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秘密

秘密

目送父子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去,竹青緊了緊握着魯國君的手,“姑,別擔心,陳麒心裏清明着呢!不然當初也不會和你回老家去。”

“是噻!寧跟讨飯媽,不跟當官爹,大麒子要是這點兒都想不明白,不要算球!”曹建軍真心實意對妹子道:“不孝!莫卵用。”

呃呃……曹大舅真是個莽撞人啊。

樓上,客房,趙莉指着女兒鼻子罵:“你一天頂呢泥闊、奔雷個腦,以洋八個扯呢!親爹!跟親爹說句話,要你命啊!日裏打呼,真真不曲貴昂!沒眼才力!洋大癔症呢!麽個幾鬼味兒!真真膿慌!”

陳鴻勾腰駝背縮在客房椅子上哭,不管親媽像機關槍一樣罵得髒,她有什麽辦法,作為私生女,同學都看不起她,沒有朋友;爸爸因為她是女孩兒也不喜歡她,不,最不喜歡她的是媽媽,媽媽總抱怨,如果她是個男孩兒就好了。

陳鴻心想,如果我是個男孩兒就好了,聽說男孩子天生性情舒朗大氣,不會像自己一樣,為了一點情緒,痛苦得擡不起頭來。

趙莉罵、陳鴻哭,兩人卻知道壓低聲音,出了這房門,聽不到聲音。順着走廊往裏,靠近樓梯的房間裏,卻傳來尖利的哭聲。

“媽媽,你抓疼我了。”陳鸾露出被捏紅的手腕,哭得更大聲了。

“對不起,阿鸾,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小心的,吹吹吹,痛痛飛,阿鸾原諒媽媽好不好?”盧婉嫚立刻蹲下來,平視女兒的眼睛,真誠道歉。和趙莉相比,是更尊重孩子、保護孩子的好媽媽。

陳麟板着一張臉問:“他為啥罵我是私生子。”

盧婉嫚立刻轉過頭去,抱着陳麟,輕輕撫摸他的背:“不是的,你是爸爸媽媽愛情的結晶,我們都愛你,乖寶兒,我們都愛你!你的家長會、運動會,爸爸媽媽再忙都會去參加的,對不對?”

“那媽媽為什麽不罵回去?”

“因為他也是爸爸的兒子,媽媽愛爸爸,就要愛爸爸的一切,包容爸爸的錯誤。”

“可是他連爸爸的罵,他是不是比爸還厲害?”

“不是!爸爸是最厲害的,阿麟要記得,不能再爸爸面前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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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麟點頭:“知道,爸爸最厲害,媽媽最愛爸爸,我們一家四口最幸福了。”

盧婉嫚抱住陳麟,輕輕拍他的背:“寶貝兒真乖,媽媽愛你。”

陳鸾還舉着手,看着媽媽和哥哥相擁,忘了哭、也忘了疼。

鏡頭拉遠,退出房間,掃過客廳中緊張的魯國君一行,掠過別墅門口緩慢走動的父子二人,快速飛掠,飛掠到別墅區外一輛遮擋車簾的面包車上。灰色的面包車滿是灰塵,司機面相樸實、頭發蓬亂,和此時停在大街小巷的無數面包車一樣。

車上,彌漫着濃濃的泡面味兒。

帶着耳機的王浩一把摘下:“沒價值了,陳大勇和他大兒子去外頭說話了,客廳裏只有用四川方言罵人的,聽不太懂。”

另一人接口:“上頭不是說有內應嗎?怎麽只在客廳和書房安了竊聽器。”

“頭兒,這話問的,陳大勇把司機保姆都辭了,再想插人,也安不進去啊。”

“嘿,這陳大勇可真不是東西啊,把老婆逼瘋了,現在還來禍害兒子,真可着原配母子欺負啊。”

被一巴掌打在後腦勺上,王浩捂着腦袋叫屈:“哥!”

“不要輕易下結論,礦上的工人十萬能買一條命,陳家那麽多錢,演什麽大戲都有可能。歸根到底,那才是一家人。”

“知道了,我接着監聽。”王浩帶上耳機,過了一會兒,突然大喊:“靠!又打起來了!”

別墅門口傳來慌忙的腳步聲,陳麒頂着一個巴掌印跑進來,陳大勇緊随其後,嘴裏罵罵咧咧,魯國君大喝:“陳大勇,你敢動手!”

魯國君沖過去,曹大舅也沖過去了,竹林就是來幫忙的,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都是一群男人,竹青怎麽能看姑姑陷進去,也跑過去幫忙。

樓上聽到動靜的趙莉母女、盧婉嫚母子也沖下來,準備勸架。

竹青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太混亂的,每個人都在高聲喊着什麽,但又相互聽不清,她紮頭發的發圈都被扯掉了。

“滾!滾!”陳麒突然發狂,撞開身邊的人,“媽,你醒醒,醒醒!”

