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傑克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了自己小時候。

四歲的時候, 他被父母賣到安息孤兒院裏,從此成了這裏的一員。

從那以後,每一天都是噩夢。

首先是無止境般地獄噩夢的訓練,如果完成不了的話, 就會餓肚子。餓肚子的話, 就完成不了訓練,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除此之外, 還有無處不在的勾心鬥角, 身旁每一位孩子都是競争對手, 是将來競争行刑者時要殺死的敵人,在這裏不可能交到朋友, 只要有一點點出格的事情就會招致互相舉報, 栽贓陷害的結果。

最後,就是身旁無處不在的危機。一旦被淘汰,等待他們的不會是自由, 而是更加可怖的處境。更別提那一顆顆每日必須服用的藥物, 強制性植入體內的精神污染源, 每個夜晚在夢境裏響起的竊竊私語。

那是九歲的一天。

傑克早上起來後, 照例去完成自己的當日訓練,卻不想訓練到一半的時候,嬷嬷帶着神父過來,說要帶他去見一位大人物。

不管是不是去見大人物,孩子們也是違抗不了命令的。

于是傑克就和他們一起,穿過那條長長的,逼仄陰暗的甬道, 來到了醫務室內。

醫務室裏一切都是嶄新的, 散發着光亮的, 和破舊的安息孤兒院一點也不一樣,這樣的光亮讓傑克覺得不安極了。

“嬷嬷,請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局促到不知道将手擺在哪裏,心底滿是恐慌。

或許是被賣到這裏,曾經擁有一個幸福家庭的緣故,傑克遲遲難以融入這個孤兒院,也難以适應剝皮教會為孩子們列出的訓練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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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天分是這些年裏孩子裏最好的,卻偏偏展示不出來。”

“這樣的話,我們也很難和上頭交代,很苦惱啊。”

穿着白大褂的生命基金會成員正在和孤兒院嬷嬷交涉,差不多了解完基本情況後,便幹脆地轉過身去,在擺滿瓶瓶罐罐的架子旁開始動手調配藥物。

紫色,藍色,紅色......一管管藥物被推進注射器裏,放在一旁待用。

等一切準備就緒後,生命基金會的專家才回過頭來,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可以了,躺到手術臺上來吧。”

他頓了一下,指揮神父:“去把窗戶全部封好,待會動靜可能有點大。真是的......這樣的藥物連我們會內都沒考慮給九歲的孩子用過,這麽好的身體數據,你們膽子也太大了。”

“哈哈哈哈哈,瞧您說的。能搜集到九歲孩子的實驗數據,對您來說不正是一件夢寐以求的好事嗎?我記得生命基金會的專家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提交一份新的實驗數據吧,這麽寶貴的樣品,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得到的喲。”

“說的倒也是。唉,生命基金會哪裏都好,就是這種狂熱的研究氛圍,實在是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啊。”

就這樣,年僅九歲的傑克被推上了手術臺。

手術臺冰冷,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剝去,只能睜大眼睛瞪着無影燈的位置,滲出滾燙的眼淚。

那些五顏六色的注射器一根接着一根沒入他的身體。

神父着迷地撫摸着他的軀體:“瞧啊,小孩子的身體,蘊含着多少迷人的力量。”

再然後,傑克忘記了發生了什麽。

再醒過來的時候,他站在一片血海裏。

到處都是斷肢殘骸。

而他手上正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正前方,神父們打開訓練室的門,驚嘆道:“奇跡!這是多麽奇跡的場景!九歲就成功覺醒了!”

在過去的無數次訓練裏,傑克都因為不敢殺任何活物,包括任意一只,而導致成績極其落後,得不到相應的補助,次次被關小黑屋禁閉。

而這一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竟然殺了......人?

傑克大腦眩暈,正想跪倒在地上,不斷幹嘔,卻聽見腦袋裏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這個聲音和傑克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卻更加冷淡別扭:“你先把眼淚擦掉,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異常。”

“你是誰?”年幼的傑克擦幹淨自己的眼淚,怯生生問道。

“你不用說出來,只需要在心裏想,我聽得見的。”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下:“我是你創造出來的保護者,你可以叫我弟弟。我們是同一個人,但我卻是為了保護你而誕生的。”

“所以那些不開心的,不高興的事情,只需要告訴我就好了。”

