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求求你,就這樣罷
第52章 第 52 章 求求你,就這樣罷
衣袖下手指不由自主攥緊成拳, 微微顫抖。
不是厭煩自己麽,為何要到雲栖院,為何不能入府後還要追到這裏,為質問自己出爾反爾麽。
如果地上有縫, 林蓁會鑽進去, 可地上什麽都沒有, 身邊是布莊掌櫃和一衆夥計們, 他們正看着自己,看着毅勇侯府少夫人。
林蓁緩緩轉過身, 視線對上方懷簡,眼眸中平淡無波,客氣而疏離道:“原來是方公子,方公子需要些什麽,是布料還是成衣, 男用還是女用?”
方公子, 方懷簡心裏體味着這個稱呼,目光掃了一遍周圍睽睽視線, 落在林蓁面龐上,她面容和自己離開時沒有什麽變化, 似乎豐腴一些,細膩紅潤, 宛若凝脂, 可她目光暗淡, 再無曾經閃亮細碎小星星,仿佛自己是一片烏雲,遮擋住她的神采。
“需要一些上好布料,給家裏女眷添置新衣”, 方懷簡艱難說出這幾個字,眼眸一眨不眨盯在林蓁臉上。
林蓁已避開他的視線,對掌櫃吩咐道:“方公子是二公子好友,不可怠慢,把最好布料拿出來給方公子選用。”
她轉身要走,方懷簡一個閃身擋住她的去路。
“我要什麽,少夫人最清楚,讓掌櫃把布料拿到雅間,煩請少夫人親自介紹。”
掌櫃看着林蓁。
林蓁踟蹰片刻。
也好,兩人說清楚再無瓜葛。
“按方公子說的,把布料送到隔壁雅間。”
雅間通常招待店鋪貴客或者大客戶,掌櫃微微躬身,認真給方懷簡介紹布料花樣和特點,林蓁站在掌櫃身邊作陪,目光随着掌櫃介紹在布料上流連。
方懷簡早聽得不耐煩,打斷道:“我自己看看,你先下去,我若需要和你們少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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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目光看向林蓁。
“你先下去罷,有需要我喚你。”
掌櫃走到門口,随手就要關門。
林蓁忙道:“莫關門!”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林蓁似乎能聽到自己心跳聲。
方懷簡久不開口,林蓁率先打破沉默,她眉眼低垂,看着眼前布料沉聲道:“方公子,過去皆是我不對,我癡纏你損了公子清譽,現在我已嫁人,方公子大人大量,莫和我計較往事,我感激不盡。”
方懷簡沉浸在自己世界裏。
目光一寸寸滾過林蓁,白皙面龐散發着珠玉般柔光,紅潤飽滿嘴唇似乎要浸出汁水,抿唇時隐隐若現梨渦,身材婀娜但不顯單薄,曾經擔心她會心思暗淡而消瘦憔悴,這樣很好,再看她烏發如雲卻不再是少女發髻,心下頓時如被鼓槌猛擊,一陣鈍痛。
陡然聽到林蓁和自己撇清言語,方懷簡幾乎落淚,他壓下眼中朦胧,聲音中帶着哽咽:“林蓁,你別這樣說,你為我受了太多委屈,過去我不能正視我的本心,現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林蓁有些懵。
方懷簡剛說完,忙改口:“不是現在想明白,那個雨夜你送我平安玉後我就很明白,我喜歡你,我讓時隽去包子鋪找你,給你捎口信等我三個月,我回來就娶你。”
“可是”,方懷簡帶着哭腔,他頓了頓緩和些許情緒,緩緩道:“他沒有送到,我後來托人給你送信也人去樓空。”
“這都只怨我自己”,方懷簡長嘆一聲,“若你找到真心愛人也就罷了,分明你不喜歡時彥,我不知你倆為何突然成親,既然我回來了,我的心意未變,我不想你和他蹉跎一生,我還想娶你,這一次我為你遮風擋雨,可好?”
林蓁愕然,面上死死盯住眼前布料,羽睫忍不住顫動。
曾以為方懷簡鐵石心腸,無數次心碎,又滿面淚痕重新扒拉着破碎把心拼湊起來,鼓起勇氣繼續。
心疼那時自己。
所幸未鑄成大錯,冥冥中天注定,找到了真正的飛飛。
“方公子,你誤會了,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我和我夫君彼此真心,我願與他相攜一生。方公子好意我心領,出了這個門,我就當方公子今日未曾來過。世間百花萬千,皇城裏愛慕方公子的貴女何其多,方公子忘了我罷。”
“你被我傷透心所以說這些話,對不對?”
回皇城後方懷簡專門去過肖記包子鋪,聽時隽提起過林蓁女扮男裝在禦史臺前擺狀師攤維持生計,她能忍受那樣逼仄環境,堅定無畏奔往毫無退路的道路,若不是因為心中有情,還能因為什麽呢。
這份情深情真,所以亦傷她極深極重。
在來之前,方懷簡就想好,無論林蓁說什麽,這次他都不會退縮。若他都不堅定,林蓁看不到他的真心他的勇氣,她怎敢重新走出來呢。
“林蓁,時彥他身體有恙你很清楚,你不要害怕,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你只要和時彥和離,其他我來承擔。”
“住口!”
“我當你是君子,怎能胡亂揣測他人夫妻私事!你說話越來越荒謬,你的父母是我和我夫君證婚人,你怎能說出和離的話!”
