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回:吉慶街拆遷有貓膩,小丫鬟喝茶……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吉慶街拆遷有貓膩,小丫鬟喝茶……

第二十六回:吉慶街拆遷有貓膩, 小丫鬟喝茶出大醜

真是才出龍潭,又入虎穴。如意沒想到自稱“不是睜眼瞎子罷了”還會被王嬷嬷留下來讀賬本。

如意畢竟只有十二歲,她還沒有走出剛才被一群絕望的女人圍繞的無力和愧疚感, 此時此刻,她只想逃離這裏,回到承恩閣後面的小屋裏, 抱着她的佛郎機娃娃, 盤腿坐在炕上,喝母親新炒的油茶。

如意忙推脫道:“可是……可是蟬媽媽還在等我回去關門。”

姜還是老的辣,王嬷嬷叫了個上夜的婆子,“你去承恩閣,找蟬婆子, 說我把如意留下來了, 要她自己歇着去,給如意留門。”

如意只得坐在王嬷嬷旁邊的椅子上,王嬷嬷又點燃了一盞油燈, 燈芯足足有手指頭那麽粗,就像點了十幾盞燈, 剎那間, 屋裏光亮了不少。

如意開始讀賬本:

“六月初二, 遷何媽雜貨鋪,位于吉慶街第一保第七甲第五戶,鋪面一間, 房舍五間, 補償八百兩。經辦人來喜。”

大明延續了大宋的保甲制度,十戶為一甲,十甲為一保。這個何媽雜貨鋪, 就是吉慶街的第七十五戶。

“六月初二,遷鐘糧米行,位于吉慶街第一保第六甲第六戶,鋪面一間,房舍三間,補償一千兩。經辦人來福。”

“六月初四,遷茂泰酒館,位于吉慶街第一保第四甲第一戶,鋪面一間,房舍五間,補償八百兩。經辦人來福。”

“六月初五,遷佬杆麻豆醬鋪,位于吉慶街第二保第一甲第一戶,鋪面一間,房舍兩間,補償五百兩。經辦人周富貴。”

“六月初五,遷荻第車馬行,位于吉慶街第一保第一甲第一戶,鋪面一間,房舍兩間,馬棚兩間,補償一千兩。經辦人周富貴。”

“六月初五,遷瞬豐镖局,位于吉慶街第一保第一甲第七戶,鋪面兩間,房舍五間,馬棚兩間,補償一千五百兩。經辦人來福。”

“六月初五,遷劉涵淵一家,房舍一間,位于吉慶街第一保第三甲第三戶。補償六百兩,經辦人來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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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念着念着,就知道她所讀的賬本,是為了把頤園和東西兩府連接在一起,張家拆遷了整條吉慶街而為此付出的、給沿街商鋪、戶主的補償銀子。

之後,還有什麽似家客棧、三通镖局、武大郎燒餅等商鋪以及趙錢孫李等等民宅戶主等等。

如意讀着讀着,王嬷嬷有些聽困了似的,閉上了眼睛聽,如意一度以為王嬷嬷坐着睡着了,就放低了聲音試探。

王嬷嬷閉着眼睛說道:“蚊子哼哼似的,大點聲讀。”

如意只得打起精神大聲朗讀,直到讀的口幹舌燥,才把第一本賬本讀完。

這時,上夜的女人把今晚的夜宵都送過來了。

王嬷嬷吩咐道:“添一雙筷子,我和如意一起吃。”

此時如意只想回去躺着,忙道:“不用麻煩了,我不餓。”

“坐下,添雙筷子的事,一起吃我的份例。”王嬷嬷說道:“非要我請你坐下嗎?”

如意不敢,乖乖坐下,今晚的夜宵是雞湯馄炖,四樣精致的小菜。

雞湯熬的濃稠,鮮掉舌頭,如意畢竟是個還在長身體的少女,是喜歡吃的,她只喝了第一口,後面就完全停不下筷子了,夜宵大半都是她吃的!

