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補品 二皇子,還有何事?
第17章 補品 二皇子,還有何事?
皇帝祁邕人在養心殿裏。
太子祁昭帶人到了殿前,宮人進去禀報過後,就又出來,将祁昭迎了進去。
祁昭跟着領路的宮人入了殿內。
皇帝祁邕坐在殿內高案後,身邊是一直跟着皇帝的大太監馮公公。
案前,楚樾規規矩矩地跪坐着。
一旁金鶴屏風前的椅上,二皇子祁烽坐在其上。
二皇子自己帶來的侍奉太監不聲不響地立在椅後。
太子祁昭邁過門檻走了進來,向着皇帝低身行禮:“見過父皇。”
“嗯。”
皇帝祁邕應了一聲,擡手随便一指旁的木椅,“坐吧。”
祁昭謝過他,轉身走向皇帝給他指的一把大紅酸枝雲龍紋椅,坐了下來。
一坐下,他才看見笑盈盈的二皇子左手突然擡起來,猛地扣在椅背上,用力攥緊。
雖然對方還是一臉笑意盈盈,但是從那只手上用力攥緊的力度和他那輕微抽搐着的嘴角來看,祁二皇子生氣了。
祁昭都看見了他脖子上暴起的一條青筋——生氣也情有可原,祁昭屁股底下的這把椅子可是大紅雲龍椅。在這養心殿從來只有皇帝能坐,算是這養心殿裏的一把龍椅。
祁昭有些想笑,憋住了沒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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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祁邕沒注意到他二兒子氣着了,也沒多在意突然到來的太子祁昭。
他放下手裏的竹簡,對跪在面前的楚樾道:“兵馬的事兒,你剛回京來時,太子就特地來殿裏向朕進谏過了。”
“北疆戰事吃緊,那處也是大衡的江山。若北疆邊關失守,後果不堪設想。北疆軍需要的兵馬,軍饷,軍糧,該給的,朕自然都少不了,總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兵馬會随你一起動身去北疆,只是傳下聖旨去,還需要些時間置備。且等到今日酉時吧,朕會讓那些兵士在城門前等候。朕知道,你也想早些回去,那便今日就動身。”
楚樾低下頭去,伏下上半身,朝皇帝深深叩響腦袋。
“謝聖上恩準。”
皇帝允他平身。
皇帝并沒和他多說什麽,餘下無事,便叫身邊的大太監馮公公送人出殿。
剛吩咐下去,祁邕就拿起手邊的茶盞,邊送到嘴邊去,邊又補充着說:“對了,前月送你回來的那些馬,朕瞧着實在瘦弱。待會兒,朕就喚人替你和北疆軍換上一批上好的新馬,再從京城拿幾車軍糧藥材,你都帶上拿上回邊關。你回北疆要置辦的一身行頭,朕也都會吩咐下去,叫人都布置好,你不必擔心。”
楚樾受寵若驚,慌忙跪了回去:“多謝聖上!”
皇帝揮揮手。
“回了北疆,替朕與你父親問好。朕也許久未見他了。”他抿了口茶,看向太子祁昭,“此次一去,小楚卿又不知多久才能回了。太子今日的課業,就叫人免了。好歹有一場君臣之交,讓他去送送。”
馮公公低身:“嗻。”
太子祁昭心中高興。
他微笑着點點頭,道:“兒臣謝過父皇。”
二皇子祁烽突然開口:“父皇。”
皇帝瞥了他一眼。
祁烽從座位上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禮,低着腦袋彎着腰說:“請父皇恕兒臣無禮。只是北疆戰事連綿,小楚将軍行軍不易,正如父皇所說,這一去又不知何時才能回京。”
“與皇兄同樣,兒臣亦是十分心痛不安,想同去送一送小楚将軍。”
“請父皇恩準。”
來了。
太子祁昭毫不意外,他看向皇帝祁邕。
皇帝輕皺了皺眉,看了眼還跪在地上,但已經直起了上半身的楚樾。
楚樾好像完全沒想到會有這一茬,臉上寫滿了茫然。
他肯定完全沒想到二皇子要去送他。
——二皇子也要去送送将軍,皇帝沒有拒絕的理由。
“想去就去吧。”
皇帝低頭喝茶。
二皇子大喜:“多謝父皇!”
殿外風雪飄飄。
餘下再無什麽事,大太監馮公公就把他們一群人全送出了養心殿。
養心殿門前,太子祁昭的宮女撐着紅傘,站在他身邊,為他擋雪。
另一位太子殿的宮女站在小楚将軍旁邊,舉着紅傘,為他擋雪——一開始二皇子宮裏的宮女想來撐傘的,但太子殿的宮女瞧見她湊上去,立刻心中了然。太子祁昭也立刻給她使了個眼色,宮女就也抱着傘過來了。
不過,原本給楚樾撐傘這事兒落不到這兩家人頭上,是該宮裏的宮人來為楚樾撐傘的。
可那位宮人一看就是被人說了什麽,站在一旁跟塊死木頭似的不吭聲,滿臉的裝傻充愣。
楚樾對着眼前兩把傘沉默片刻,默默地往太子殿的紅衣宮女身邊湊了過去。
太子殿宮女為他撐開了傘。
看見這一幕,二皇子祁烽沒說什麽,仍然保持微笑。
畢竟是二皇子,該有的禮數不能丢。楚樾朝二皇子行禮道辭,剛要轉身走,二皇子就叫住了他:“小楚将軍。”
楚樾身子一僵,又回過頭去。
太子祁昭就站在他兩步開外。剛剛楚樾轉身走時,面對着的就是他。
他又被叫了回去,祁昭心中冷笑,沒說什麽,站在原地兩手一抱,裝作事不關己。
楚樾彬彬有禮:“二皇子,還有何事?”
