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彼岸列車(十五)
第23章 彼岸列車(十五)
◎【本輪關卡模式:大逃殺】◎
迷迷糊糊間,原本在白落楓鼻腔裏萦繞着的列車上的那股血味兒,逐漸轉變成了從前醫院病房裏的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那股味道越來越重。
白落楓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儀器運作的滴滴聲也漸漸在耳邊響了起來。
他睜開眼,看到醫院的天花板。他動了動手,卻動不了。
他聽到儀器運作的聲音,他感覺到自己嘴上被戴上了氧氣面罩。他動了動眼睛,低下了眼簾,他看到手背上被紮了輸液管,食指上也夾上了指夾,夾子的屁股上連了一條線,那線連接到他頭頂的心髒監護儀上。
他微微擡起頭,他看到懸挂在床頂的監護儀的電子屏上,顯示着他的心率和血壓。
那些數字跳動着。
滴滴答答,是他的心跳。
“阿楓。”
有人叫他,他又緩緩低下頭去。
肅郁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他坐在白落楓床邊,盯着他看,藏在劉海後面的眉毛皺着。
“你來了?”
白落楓聲音很輕地問他。
他大聲不了。倒不是因為在病房,是他沒那個力氣大聲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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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早啊。”白落楓扯扯嘴角,對他盡力笑了一下,問他,“作業多嗎?”
肅郁搖搖頭。
“我有事問你。”肅郁突然說。
白落楓強扯出來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消失了。
正值黃昏,他的病房地處背光地帶,也沒開燈,屋子裏有些暗。肅郁的劉海又長,總愛遮住眉眼,白落楓總看不清他什麽神色。
他這才發現,肅郁的神情有些說不上來的嚴肅,仿佛出了什麽很大的事。
白落楓問他:“怎麽了?”
“如果,”肅郁說,“阿楓,我是說如果。”
“如果你這個病能好……但是需要我去賣命給你跑一趟的話,你願意嗎。”
沉重感撲面而來,白落楓一時失言。
沉默很久,白落楓問他:“會有生命危險嗎?”
肅郁點點頭。
“那就不要去了。”白落楓說,“我又不是治不好,等到能移植的心髒就好了。”
“你之前也這麽說。”肅郁說,“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就這麽說。都幾年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別激動。”白落楓笑了,動了動輸着液的那只手,“牽手吧,手給我。”
肅郁似乎還要再說,但白落楓的話把他堵了回去。
他撇撇嘴,似乎很不情不願地,把椅子拉近了些,把伸出去的手遞給他輸着液的那只手。
放到床上後,他又擔心道:“我換一邊吧,你在輸液,用力的話會回流……”
“不用。”
白落楓動了動那只輸着液還夾着指夾的手,伸過去,握住了肅郁。
肅郁人很瘦
。他家庭環境不好,總是吃不飽飯,手瘦得骨節分明的,連手背上的血管都能摸出來。
白落楓用大拇指輕輕搓着他的手,說:“親愛的,你聽我說。”
“不要總這麽着急。如果着急就能病好,我早就出院了。”
“我這個病打我生下來就有了。你知道嗎?不是等了這麽多年都沒有,而是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我是說,我已經排了十七年的隊了。再怎麽着,也該快輪到我了。”
“我是說過,我們談戀愛的話,或許有一天我會比你先死。但我說的……是很小很小的可能。你不用害怕,一定馬上就輪到我了。”
“我不需要你急着去賣命什麽的,我還沒慘到得要你拿命幫我。”白落楓笑了起來,“你每天平平安安地好好站在我跟前兒,就算治我的病了。”
“哪兒都不要去,肅郁。”
白落楓盡力握緊他的手,死抓着他,輕聲說,“陪着我。”
陪着我。
陪着我。
陪着……
“白落楓!”
“白落楓!!”
