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彼岸列車(五)

第13章 彼岸列車(五)

◎“他走好幾年了,記不清。”◎

“他死了。”白落楓說。

他仍然很平靜,肅郁死了這件事似乎已經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了。

一群人懵懵地看着他,有的人表情同情,有的人也深感痛心,他們的表情看着都比當事人痛苦多了。

當事人神色毫無波瀾,還繼續往下說:“後來他們把他推到太平間裏去了,警察也來了。他死的那天晚上,警察和醫生又把我叫去太平間了,連法醫都在。”

“他們告訴我,事情不太對。”

施遠:“怎麽了?”

“肅郁身上有傷。”白落楓說,“後腦部有嚴重的磕傷,身上有一部分燒傷,眼角邊多了一道疤,胳膊上有像女人手印一樣的淤青……很多很多。”

“而且這些傷大部分都已經痊愈了。看傷口情況,有半年前的,三個月前的,一個月半月甚至幾天前的。”

“這些時間,我都見過他,他身上從來沒帶過傷。”白落楓說,“醫生說他後腦上的傷很深,可能影響過神經。如果是這種大傷,我不可能沒記憶。”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是你不記得的戒指?”蘇茶說,“不是你送的嗎?”

“我記得。”白落楓說,“可那枚戒指我沒給他。”

“??”

大家又蒙了,脆弱男說:“什麽叫你記得但你沒給他?你到底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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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買來給他慶祝成年的,他七月十九號才生日,我是七月十四號進的ICU,十八號放棄治療的。”白落楓說,“我跟我家人說,反正我人都要死了,別給他了,除了讓他更傷心,把他綁在我這個死人身上,也沒別的用處,耽誤他去談別的戀愛。”

“所以那個東西直到我那天自愈,都一直在我的禮盒裏。我連盒子都沒拆過,他從哪兒拿的?”

衆人用一種近乎于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半晌,蘇茶扶住自己的額頭,一臉痛苦:“我腦子要萎縮了。”

“等會兒啊,你這信息量有點大,我們捋一捋。”

施遠打了個暫停,伸出一只手來,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掰着,捋起了信息,“你是先天性心髒病,有一天你突然自愈了,但是你男朋友在同一時刻自殺了。”

“他死之後,警察發現他身上有很多傷,手上還有一個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戒指。”

白落楓點點頭。

“那枚戒指生鏽了。我去找了那個禮盒,還在我櫃子裏,盒子沒被拆過,我打開一看,發現給他的那一枚沒了——我買的是一對對戒。”白落楓繼續補充,“法醫鑒定了他戴着的那枚,說至少戴了半年,而且這半年裏處在一種很極端的環境之中,所以生鏽得快。”

“我從來沒見過他戴這個戒指,他上哪兒戴了半年。”

“警察也覺得這事兒奇怪,就問我他之前說沒說過什麽奇怪的話,可能會是查案的線索。”

“他确實說過。”白落楓說,“只有一句,但那句話真的很奇怪,所以我記得。”

“他自殺一個半月前,這樣問過我。”

“‘如果為了病能好,我去賣命給你跑一趟,你願不願意’。”

衆人沉默。

“我知道這裏面不對勁了,警察也答應我會追查到底。可那些前一天還在跟我捋線索的警察,第二天突然不受理肅郁的事情了。”

“他們說我無理取鬧,說肅郁就是自殺,他那些傷多半是捅脖子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多離譜的理由,但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十分符合邏輯。”白落楓說,“後來不論我怎麽鬧,都沒有用了,肅郁的案子結案了,他是自殺。”

“但我不接受。”

白落楓說,“我之後還是三番五次地往警察局跑。肅郁已經下葬了,但我不接受他死的時候身上有那麽多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傷,我不接受他不知道在哪兒稀裏糊塗受了半年的罪回來就死了,我不接受我居然不知道他這空出來的半年是怎麽回事。”

“明明就一直在醫院陪護我,戒指他是怎麽拿到的,傷是哪兒來的。不知道這些,我病好了跟沒好沒差別,我還是睡不好覺。”

“去警局鬧的次數多了,警察也覺得我越來越煩了,我甚至還被拘留過好幾次。後來有個新來的小警察聽說了我這樁子事,就過來給了我一個電話。”

“他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理所當然的事不合邏輯,但是非要查這件事的話,可以去找這個人。”

“他說這是他調任之前,在隔壁省市的警察前輩,跟我很像。也是三年前,這個警察的老婆死在家裏了,他也不幹,這點兒煤炭自殺的時候肯定會出現的捅傷非要查到底,最後被上司教育還不聽,就自己辭職了。”

“這個警察,就是張警官了。”