祁烽笑着:“并無他事,只是父皇曾說,小楚将軍此次回京負了重傷,我也十分擔憂。”
“我也聽說,皇兄給了小将軍許多補品藥材,又請宮中太醫前去問診多日,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雖說皇兄心系小将軍,萬萬是輪不到我這外人來插嘴的,可我放不下心,拿來送到小将軍府上的單子請人看過。不瞞小将軍,那些補品其實大多只是一時有效,更多的是徒有其表罷了,恐日後,小将軍還會犯傷病。”
“到了戰場上還犯傷病,那可就不得了了。小将軍若不嫌棄,我賢安宮中還有些珍貴東西,小将軍且都拿去,日後熬煮吃下,對傷病極有好處。”
二皇子祁烽笑意溫和,聲音溫柔如春風。
楚樾卻毫不猶豫:“啊,不必了,太子殿下已給了我許多了。”
“小将軍這是什麽話。大傷剛痊愈,就要回北疆赴戰,補品藥材自然只嫌少不嫌多的。”
楚樾搖搖頭:“二皇子的心意,臣心領了。”
“只是太子殿下當真已給了微臣許多東西。殿下還怕那些補品藥材相克,請了宮中的大太醫來一一清點查看,都細細瞧過了。補品都經大太醫之手确認過,全都沒什麽問題的。”
“微臣一介武夫,這些藥不藥的,實在弄不明白。更勞煩太子殿下費了心,連熬藥的順序都麻煩大太醫列了一紙出來,給了微臣。”
楚樾一臉真誠,“大太醫親口說,那都是上等的好東西,絕不是什麽一時有效,徒有其表的藥品。”
祁烽:“……”
“二皇子是誤會了,太子殿下這般好的人,怎會給一些徒有其表之物呢。”
“殿下幾乎搬空了平樂殿,補品多得侯府幾乎塞不下。那樣多的珍貴東西,這兩月裏微臣也沒能全部吃下,餘下的還有許多。就算是都塞滿馬車帶上回北疆,也有些帶不下呢。”
“今上更是恩寵有加,方才亦要賞下來些藥材,已是足夠了。”
說着說着,楚樾又疑惑,“二皇子,是拿着太子殿下的補品單子找了哪位太醫,才以為那些珍貴東西只是徒有其表?”
祁烽臉上的笑有點開裂。
祁昭耳朵挺好,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平時無事就是一副面無表情裝沒事人的模樣,可楚樾這幾句話和祁烽有些扭曲的笑臉真的讓他很難繃。
祁昭嘴角開始瘋狂抽搐,根本壓不住笑。
偏偏楚樾還不覺得有問題,他仍然一臉真誠地望着二皇子。
這就是更難繃的地方。
他是真情實意地擔心二皇子是被人蒙了,才這樣說太子祁昭。
二皇子說不下去了,他打了聲哈哈敷衍了兩句,自覺臉上無光,強顏歡笑地和楚樾行禮道辭,帶着人就匆匆溜了。
楚樾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再傻,也看出二皇子最後的落荒而逃了。
他回過身,不解地問祁昭:“殿下,二皇子這是怎麽了?”
祁昭徹底繃不住了,他噗嗤一聲笑出來,捂着嘴慢慢蹲下去,笑得渾身發抖。
楚樾吓了一跳:“殿下!?”
他跑過來,蹲下身去查看。
他以為祁昭是突發惡疾染了風寒不舒服,才蹲下去。
可剛跑到跟前,祁昭就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正好楚樾跑到跟前,祁昭一把就把他揪了過來。
楚樾被拽得一踉跄,驚叫一聲,順勢跌坐在了雪裏。
“好!”太子祁昭摟着他,笑着說,“阿樾,你真是我的好心肝!”
說完,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楚樾一頭霧水,疑惑不解,但沒反抗,就那麽乖乖地被他抱着,被他摟在雪裏。
——楚樾到最後離開京城,踏上回北疆的路,都沒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怕他擔心多想,太子祁昭還是沒和他說自己太子的位置被人盯上了的事,也沒說他如今的情況實在孤立無援。
二皇子祁烽有公主祁箜助力,還有太後在背後推波助瀾。
太子祁昭的母後十分不出彩的出身讓他成了衆矢之的。朝廷上和後宮裏,都有人想讓他讓出太子的位置。
祁昭什麽也沒說,他把這些事打碎了咽了下去。
只是此時此刻,坐在雪裏抱着楚樾時,祁昭想,如果落水時楚樾在身邊,他一定會立刻就跳下來。
太子祁昭又忽然想起來,這些年裏,在宮裏無數次的铤而走險和險些中招,遭了毒手和受了委屈時,他每次都是忍不住會這樣想的。
如果楚樾在。
如果楚樾在,他萬萬不會讓太子殿下受這樣的委屈。
可是楚樾不在。
他要去邊疆,他要去邊關,去為太子殿下殺敵萬千。
祁昭笑得眼淚直流嘴角發僵,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笑還是想哭。後來哭累了也笑累了,他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擡起頭,宮女為他撐的傘外,天上烏雲陰沉,雪還在飄,一點兒沒見放晴的意思。
“阿樾,”太子祁昭鬼使神差地問他,“十二年前,沒有那道皇命的話,你會忠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