吧。說不定連續幾天都不會來。

雲為夏有點慶幸，這樣就不用絞盡腦汁思考如何與他相處了。

第二天，段淮之果真沒來。

第三天的時候，雲為夏又踩着早讀鈴聲進了教室。今天段淮之倒是來了，不過他們小組的組長請假了。老吳讓段淮之暫替他們組的組長收下作業。

雲為夏慢吞吞地拿出昨天讓寫的語文作文，悄悄瞥了眼段淮之的動向。他正站在課桌旁，似乎在猶豫怎麽向自己開口要作業。

敵不動我不動。

雲為夏緩緩打開作文本，餘光瞥見段淮之先去收前排同學的作業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并不是在因想将作業交給段淮之，卻不知如何開口而為難，從而讓段淮之認為自己是一個不愛說話且并不開朗的女孩子——這樣往往會受到一些好心人的特殊關照，但是雲為夏并不想讓自己處在這樣一個在他人眼中偏弱勢的地位。

于是，她開始從第一頁看起自己以前寫的作文來。

……

從高一上學期的摘抄看到了上周周末的作文，段淮之修長的身影終于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桌角。

雲為夏并不想拖延全組交作業的時間，不再猶豫，試探性地将作文本遞向段淮之。段淮之伸出手接過去，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這麽禮貌……但是他手裏怎麽只有一本作業啊，好像還是他自己的。不過我們組耍無賴不交作業的确實多，唯一每天按時完成作業的組長還沒來學校。

雲為夏在心裏啧啧啧。

第一節又是語文課，周蕊拿着課本往講臺上一甩，開始給他們聽寫。“寫完的同桌互批啊。”

雲為夏已經十分敷衍地寫完了，瞥了眼旁邊的段淮之，他似乎還沒寫完。

拿着筆一下一下杵着下巴，雲為夏從未想過時間的流速可以這麽慢。終于，段淮之放下了筆，看來是寫完了。不過二人似乎都并不打算開口打破這份沉默。雲為夏感覺自己正在被外面亮堂堂的白色天空吞噬，腦中一片空白。面對這種局面，她一向十分無措。

恍惚間，突然聽見段淮之輕聲說了一句話，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她說。聲音很小，雲為夏沒太聽清。隐約感覺是這幾個字眼：“也對，不然被我傳染了。”

他的語氣很認真，聽在雲為夏耳中，有點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子。她愣了愣，旁邊的人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已是少年模樣，雲為夏暗自在心裏腹诽。

等待那些不知名的情緒逐漸退去，雲為夏莫名有點悵然若失。

不可否認的，她很想和旁邊這個人熟一點。大概是源于段淮之這種人天生就自帶的吸引力吧。

從暮春到孟夏，這樣的相處過程在二人之間發生了數次。雲為夏也從最初的竊喜，再到懊悔。到最後，她甚至有點讨厭自己，覺得自己有時候其實挺好笑的，明明在心裏千方百計地想要靠近一個人一點，卻都在行動上化為了泡影。

她最好的朋友夏問盈，漂亮、自信、大方，一言一行仿佛都充斥着一股青春少年肆意張揚的勁，可以與任何人都熱情相待。而她卻總是拘泥在自己的小小舒适圈裏，不肯往外踏出一步。

她渴望改變，卻又害怕改變。

至于她所害怕的，是得不到的回應，還是所謂的自作多情，又或是經年的癡心妄想，雲為夏覺得自己其實不必太過耿耿于懷。那段時間是她與段淮之的同桌時光中最壓抑的一段。甚至到後來，她已經無所謂了。

在互相批改的時候，明明離彼此最近，二人有問題卻都是詢問她前桌一個很活潑開朗的女生，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道透明的牆。

在很久很久以後，雲為夏偶然看見段淮之在給他的同桌——一個在班上向來文靜的女生講題，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一些遺憾，或許還有後悔、難過，但那些已成為望塵莫及的往事，無法改變。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暮春的天總是陰沉沉的，而那些透着濃郁陽光氣息的繁雜瑣碎，便在這暗沉裏變得格外使人豔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