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
青春是一場兵荒馬亂的戰争。
它可以是成績進步得到的贊揚，也可以是考試失利的懊悔哭泣；它可以是第一個飛奔到食堂的喜悅，也可以是課間操上累到半死不活；它可以是一群人為了榮譽争得頭破血流，也可以是失敗後的淡然。
牆上的高考倒計時結束，過往的苦與淚伴随着考場聽力“襯衫的價格是九磅十五元”結束，李和從考場出來時，錢一舟正雙手高高舉着向日葵花束，在人群中拼命往前擠。
在他不遠處，是同樣抱着花的夏姨。
剛從題山人海中解放的學生們歡快地奔向自己的父母，警車鳴笛聲不絕于耳，六月微風緩緩吹着，李和身後是過去，身前是未來。
和他同一個考點的葉嵩比李和慢一步出考場，看到李和呆站在原地，瞬間拍了他的後背，随即兩人一起，和周圍的學生一樣，向前沖去，一頭跌進困難重重的未來。
錢一舟結果李和手裏的文具袋，将好不容易保存完整的花送給他，“走吧，今天我請你們吃飯。”
葉嵩尖叫道：“好哦，看我今天不把你吃破産。”
往常，葉嵩不敢在錢一舟面前大喊大叫，但架不住今天他高興，好不容易熬過了想撞牆的日子，不好好慶祝說不過去。
夏姨理解年輕人有自己的慶祝方式，給葉嵩轉了一千，叮囑道：“不能光讓錢一舟花錢。”
葉嵩大大咧咧笑道：“放心吧媽，他有的是錢。”
夏姨斜了葉嵩一眼，葉嵩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夏姨叮囑了幾人兩句，知道他們等着瘋玩，很快便離開了。
“我在春和樓訂了飯，先去吃飯吧。”
春和樓是A市老牌飯館，人均幾千，平日裏一些達官貴人喜歡在裏面談生意，飯菜偏清淡口味，葉嵩為了防止拉肚子，這幾天吃的飯都很清淡，嘴裏早就淡出個鳥，自然不同意，他開玩笑道：“算了吧，錢大少爺，我這胃不适合吃這麽高檔的食物，咱們去吃燒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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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用手肘搗了搗旁邊的李和，李和會意立刻道：“要，要不，咱們，吃燒烤吧？”
錢一舟才不管葉嵩想吃什麽，重要的是李和，既然他也這樣說，那便吃燒烤吧，反正他也不怎麽吃。
“老板，羊腰雞胗羊肉串各來二十串，韭菜花菜四季豆各來三十串。”
“還有什麽要加的嗎？”葉嵩将菜單遞給老板，轉頭問李和和錢一舟。
“就先這些吧。”錢一舟淡淡開口道。
“對了老板，再加兩瓶啤酒。”葉嵩像是想起了什麽，叫住即将離開的老板，說完，他雙手抱頭，靠在椅子背上，大喊一聲：“爽”，引得周圍一圈人側目，葉嵩也不尴尬，對每個看過來的人都回以微笑。
相比之下，錢一舟和李和有些呆板，錢一舟李和從小學習用餐禮儀，驟然來到這種場合，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這會夜幕降臨，美食街人來人往，街邊是叫賣的商販，空氣中飄散着食物的香味，炒飯烤魚冒着煙，到處是人間煙火氣。
隔壁桌有個大哥看出他們三個是學生打扮，知道他們是高考生，将桌上剛送過來的肉串遞給他們，“小夥子們，考得怎麽樣呀？”
葉嵩一躍而起，将送上來的酒打開，倒了杯給大哥遞過去，“大哥，你這樣問就不對了，你應該......”