白落楓一個哆嗦,被人叫醒了。
剛一醒,他喉嚨裏就傳來難忍的痛。他本能地一張嘴,嘔地一聲,咳了出來。
蘇茶大喜:“活了活了!沒死!”
白落楓咳得劇烈無比,簡直昏天黑地,肺都要生生咳出來了。
他喉嚨裏像有把火在燒,讓他咳得兩眼通紅,還流下幾滴眼淚來,眼睛根本睜不開。
張孟屹把一瓶水送到他手邊,戳了戳他,示意他接住,說:“喝點兒。恭喜你,大難沒死。”
白落楓接過他的水,自顧自又疼痛難忍地咳了會兒,多少緩過來了些後,喝了幾口水。
把一整瓶水都喝了進去,他終于緩了過來大半。清了清嗓子後,他看了一圈四周,發現這裏還是列車長室前。
他看到列車長站在一號車廂門前,背對着他,沉默不語。
眼前的列車長讓白落楓有點緩不過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落楓想他想得太多了,才會在昏迷期間做了剛剛那個夢。
夢的後勁兒不小,白落楓總感覺列車長一回過頭來,還會叫他一聲阿楓。
白落楓轉頭面向自己的隊友,啞聲開口:“怎麽回事?”
“不知道,我們打開門的時候,就看見你倒在這兒,他站在那兒。”蘇茶翻着自己的包,說,“他站那兒不動好半天了,咱也不敢問啊。”
白落楓瞧了列車長兩眼。
“我都以為你要涼了,剛剛在裏面開鎖的時候,把你遺書給你外婆的時候該說什麽臺詞我都想好了。”張孟屹說,“當然,前提是我有命出去。不過還行,挺好,還能壓住自己沒把你掐死,他可真愛你。”
白落楓喉嚨裏還是不舒服。他張嘴剛想說話,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張孟屹說:“雖然我覺得不會,但以防萬一還是問一下。他剛剛掐你的時候為什麽松開,你有印象沒?”
白落楓搖搖頭。
白落楓想起了什麽,回過頭,李城肆果然蹲坐在他身後,正搓着自己兩只手,兩眼直直地瞪着,臉色慘白地低頭不語,看着被吓得不輕。
“我被他掐昏了,沒印象,但是他應該記得吧?”白落楓說,“他一直在這兒啊。”
“早問過,吓傻了,話都說不清。”張孟屹說,“那你有什麽注意到的事兒嗎,他怎麽突然就開始發瘋了?”
白落楓呆滞地沉默幾秒,回想了一下。
“啊,還真有。”他說,“他自己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話,什麽幹預意識,什麽覺醒,插入程序什麽的。”
這幾個詞組起來,聽起來就有些意思了。
張孟屹摸住下巴,開始思索。
蘇茶把白落楓說的這幾個詞念叨了一遍,轉頭問:“什麽意思?”
“聽起來像上面發現了這輪游戲不對勁了,就插入程序,想把列車長這個NPC拖回到正軌上。”張孟屹說,“而做法,就是先讓這個NPC把讓他産生精神動搖的玩家給弄死,之後再把他覺醒的記憶清零。”
蘇茶一臉惡心:“還有這樣玩的!他玩不起嗎!?”
“聽起來就是玩不起啊。”
張孟屹邊說,邊點點自己的直播間,說,“我的直播間這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觀衆就被清零了。他大概是想清場子,然後好幹活吧。”
“诶?清零了嗎?”
蘇茶忙去看自己的,也驚呼起來,“我這邊也被清零了!”
白落楓也去看自己的直播間。
自打創世神來了又走後,他就沒去看過直播間了。這麽一看,他這裏的觀衆也是一個都沒有。
想了想創世神之前說會幫他的話,白落楓便問:“你們最後一次看直播是什麽時候?當時直播間裏還有人嗎?”