吃完之後,有婆子們依次遞過來茶杯、銅盆、手巾等等。

是煮的如紅湯似的酽茶,如意在晚上是不會喝這種濃茶的,會走了困,睡不好,但是她還從未這樣被人伺候過,不想當衆露怯,就學着王嬷嬷的樣子端起茶杯,仰脖喝了。

好苦啊!這就是管事嬷嬷們喝的好東西嗎?

如意蹙起眉頭,差點沒當場吐出來,但她卻看見王嬷嬷把口裏的酽茶吐到了銅盆裏!

王嬷嬷看着她滿臉震驚的模樣,笑了,“如意,你怎麽把漱口的酽茶給喝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覺。”

這茶是漱口用的!難怪又苦又澀呢!

如意出了個大醜,腦子轉的飛快,強行挽回尊嚴,說道:“吃了夜宵還要繼續讀賬本,要熬夜呢,就把濃茶喝了,想着待會精神一點。”

王嬷嬷說道:“我年紀大了,熬不住,這會子要去值房裏睡,你回承恩閣吧。”

如意又累又險些出了大醜,趕緊告辭,逃也似的走了。

誰知剛剛走到門口,王嬷嬷說道:“明天早上,吃了早飯就過來找我。”

如意頓步,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是。”

回到承恩閣,蟬媽媽居然還沒有睡,指着爐子說道:“泡腳的水已經燒好了,燒炕的煤也添上了,炕上溫呼,你快洗洗睡吧。”

一回來就是熱水熱炕,如意心頭湧過一陣暖意,“多謝媽媽,勞累您這麽晚還不能睡。”

蟬媽媽說道:“沒事,你忘記我以前是幹什麽的了?上夜的,現在晚上就在屋裏頭待着,不用出去吹風受凍,都多虧了你。”

又問,“上夜的女人說你被王嬷嬷留在紫雲軒裏了——沒出什麽大事吧?”

如意說道:“沒事,就是要我讀賬本,明天還接着去,承恩閣那裏,明天還得指望您老人家打掃。”

承恩閣,紅樓黑家具,最是容易沾灰現髒的,天天都要撣塵。

蟬媽媽說道:“小事一樁,我以前還給我們東府先侯夫人的書房擦過地,這種精細活兒難不倒我。倒是你,小小年紀,就會斷文識字的,給王嬷嬷讀賬本,哎喲喲,将來不知有什麽大造化呢!”

如意一聽蟬媽媽給東府先侯夫人書房擦過地,大體明白了蟬媽媽一大把年紀混的不如意的原因:

如今東府是繼室周夫人當家,對伺候後原配王夫人舊人心懷芥蒂,況且蟬媽媽是個小人物,不像王嬷嬷和魏紫那樣是照顧王夫人一對兒女的大功臣,輕易動不得,所以蟬媽媽自然被排擠了,年老了還要上夜。

如意泡了腳,抱着她的佛郎機娃娃,躺在溫暖的炕上。

此時她又累又困,但在紫雲閣喝的那杯酽茶起了作用,愣是睡不着啊!

如意腦子一會是帚兒和她在湖邊十裏畫廊石階那裏嘻嘻笑着,幫忙擰幹床單;一會是帚兒穿着一身黑衣拿着短刀要刺她;一會是帚兒躺在蔬菜暖屋的床上面色蒼白如紙,一臉的死相。

不要再想這個撒謊成性、栽贓嫁禍于我的家夥了!

如意翻了個身,努力的把帚兒驅趕出腦子。

現在腦子不是帚兒了,是一群石榴籽般擠在一張炕上的外頭買來的丫鬟!

她們圍繞着如意訴說自己的冤屈和悲慘的人生。

十二歲的如意承受不住這鋪天蓋地的絕望,在心中大呼道:我不是包青天!我只是個努力自保的三等丫鬟,你們放過我吧!