葉嵩很快便和隔壁桌的大哥打成一片。
錢一舟有輕微潔癖，坐下前将椅子擦了又擦，擦完椅子又去擦桌子，一頓飯下來燒烤沒吃多少，紙用了不少。
李和手中拿着一串四季豆，正和葉嵩一起專心致志地聽着隔壁大哥吹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錢一舟想到李和為了和自己上一所大學努力了這麽多天，突然覺得周圍環境髒也沒什麽，只要李和開心。
“我記得高考結束後，我和幾個同學去了海邊為了看日出，為了看日出淩晨五點就起床了，結果那天下雨了，根本沒有日出。”
“後來呢？”葉嵩适時出聲。
大哥喝了口酒，喃喃道：“後來啊，我看了很多日出，但都沒有期待，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當時的我不是喜歡日出，而是喜歡那種氛圍，那種肆意張揚的氛圍，想去哪裏便去哪裏的勇氣，不被瑣事連累。”
葉嵩拍了拍大哥的後背以示安慰。
大哥爽朗一笑，“你個毛頭小子還安慰我，哈哈哈哈雖然當時很好，但我現在娶了高中時的同學，過得也不錯。”
李和這才注意到旁邊坐着的女人。
女人和大哥一樣，也是滿臉懷念。
李和不禁想到同桌林秋水。
聽了大哥的話，葉嵩心想自己就活該多嘴，現在好了，不開心了吧。
不過大哥的話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思路，葉嵩對着正在想事情和兢兢業業擦桌子的錢一舟道：“哎，咱們去旅游吧，正好畢業了。”
李和滿臉興奮，雖然從小到大李和跟着錢鋒去了很多地方，但和朋友一起去是第一次，李和莫名有種期待。
這種期待感染了錢一舟，錢一舟不想讓李和失望，于是答應下來，但他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
現在李和畢業了，不用再擔心高考的事，兩人既然心意相通，中間只隔了一層窗戶紙，那便早早捅破它為好。
錢一舟計劃在旅游過程中和李和告白。
這樣雖然有葉嵩這個拖油瓶，但避免了錢鋒的幹擾，順便擺脫了錢一念那個大嘴巴。
就是要請幾天假，需要向錢鋒報備，他了解錢鋒的脾氣，知道他肯定不會同意。
錢一舟訊速盤算出一個可行方案，既可以說服錢鋒，又可以讓李和離不開他。
一頓飯吃到後半夜，錢一舟李和都沒喝酒，葉嵩那個又菜又愛玩的喝了個酩酊大醉，無奈之下，錢一舟和李和駕着他送回夏姨那裏，夏姨接過葉嵩時，葉嵩嘴裏還嘟囔着讓他兩不要忘了後天去千極島。
夏姨抱歉地朝李和兩人笑了笑，将自己那不孝子拖回去。
老式小區綠化帶很多，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着，錢一舟和李和并肩往回走，月光将影子越拉越長，從影子看上去，像是一人對着另一人耳邊說悄悄話。
“碰——”茶杯跌落在錢一舟面前四分五裂。
但錢一舟不為所動，仍舊站在原地。
“剛幹出點成績就飄？真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麽樣是吧？平時是沒帶你出去嗎？非得在這個時候出去玩。”錢鋒震怒道。
錢一舟無所謂道：“那就給我開除吧。”
“你，你說什麽？你知道有多少人想進公司進不來嗎？”
錢一舟道：“很抱歉，這‘多少人’裏面沒有我。”
一個杯子又朝錢一舟飛去，錢一舟身體一閃躲開了，杯子撞上原木門，門外偷聽的唐文月耳朵瞬間響起巨大的聲響。
唐文月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腦子嗡嗡叫。
“你，你還敢躲開？”錢鋒指着錢一舟，指尖都在顫抖。
看着面前面目猙獰的父親，錢一舟有一瞬的恍惚，他為自己曾經渴望得到這個人的父愛感到困惑。
孫如萱去世前，錢一舟每日和她一起等着錢鋒下班，每次上學看到其他孩子在父親懷裏撒潑打滾時，錢一舟都會滿心羨慕，總覺得是因為自己有什麽地方沒做好所以得不到錢鋒的寵愛。
後來孫如萱去世，錢一舟才知道有些人生下來就是人渣，我們不能試圖改變人渣，只能讓人渣過不好。
李和來錢家時，錢一舟對錢鋒的狠達到了頂峰，連帶着仇恨周圍的人一起仇恨，後來李和無意間闖進了錢一舟的生活，讓他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和自己一樣的人，漸漸的錢一舟對錢鋒的狠轉變為對李和的關注，到現在，錢一舟已經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錢鋒了。
錢一舟淡淡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進你的公司，現在沒有這個打算，未來也不會有。
如果不是李和高考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錢一舟早就離開了公司了，而不是等到現在。
就連今天錢一舟和錢鋒吵架，都特意等到李和去參加同學聚會。
錢鋒胸口上下起伏，看樣子急需一瓶速效救心丸。
錢一舟說完這些推門而出，正好對上了門口偷聽的唐文月，錢一舟譏笑一聲，提高聲音道：“唐阿姨，你這散步還能散到這，挺不容易的吧。”
*
李和參加完同學聚會後很快便回了家，一進家門他便意識到了氛圍不對，太安靜了，而且，李和在玄關處看到了錢一舟常穿的鞋。
錢一舟今天居然沒有去上班，這很不合常理。
李和直奔錢一舟房間想問個清楚，誰知剛進房間，便看到了錢一舟正一臉沮喪地坐在床邊，平日上揚的嘴角耷拉下來，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李和頓感新奇，在他眼裏，錢一舟一直是以冷淡近乎刻薄的形象出現，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
新奇之下是藏不住的心痛，李和上前準備安慰錢一舟，卻被對方一把抱住，不知過了多久，錢一舟才松開李和，李和剛喘了口氣，接過錢一舟一把拉過他将額頭與他貼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