“有的啊,我剛剛就在一號車廂出事的時候看的,我這邊有二十來個呢。”蘇茶說。
車廂出事不過才四五分鐘之前,那這麽一看,确實是創世神清場的。
他到底想幹什麽?之前不是說不會攔着他們調查肅郁嗎,他不是說自己喜歡看這出戲?
怎麽,是玩不起了就要全都圍起來殺掉?
那肅郁現在為什麽又不動了,是在等待創世神給的新指示?
白落楓又去看向列車長,列車長仍然一動不動。
白落楓皺起眉。
列車長室的門被敲了敲。幾人擡頭,敲門的是穿格子襯衫的女生。
格子襯衫的女生見他醒了,就關切道:“你沒事吧?”
“沒事。”白落楓說,“謝謝。呃……”
“徐昑。”女生自我介紹道,“不是鋼琴的琴,是一個日字旁加一個今的昑。經常有人光看字錯認成吟,并不是一個字,麻煩記一下。”
“好。”白落楓點頭。
“我剛剛看了,這輛列車不需要人駕駛,只能穩住方向,駕駛室裏也沒法操作讓它停下來,還得想別的方法。”徐昑說,“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沒法動啊。”張孟屹說,“他現在堵在車廂門口,我們也沒法過去。”
列車長在一號車廂的門口不動如山。
徐昑皺皺眉,伸手摸了摸後脖頸,有些頭疼。
“這要怎麽辦,就跟他一直耗下去嗎?”她說,“也不是辦法吧……”
“确實不是……”
話到一半,列車長突然動了一下。
張孟屹立刻閉嘴。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緊盯着他,提防他下一步行動。
列車長在他們警惕的目光中,回過身來。
很令人意外,他的神色居然不再麻木,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模樣。他回過頭,見這群人用這種看怪物似的目光看着他,還奇怪地一挑眉。
“幹嘛這麽看我?”他說,“你又幹什麽坐在地上?”
現在坐在地上的,有白落楓和李城肆兩個人。但看他的目光着落點,他問的是白落楓。
白落楓沉默兩秒,說:“你不記得你幹了什麽了?”
列車長露出疑惑的目光,于是白落楓确信了。
“他不記得剛剛他幹什麽了。”白落楓說。
“真的假的!?”蘇茶一臉不可理喻,“你差點把你男朋友掐死,你不記得了!?”
列車長露出更加莫名其妙的目光。
張孟屹拍拍蘇茶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
他一步上前,問道:“你要去哪兒?”
“不是明擺着呢嗎。”
列車長見他不繼續說蘇茶剛剛說的事,神色也有所緩和。他把手放到車廂門把手上,說:“我去找那件遺物。”
說着,他就拉開了一條門縫。
“列車長。”張孟屹叫他,“你可能會覺得我煩,但我還是要繼續和你再說一遍。”
列車長還握着門把:“什麽?”
“你就是肅郁。”張孟屹說,“你得看清你自己。”
列車長冷笑一聲。
“蠢話。”
他放下這一句評價,拉開了門。
張孟屹還要再說時,刺耳的警報聲突然接二連三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白落楓愣住,回頭去看列車長室,車鈴板上卻沒有燈亮起來。
不是列車長室裏傳來的警報聲。
警報聲離他的距離很近。白落楓又低下頭,才發現警報是從手機上傳來的。
更準确地說,警報是從直播間裏傳出來的。
【警報!】
【遺憾地通知您!您所處的本輪游戲發生異常。非常遺憾,為了保持游戲平衡,杜絕不公平性,清除錯誤運行代碼,本輪游戲的模式已被更改~】
【本輪關卡模式:規則類怪談】
白落楓納悶了。
這不是沒變嗎?
這輪本來就是規則類怪談啊?
正想着,‘規則類怪談’的五個字顫悠了一下,突然變成一串亂碼。
兩秒後,它變了。
這一行字,變成了——
【本輪關卡模式:大逃殺】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0-07 00:08:40~2023-10-07 23:44: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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