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讓所有水電都暫停了供應。
蠟燭、桶裝水都成了緊俏的物品,更不用說水漲船高的即食食品。唐爸爸好不容易從外頭搞來現在已經比較少見的蜂窩煤,一家人這才開始吃上熱飯熱菜。
唐源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碗筷朝對門跑,唐爸爸正要問怎麽回事,唐媽媽眼皮都不擡:“去找林家小子呗,我兒子就是随了我的性子,善良,懂事。”
唐爸爸嘴角微抽,想起昨晚吵架時,唐媽媽還指着自己鼻子罵,唐源就是随了他粗心大意的性子,連出門買個蜂窩煤都能數少兩塊。
反正這家裏就是女人說了算,唐爸爸繼續埋頭吃飯,直到兒子把林境帶過來,他才從碗裏擡頭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
少年有些拘束,雖然不是第一次跟唐家父母吃飯,可這回是在食物供應緊缺的狀态下,自己什麽都沒做,就來分一杯羹,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唐源卻滿嘴是飯地勸慰:“別不好意思啦,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搬水,我媽腰不好,我爸還要去廠裏幫忙搶險。”
林境眨巴着眼看向兩位長者。唐媽媽一巴掌拍上兒子的後腦勺:“人家來吃頓飯,你就跟人家索要勞動力,像什麽話!”
這點倒很像你媽!唐爸爸一邊扒着飯一邊用眼角餘光瞄兒子。
話雖這麽說,第二天唐源拽着林境去搬水、買食物的時候,唐媽媽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幫忙把唐爸爸自己做的小竹筏給他們拖過來,讓倆孩子從二樓的平臺上劃出去。
第一次掌舵,唐源緊張得很,幸好竹筏兩邊都系滿了橡皮輪胎,怎麽劃也不會沉下去,兩人手忙腳亂了一陣,終于按照理想的速度朝前行進。
政府為了平抑物價,在沒淹到的地方搞了好幾個平價物資供應點,廠區因為人員比較集中,所以離唐源家不遠就有一個點。兩人按照唐媽媽給的清單,把食物和飲用水放到竹筏上,試了試竹筏的吃水,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始劃回去。
別看林境瘦瘦長長的身材,兩桶桶裝水眼睛都不眨就能搬到船上,唐源在回去的時候一個勁兒地贊嘆,追着問他是怎麽鍛煉出來的,林境臉帶緋色,卻模棱兩可地糊弄了過去。
他只有擁有保護他的力量,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個男人。
唐源吃力地劃到巷口的時候,突然停下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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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長了脖子,像是在眺望什麽。
林境在後面穩着東西,有些奇怪地擡頭,卻沒看到什麽異狀。“怎麽了?”
唐源突然縮回頭,像是在躲避什麽。
“怎麽了?”林境皺眉,又問了一次。
躬下身的唐源一邊用手遮着自己的半邊臉,一邊小聲問林境:“你身上還有多餘的錢沒有?”
“……你想幹嘛?”林境幹脆站起身,看向他剛剛看的方向。
“哎哎你別……”唐源連忙扭頭查看對方是不是發現了自己,在看到那扇窗子已經不見人影的時候,松了口氣:“是那車禍姑娘……”
“劉笑笑?”林境的眉頭幾乎可以夾死蚊子。
“哎……”唐源心虛地點頭。他知道唐媽媽和林境都三令五申自己不許多管閑事,因為自己既然當初不願做證人,就不要莫名出現在人家的生活周圍,惹人生疑。“她爸剛從那邊出來,好像也是去拉東西……”
“你不會是想要把這一船的東西都給人家送過去?”不愧是林境,一下猜中了他的想法。
唐源漲紅了臉:“我對她沒什麽意思……就是,就是想做一次好事。”
林境靜靜地看了他一會。
容易心軟,容易內疚,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卻遠遠稱不上聖人。
這些就叫做善良。
他讓他學會了殘酷,卻絕不願抹殺他的善良。
“去吧。你想做就做。我還帶着一百塊錢,你別都送完。送些搬不動的。”林境笑了笑。
唐源立刻咧開嘴,連連點頭,船頭一下就朝那邊調去。
劉笑笑的家在三樓,剛好是船劃過去,人可以夠着窗口的位置。唐源感謝老天沒對這家人太過殘忍,要再淹上來一點,那位父親該怎麽帶着這個腿腳不便的姑娘逃生好啊?
他把船悄悄地靠近那扇窗子,像個偵探一樣朝裏面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然後對林境擺擺手。對方立刻把兩桶水搬了過來。因為船需要平衡,兩人極為默契地錯開身子,一前一後地用體重将船平衡好。
林境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東西扛到窗臺上,正要推下去,卻聽裏面傳來一聲:“誰!”
唐源一驚,差點沒站穩從船上掉下去,林境氣急敗壞地出聲:“你給我站穩點!”
裏面的人聽到了更加疑惑:“你們在幹嘛?”
“送水的!學雷鋒!”林境沒好氣地回答,然後斜眼瞪了下抱着船尾拼命穩定船身的少年。
“學什麽雷鋒……你是我們學校……”劉笑笑拄着拐杖慢慢走近,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那張臉很漂亮,漂亮得很難讓人忘記。
“學雷鋒有獎你不知道嗎?”對女人,林境從來只懂得冷處理,迅速把水放好,就跳回船上,用腳踹了下還在捂着臉防止被認出的唐源:“還不走?人家都認得我了。”
“啊?!那……”“你這張臉,沒什麽人會記住,別擔心。”林境潑他冷水。
“……”唐源哭喪着臉,這才撐起了船槳。
後面直到洪水退去,兩人給劉笑笑家統共送去了六桶水。最後一天,小姑娘扒着窗臺,臉上帶着可疑的緋紅:“謝謝。”
唐源瞪直了眼。
明明主張做好事的是他……
“是他提出來的,你謝他吧。”林境始終不冷不熱,指了指迅速用手捂住臉蛋的少年。
劉笑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雖然他看不見。
船撐回去的時候,唐源垂頭喪氣。林境坐在船尾,過了一會才說:“讓你自己搬你又不肯,非要遮着掩着。”
唐源咬着下唇,沒擡頭:“我心虛,我不敢看她,我怕看她就看到她的腿。”
林境一愣。
“她不感謝我是對的。我本來就做錯了事。這算贖罪。”唐源聲音低低的,像是在跟自己解釋,也讓自己釋懷。
林境慢慢靠過去——順便把東西挪到船尾——從旁邊蹭上他的臉。傍晚日落時分,水面上的船基本上都散去了,附近又有很多樹枝丫丫,完全就像是個水上叢林,把他們和周圍的居民樓隔開。
安靜,而又緩慢的時間,讓他的心像是被融化的黃油,慢慢地攤在唐源的身上。
“你做錯了,她不知道。你賠罪,她也不知道。可是我都知道。你能不能被原諒,我來做評判,你覺得如何?”他貼着他的臉,近乎親吻。
也許是環境太過靜谧也太過溫柔,唐源對這樣的暧昧竟起了羞澀的感覺。他沒有推拒,明明這種親密已經完全僭越了兄弟該有的距離。
“你現在已經無罪釋放。”林境強忍着親吻下去的欲望,額頭貼着他的,輕輕摩挲着,頭發都被對方給磨蹭起來。
唐源輕輕地笑了,臉蛋有着說不清楚的緋色。
林境難以抑制地抱住他。
這是最近的距離了。
他名正言順的,最親密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