陳麒抱着身子癱軟的魯國君坐在地上,雙眼赤紅盯着陳大勇。

“快!送醫院!”竹青扶着魯國君上了陳麒的背,一行人頭也不回沖出別墅。

陳大勇站在客廳裏愣了半響,突然抹把臉,對盧婉嫚道:“收拾一下,他們沒車,我送。”

盧婉嫚溫柔颔首:“放心去。”

陳大勇從車庫開着車出來,在小區門口趕上了衆人,他搖下車窗喊:“上車,我送你媽。”

竹青扶着魯國君軟塌塌的身子,大聲回:“救護車馬上就到。”

陳大勇看着大冬天累出一頭汗的兒子,第一回正眼看了竹青,還想說什麽,救護車的警報聲越來越近。

醫生飛快把人接上救護車,一行人也跟着上去,陳大勇也想跟,走在最後的陳麒擡腳踹,陳大勇側身躲過,陳麒順勢關門,救護車“威武~威武~”跑遠了。

醫生合上病歷本出來宣布:“呼吸性堿中毒,通俗的說,氣的。現在醫院床位緊張,扶到走廊椅子上休息半小時,沒其他症狀就可以走了。回去好好休息,大過年的,別氣她了。”

魯國君緊緊拉着陳麒的手,竹青只能跑出來追到醫生,“醫生,我姑以前得過抑郁症,現在還吃着氟西汀,這次會有影響嗎?我們要注意什麽?”

醫生聽到抑郁症,也鄭重起來,聽竹青詳細說明情況後,嘆道:“病人好不容易走出來,你們家屬更不能拖後腿。目前她沒有表現出其他症狀,不能亂用藥,還是只能觀察。”

竹青連連點頭,謝了又謝。

這年頭知道“抑郁症”三個字,那就是對病人非常重視,欠發達地區多少人被“瘋了”兩個字概括一聲。醫生的情緒也從厭惡轉為關切,“多陪着,密切觀察,一有情況立刻送醫院,不要私自用藥,更不能發生這種氣到昏厥的情況。”

竹青忍不住道:“謝謝。等離婚了,就平安了。”

又是一個故事啊!醫生在心裏嘆息,快步離開了。

竹青回去的時候,曹大舅蹲在病房門口抹眼淚,吓竹青一跳:“姑姑出事了?”

“看得人心發酸。”曹大舅嗚咽着,不肯把臉露出來。

竹林連忙解釋,“陳大勇剛才來了,被陳麒罵走了。國君現在哭的不行,你進去看看。”

男女有別,竹林和魯國君這出了五服的表兄妹,實在不好意思床前守着。

竹青放低腳步推門進去,魯國君埋在兒子懷裏,小聲喃呢:“回家,回家。”

陳麒環抱着她,對竹青道:“租一輛救護車,連夜回上海吧。”

“姑姑……”竹青下意識要問魯國君的情況,但看陳麒的表情,把什麽話都咽回去了,“我馬上聯系。”

已經是二十九的晚上,什麽司機願意這時候出遠門啊?

加錢,加錢,加到三倍。

一路南下,十七個小時,司機、陳麒、竹林三個人換着開,服務區只停留十分鐘解決生理問題,睡覺、吃飯都在車上。

三十這天下午四點,終于坐在浦東新區的家裏。

陳麒定了年夜飯,上海繁榮周到的服務業,讓人終于輕松下來。

竹青在卧室裏照顧姑姑,她看着姑姑的臉色,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姑姑的樣子,不像症狀發作啊。

吃過年夜飯,陳麒送曹大舅、竹林、竹青去酒店,家裏住不下這麽多人。

幸好,上海的年味越來越淡,新年住酒店的人比槐花鎮那種小地方高峰期的人都多。三人混在其中,仿佛也不那麽單薄。

竹林站在房門口,對一臉疲憊的竹青道:“早點睡,今天就不守夜了。”往年除夕,總要守過12點,放了煙花再睡覺。

上海現在已經施行禁燃放政策,看不到煙花的。

“明早別叫我,你也多睡會兒。”竹青是真累了,打仗一樣的行程,精力、情緒消耗殆盡。

陳麒開了三間大床房,拉開窗簾可遠眺江景,關上窗戶,樓下車水馬龍的喧嚣依舊影影綽綽。

翻過來,壓着手;翻過去,壓頭發;平躺,脖子疼。竹青輾轉反側,拿起手機一看,才十一點。

睡不着,竹青幹脆起床下樓,一個人走在上海清冷的街頭。

大年三十,人們都在家裏團圓,趕時髦的年輕人彙聚在熱門景點,居民區附近的街道清冷寂寥,除了幾家24小時連鎖店,沒有商家開門。

裹緊大衣,竹青擡頭望着路燈,梧桐樹的枝桠光禿禿的,被園藝工人修成規整的形狀。怔怔看了一會兒,竹青回神,陳麒站在不遠處,不知看了她多久。

“睡不着?”陳麒走過來,碰碰竹青的手背,“我也沒戴手套,去便利店買杯熱飲吧。”

竹青點頭,兩人在便利店買了兩杯關東煮,握在手上取暖。

便利店臨街的牆邊,玻璃牆旁擺了桌椅,兩人靜靜坐着,除夕夜的店裏清冷無聲,店員重新趴回去睡覺。

偶爾一聲煙花炸響,不知誰又偷偷燃放。

陳麒仿佛被驚醒,坐正身體,問:“你願意聽我的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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