“因為你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

然後這句話,維持了好多好多年。

從此傑克不再需要上那些對他而言過分殘忍的課。對手從動物猛獸換成生命基金會裏人體實驗失敗的殘次品,最後換成活生生的人。不管是什麽,開膛手都能輕輕松松解決勝任。

他也順利從吊車尾的成績一路逆襲,在那個最後的屠戮場裏争取到了五個活下來的名額,成為了剝皮教會的行刑者之一。

再後來,他成為了最強的行刑者,而這一切雖然讓他感到畏懼,但只要有開膛手的陪伴,好像一切都算不上什麽。

他們就像彼此共生的光暗兩面。

傑克也查詢過不少資料。

人在極端恐懼的情況下,再施以部分誘因,有可能會分裂出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格。事實上,從性格來說,開膛手也的确和傑克屬于正反兩級。

“我不在乎呀,只要有你陪着我就夠了。”

他經常這麽說着:“對了,脫離剝皮教會的話,我們以後就搬到偏遠的地方一起住吧,像小時候我們的願望一樣,住在森林的房子裏。”

傑克從來不會問開膛手為什麽要脫離教會。

因為他知道,弟弟的決定,是不會出錯的,都是為他好的。

“好。”

在那個小小的屋子裏,他們彼此對着牆壁,開膛手悶聲說道。

傑克猛然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一間白色的病房,到處都是嶄新的,墊在自己頭下的枕頭一片濕潤,一看就是在噩夢裏哭過。

傑克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做過噩夢了。

有了開膛手,所以那些噩夢都不再算噩夢,就連活着這件分外痛苦的事,也因為有了期待和挂念的人,變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再說了,就算真的做了噩夢,開膛手也會及時把他叫醒。

“怎麽回事,我竟然做噩夢了。”他嘟囔着揉了揉頭,從床上坐了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弟弟,早上好。”

等到他站起來後,傑克才疑惑道:“弟弟?”

那個從來在他醒來後第一時間送上早上好的人,今天卻在他穿好鞋子後仍舊杳無音信。

沒由來的,傑克心裏驀然湧起一股深深的恐慌。

他閉上眼睛,想要去他們共同的小房子裏看看開膛手還在不在,然而閉上眼睛卻只有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就像......就像當初那個正常的,從未進行人格分裂的他一樣。

孤單的,從未有人陪伴的他。

......

今天一大早,宗瀾就起床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今天李君澤要走,他身為老板,說什麽還是得送一下。當然了這個送僅限于目送小弟登上出租車,想要他送到機場那絕對不可能。

然後天還沒亮,李君澤就做好了豐盛的早餐,并且将整個診所裏裏外外再次打掃了一遍,順帶最後一次清理垃圾,将病歷本上的信息放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最後一次了。

李君澤從賞金獵人網站裏知道了不少這次聯盟異變者大賽的內幕。除此之外,他還清楚西美聯盟“洪水”災厄和澳洲聯盟“山火”災厄複蘇的部分真相。

這次他參與比賽,結果不外乎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世界毀滅,另一個就是僥幸成功。就算成功,以李君澤對自己身體的了解,他的能力很可能也會被用到極致,到時候也不外乎變成一具沒有自我意識的流銀機器。

這一輩子,李君澤的朋友不多,挂念的人也不多。

所以他可以安然背上背包去赴他殘酷的命運。

“嗯,知道了,參加完比賽就早點回來吧。”

切班尼迪克蛋的時候,宗瀾仿佛沒聽見電視裏說本次聯盟異變者比賽或許關乎世界存亡危機,而是淡淡地說。

李君澤收緊背包:“是。”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不由得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如果真的能活着回來,辭去騎士團的事務也沒什麽不好。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安寧的時光了。

看着自己最信任的管家消失在路口,宗瀾不由得嘆了口氣。

剛想打開聊天軟件,找一下某位沒良心的前男友,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穿着病號服的傑克沖了上來,身上全是冷汗。

“哈...哈......醫生......”

看見他後,這位年輕的少年淚流滿面,仿佛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醫生,開膛手他不見了,他不見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想起開膛手曾經說過的話,宗瀾心底難得升起些複雜滋味。

“他竟然沒有把那些記憶還給你嗎?”

一般來說人格分裂治療好之後,屬于另一個人格的記憶是會歸還給主人格的。宗瀾不知道開膛手是怎麽做到的,但毫無疑問,他為了不讓傑克接受那些血腥的記憶,知曉自己真正消失的原因,承擔不必要的愧疚。

所以他什麽也沒說,像一座埋葬了過去的墳墓,安靜地死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今日更新!

下面是股東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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