如意就像攤煎餅似的,又翻了個面,開始想點別的事,方才在紫雲軒裏讀的賬本浮現在腦海。

腦子出現一條吉慶街,一個個鋪面、民宅,按照保甲排列的順序分南北排開。

何媽雜貨鋪、鐘糧米行、茂泰酒館、佬杆麻豆醬鋪、荻第車馬行、似家客棧、三通镖局······

每一個商鋪或者民宅後面,都标着它們的拆遷銀,一堆一堆的。

如意幻想,我咋攤不上這種好事呢,随便一個鋪面或者民宅,就夠我家一輩子吃喝······

就這樣想着好事,如意睡着了。

次日一早,如意起床洗漱的時候,蟬媽媽樂颠颠的來說,“早上灑掃上的女人托我給你帶句話,說,王嬷嬷說,你不用去飯堂吃早飯,直接去紫雲軒,她那裏有飯吃。如意啊,你可要抓住機會,好好在王嬷嬷面前表現,王嬷嬷是個有本事的,多少人想巴結都巴結不到呢。”

對此,如意心裏累,卻只能報以笑臉,“我省的。”

紫雲軒,如意吃上了她有生以來最奢華的早飯,單是稀飯,就有甜鹹兩種,甜的是八寶粥,鹹的皮蛋老鴨湯粥,包子是葷素各三種餡,葷是十二個褶的圓包子,素的是半月形狀的,還有粉嘟嘟的蝦餃、木桶般的燒麥、雲朵般的豆腐腦,并八樣小菜。

王嬷嬷只喝了八寶粥,配了點香油炒的榨菜絲,吃了碗炖的嫩嫩的雞蛋羹。

王嬷嬷停了筷子,如意此時還沒吃飽,礙于禮儀,只得跟在長輩後面停了筷子。

王嬷嬷說道:“你不跟我客套,繼續吃,我習慣飯後打兩套八段錦再辦事。“

如意送了王嬷嬷到門口,才回去繼續吃。

如意吃完早飯不久,王嬷嬷回來了,打了兩套八段錦之後,她的額頭微微有些汗珠,去了旁邊的耳房,說要更衣。

如意就在書桌邊等着,過了一會,兩個丫鬟擡着馬桶出來了,如意知道,這更衣就不止了更衣了,難道要那麽久。

王嬷嬷換了一衣服出來,她半卧在炕上,喝着只有茶葉的清茶,兩個小丫鬟拿着美人錘給她錘腿。

這期間,如意一直默默站在書桌邊,不發一言。

一直捶到王嬷嬷喝完一盞茶,王嬷嬷說道:“你們退下,守在院門口,不準任何人進來,若有人辦事,要她去逛一會園子,等等再來。”

小丫鬟退下後,王嬷嬷朝着如意點點頭,“你坐下,繼續讀賬本。”

紫雲軒的窗戶沒有糊窗紗或者窗戶紙,而是珍貴的貝殼窗,就是把海貝打磨成近乎透明的晶體,然後一片片的鑲嵌在窗格裏頭,這樣的房間十分明亮,太陽光能直射進來。

王嬷嬷一邊在炕上曬太陽,一邊聽,她的眼睛似乎有些畏光,曬太陽的時候,她在眼睛上蒙上一塊黑布。

如意吃飽喝足,聲音清澈,昨晚剩下的賬目不多了,

“·······吉慶街共費拆遷銀共計十七萬八千六百五十兩。”

等如意念完,王嬷嬷把眼睛上遮光的黑布摘下來,看了看腰間的西洋懷表,剛過了一刻鐘。

如意說道:“嬷嬷,沒什麽其他事,我就回承恩閣了。”

“急什麽,還有活呢。”王嬷嬷說道:“昨晚,我看了你列的兩張單子,雖說字寫的難看,但做事還挺有心,你把去農莊和配小厮的名單都列好了,我就不用費神去抄寫一遍,再交給管事媽媽們去辦。”

“這樣,你給我做一個賬本。”王嬷嬷從炕上下來說道。

如意吓得連連擺手道:“我不會做賬,我昨天說過了,真的不會。”

“你不會,我教你啊。”王嬷嬷坐在書桌後面,指着賬本說道:“你就像昨晚列丫鬟的兩張單子似的,把賬本裏經辦人的名字列在單子的前頭,把他經辦的所有店鋪房舍和所費的銀兩,全部列在後頭,再算一個總數——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意說道:“就是看吉慶街拆遷上每個管事的經手了多少銀子。”

王嬷嬷贊賞的啧了一聲,“就是這個意思——你這麽聰明,會用算盤吧。”

如意忙道:“不會,只看以前頤園工地倉庫的曹管事噼裏啪啦打過算盤。平日我用不着算盤。”

王嬷嬷問:“你會用什麽算數?”