白落楓指指張孟屹。

張孟屹已經快把一根煙抽完了。

白落楓終于說完了。于是張孟屹狠狠吸了一口煙,呼了出來,說:“就是這樣。我跟他情況差不多,我老婆在家裏面一氧化碳中毒死後,發現身上有淤青,有炸傷,還有勒痕,後背上還有一刀沒痊愈的刀捅傷。”

“創傷面還很新,是最近的。明明傷口很新,卻一點兒血都沒流,幹淨得像解剖教科書的例圖。我說這不對勁,他們卻說煤炭自殺有時候就是會有捅傷。”

“我他嗎就沒聽過這種事。”張孟屹說,“可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對的,反倒我成了那個沒事找事的。”

“她死之前,跟我說過什麽APP。問我如果有個能實現願望的APP說要人命的話,願不願意拿自己的命換孩子的。”

說到這兒,張孟屹不說話了。

他把煙頭丢到地上,一腳踩滅了。

車廂裏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有人問他:“你孩子怎麽了?”

“白血病。”張孟屹說。

“……也是……”

“對。”張孟屹說,“我老婆死的那天,孩子就好了。”

衆人不發一言了。事情說到這兒,已經很明顯了。

好幾人臉上都慢慢挂上了害怕來。

“所以這個APP出現的時候,我們兩個心裏都有數。”張孟屹說,“一個能幫人實現願望,還需要人賣命玩游戲的APP,擁有獨立空間。如果是這個東西,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消失了半年也好身上怎麽會突然多了這麽多傷也好,一切的答案都浮現了——

有兩個主播為了戀人和女兒的病,進入了這裏。

沒有成功通關,身死道隕了,但是願望實現了。

“我們之前調查這件事的時候,就認為是有一個賣命實現願望的APP存在。但這件事太扯了,我們一開始不信,還是想從科學的角度查,但始終沒收獲。不過看到‘願’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多半就是這個了。”白落楓說,“但是沒想到,他會是NPC。”

“是啊。”張孟屹說,“那這麽看來,另一條實現願望的路,就是成為這裏的NPC。”

衆人沉默了下來。

“在外面自殺死了,卻在這裏活着,那這裏的肅郁應該是那些資料裏說的精神體?”張孟屹摸了摸下巴,“還是靈魂體?”

“不知道。”白落楓說。

“那……”

有另一個人開口,衆人看了過去。

開口的是蘇茶。

她小心翼翼地問:“那,白落楓,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白落楓還是說。

“你不是見過他了嗎?”蘇茶說,“他沒跟你說什麽?”

“不,他沒看見我。”白落楓說,“我也是從門窗上看見他的。”

“還沒說過話嗎。”張孟屹皺起眉。

脆弱男忙道:“那趕緊去找他啊!趕緊當面問他怎麽回事!我們總在這裏辯論什麽精神體什麽NPC的也沒個完,他都已經是實現過願望的老主播了,肯定比我們這些人知道得多!”

脆弱男越說越眉飛色舞,眼睛裏也越來越亮。

他又轉頭看向白落楓,興奮道:“況且他不是很喜歡你嗎,你過去,給他撒個嬌!沒準他一高興,就直接把我們放出關了!”

白落楓有點無語。

張孟屹突然笑出了聲:“喲,不恐同了?”

脆弱男臉色一僵,賠着笑道:“說什麽呢警察大哥,我什麽時候恐同……”

“不是警察了,我早辭職了。”張孟屹說,“況且,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列車長是說找到就能找到的?”

“而且,他就算是NPC,也只是個NPC而已。”白落楓也說,“怎麽可能說放人就能放人,別難為他。”

人總是會聞到八卦和愛情的味道,一聞到就喜歡起哄。

這種偏向通稱愛磕。

施遠就是愛磕這方面最大的代表人物,他呵呵一樂,說:“喲,這就護上了?”

白落楓臉上一紅。

“不全是,”白落楓說,“我總覺得他不對勁。”

“什麽不對?”

白落楓說不出來。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剛剛只看到幾秒的肅郁。可畢竟五年都沒見過活生生的他了,白落楓真的說不上來。

“說不好。”白落楓說,“他走好幾年了,記不清。”

一句話,施遠就笑不出來了。

“……沒關系,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他說,“列車長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先別管了,按照原計劃,我們先去七號車廂吧。白落楓說得對,關系再好他也只是NPC,不可能忤逆不了上面的開發者,不能說放人就放人的,去找也不一定就能通關。”

“也對,太着急容易送,路上肯定會撞鬼嘛。”

“對對對。這游戲剛開局咱就在這兒說半天了,啥也沒開始呢,別着急!”

“現在讓你去找他,你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的。”蘇茶對白落楓說,“你先冷靜冷靜,想想詞兒吧,一會兒肯定要碰上的。”

白落楓抱歉地朝他們笑了笑。

“好。”他說,“謝謝你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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