“你走罷,我不想聽這些污言穢語。”
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突然屬于別人,心有不甘罷了。
林蓁轉身不想看方懷簡,背身對着他。
方懷簡不甘道:“從始至終,你都不敢正眼看我,你喜歡我,所以沒法兒直視我,是不是?”
“你敢看我嗎?你看着我!”
其實是有點兒不敢看。
倒不是林蓁對方懷簡有情,實是他實在和飛飛前世沒什麽兩樣,看着他就似看着前世飛飛,很熟悉又很陌生,這種感覺極其怪異。
不想看着“飛飛”,想着另外一個飛飛。
此刻,林蓁緩緩轉身,對上方懷簡灼燙希冀目光,淡聲道:“沒有什麽不敢看,方公子,希望你明白,我不看你不是我喜歡你,那是因為我已有夫君,我不該也無興趣看任何外男。”
她目光平和,宛若靜水深潭,再無曾經看自己時那種興奮渴盼甜蜜,眼裏沒有丁點閃亮和光火,似暗夜的黑深邃幽暗,方懷簡一時身形虛空撐不住,一把按住身邊布匹才穩住腿腳。
哀莫大于心死,遲到了,所以他永遠被判了死刑,用她一生的代價?
不甘啊,他不甘!
“那些愛慕我的話都是假的?摟我吻我撲通我讓我抱抱你,都是騙我的?”
“那不是騙我,對不對?那是你的真心實意?是不是?”
“林蓁,你回答我,那時那刻你都是真心!”
方懷簡神情激動,林蓁看着他沒有言語。
他說話的神态、語氣都和前世飛飛很像,若不是遇到時彥,或許自己還會死纏他。
待方懷簡平靜下來,林蓁輕輕問:“我送過你一副小畫,你看它時有想起過什麽?”
方懷簡愣了愣,那幅畫他曾經琢磨很久,并沒有明白什麽。
他試探着問:“交大?鴛鴦交頸,正大光明?”
林蓁淡淡地笑了笑。
他怎可能想起什麽呢,他永遠不會想起什麽,她的飛飛是時彥呀。
“我曾癡纏你,是我一心想攀高枝,見你遠走不再回來,我只得另嫁他人。現我已在高枝,何必挪騰,我和方公子,慶幸未釀成大錯,日後方夫人必千好萬好,比我好。”
林蓁往門口走,方懷簡大步追上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他眼眸充血,眼裏似跳躍着火焰,要燃燒眼前一切。
“不許走!你喜歡我,你不會見異思遷,你逼不得已,你言不由衷——”
門扉大開着,夥計們交談之聲都能聽到,林蓁捂住了方懷簡的唇。
他似乎陷入情感漩渦,神色可怖,林蓁才知道,端方如他一旦沉淪情障竟有些瘋魔。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主動招惹。
林蓁捂緊方懷簡的唇,小聲哀求:“方公子,都是我的錯,我不檢點,我水性楊花,朝三暮四,言而無信,我,我不值得。”
“若方大将軍和夫人知道我們如此,他們氣惱,方府和毅勇侯府多年友好也會生了罅隙。”
“求求你,就這樣罷。”
前一刻她古井無波,可此時她低低哀求,似小兔子被天敵捕獲,祈求一條生路,弱小可憐,聲音微微發顫,眼神不敢聲張求饒的柔軟,整個人瞬間似有了活氣,方懷簡熟悉的活氣。
就像曾經,求他抱她,求他愛她。
他就知道,她對他,戴着假面。
林蓁低低說着軟話,指望方懷簡快點放開自己,不要被布莊裏的人看到。
突的捂住方懷簡的手心一燙,軟軟濕潤感覺忽如其來,林蓁手臂一麻,意識到是什麽時,又來了一下。
剎那間滿臉通紅,捂嘴的手順手一耳光。
“啪!”
力量之大店鋪裏夥計們都聽得一清二楚,掌櫃循聲走來,問道:“少夫人?”并未聽到少夫人應聲。
掌櫃疾步到門口,見林蓁朝裏站着看不到她面容,方公子垂首站在她對面,目光低垂,兩人并未言語,他正要啓口問。
“方公子選好了,煩請給包好。”
“是”,掌櫃應聲,往布匹走時,餘光就見林蓁閃了個身徑直出了門,再看方公子,他神情呆滞,似乎失了心竅。
“方公子,您要哪些?”
掌櫃連詢了幾聲,方懷簡才有回應,手指随意點點,“這個,這個。”
*
時隽在芙蓉醉找到方懷簡時,他滿身酒氣,身邊已經空了好幾個酒壇。時隽暗暗松了口氣,若方懷簡神色輕松,該喝酒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為方懷簡辦事不周,不得已答應了方懷簡請求,算是還了欠債,方懷簡如此,那林蓁必是對哥哥心意堅決,時隽心下認可,口中安慰道:“她有什麽好,值得如此?你母親說,你祖母帶着你表妹就要來皇城了,你表妹與你知根知底,不比她好一萬倍?”
時隽去方府找方懷簡時,方懷簡母親袁氏特意叮囑了他幾句,許多話心照不宣,他自然意會,這會兒按照袁氏意思說着方懷簡表妹的好話。
方懷簡遞給時隽一杯酒:“陪我喝!”
時隽一飲而盡,就聽方懷簡問:“你哥哥到底有沒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