如意答道:“算籌。”這一回答,如意又後悔了。

這不又給自己找事嘛!

但這不是如意能夠控制住的,有個性格綿軟溫順的寡婦娘,她一介孤女,早就習慣了好強,不想讓人瞧輕了自己,有什麽本事,不會藏着掖着。

算盤的結構在大明最終成型,并迅速廣泛運用,在算盤出現之前,人們計算用的是一根根的算籌。不過,不做買賣不寫賬本的普通人家還用不到算盤,一般還是靠撥弄算籌這種從春秋時代就開始運用的簡單工具來計算。

王嬷嬷笑道:“這些數并不複雜,用算籌就挺快了。去做賬吧,你手下面的抽屜裏就有一包算籌。”

如意還在掙紮,“我……嬷嬷剛才也說了,我的字寫的很難看。”

“看得清楚就行了。”王嬷嬷說道:“要你做賬,又不是要你考狀元,趕緊的吧。”

如意只得照做,取了算籌,鋪紙磨墨,這時,外頭有小丫鬟輕聲說道:“王嬷嬷,各個管事娘子都在外頭等着,個個都說着急,什麽時候可以要她們進來回事?”

王嬷嬷揉了揉額頭,說道:“進來吧。”

又對如意說道:“你挪到屏風後面做賬去,別讓人看見你。”

如意把紙筆算籌等搬過去了,這是一架大理石屏風,遮的嚴嚴實實,能聽到聲,看不見人。

如意先寫東府大管家來福的帳——根據她所念的賬本來看,來福經手的銀子最多,先把他的剔出來,後面的就好算了。

如意擺出算籌,一到五,是橫着擺放一根到五根的小棍。六到九,豎着擺一根表示五,然後在這一根下面橫着擺放一到四根,比如一豎一橫就是六,一豎兩橫就是七,以此類推,一豎四橫就是九,遇到零就空着。

擺法上,就是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比如一根算籌,擺在個位就是一,擺在十位就是一十,擺在百位就是一百,以此類推。

計算的規則也非常簡單,就是滿十進一的十進制。這個和五百年後中華大地普遍運用的算法是一樣的,方便快捷,只是把算籌變成了阿拉伯數字而已。

如意算到八千多銀子的時候,屋子裏窸窸窣窣進來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叽叽喳喳講起來了。

王嬷嬷說道:“吵得我的頭疼,誰先進來誰先說。”

一個媳婦子說道:“今天二十五了,是放月錢的日子,今兒一早,我去找官中支我們上夜的、灑掃的、還有各房看空園子的丫鬟婆子的月錢,官中居然說賬上沒錢,讓我再等幾天。”

王嬷嬷說道:“晚幾天放月錢是常有的事,再說月底了兩府用錢的地方多,你等幾天去領便是。”

媳婦子說道:“可是我聽到風聲,說松鶴堂的今天已經放月錢了,大廚房的今天也領到月錢,正在放給廚娘和燒火丫頭呢,就咱們要等。可是,咱們的人您都知道,最多的就是五百錢、三百錢、兩百錢,連松鶴堂二兩銀子的丫鬟都領了月錢,憑什麽咱們才二三五百錢的丫鬟婆子要幹等着?”

王嬷嬷管着頤園所有上夜巡視、灑掃、以及看空房子、空園子的,基本都是些幹力氣活,人多,但是月錢少的,月錢加起來還遠不如松鶴堂。

物不平則鳴,若頤園大家都要等,等等便是,但是有的有,有的沒有,那就表明了要踩你啊。

王嬷嬷聲音無怒無喜,說道:“我去找官中賬房,你跟下頭的人說,就說我保證,最晚今天晚上,月錢一定會放的。”

如意在屏風後面聽到放月錢,耳朵就豎起來了!當差以來的第一份月錢,她能不關心嘛!

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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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回:吉慶街拆遷有貓膩,小丫鬟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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