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田涼介,磨損的一生
第7章 第7章 山田涼介,磨損的一生
傍晚以後,街頭巷尾由不同的彩燈點亮,人潮享受黑夜帶來的安全感。光鮮亮麗的門面,燈紅酒綠晃人眼睛。
醉酒的男子搖搖晃晃,誤打誤撞走到酒吧後門。支撐着手臂飲一口啤酒,又做出投籃的動作丢進垃圾箱。
覓食的烏鴉被聲響驚走,拍打翅膀飛到高處的梧桐樹上。
黑鳥很快整理理羽毛,四處尋找下一個飽腹的目标點。卻不想,鳥生禍不單行,行動迅捷的黑影落在它的鳥背,輕輕的像雨點,一瞬即逝。
桃季侑梨奔行在夜晚,一身黑衣背着咒具,藏匿在璀璨燈火的影子裏。
用不了多久,霓虹燈逐漸甩在身後,腳下的建築沒有亮着一盞燈。
此刻,桃季侑梨站在公寓天臺,在金屬欄杆打了個繩結,反複确認是否結實。
靈活的動作,少女翻出欄杆外,順着繩索抵達304的陽臺上。
駐守在外的“窗”,注意到桃季侑梨。放下帳的同時,又有幾只烏鴉盤踞在這棟建築。
“一個兩個都這麽不着調,該說不愧是那個人的侄女嗎?”
輔助監督先生點上一支煙,靠在車邊靜候下班。
一字夾伸進鎖芯,耳朵湊近聽着“嘎噠,嘎噠”的機械聲。桃季侑梨嘗試多次,又換了一只夾子,門還不見開。
緊張的額頭冒出汗珠,重複想着太宰治交給她的□□。
這就是一看就會,一學就廢嗎...?
橫濱開鎖,還得認準太宰治。
難道說這就是“橫濱鎖王”的詛咒嗎?
本該同行的兩人,只有桃季侑梨抵達案發現場。
作為前輩的太宰治還窩在沙發裏呼呼睡覺,這得歸功于一劑昏睡紅茶。
“安心休息吧太宰前輩,在你醒來之前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就是這個門...啊橫濱鎖王保佑我,我可不想打破玻璃再進去啊QAQ。”
因為那樣一點也不酷。
也許睡夢中的太宰治真的聽到了她的懇請,再第三只一字夾折斷的同時,鎖芯終于轉動了。
推拉門滾動在軌道,咯噔一下,門開了。
那種膩呼呼的詛咒撲面而來,就像詭異的雲。
緊接着,腿上涼冰冰的,像一只小手,順着她的大腿,糾纏着往上爬。
不過,這些僅僅是感覺罷了。
桃季侑梨又沒有咒力,在她眼裏,這就是一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客廳。
這只咒靈并沒有敵意,所以少女沒有選擇拔刀。那只咒靈爬到背部,嬉鬧間扯到那把特級咒具。
出鞘的刀外洩咒力,受到驚擾的咒靈像害羞的孩子,一溜煙,不知道藏到哪處去了。
少女嘆嘆氣,拿出一支手電筒四處翻找,不再理會那只調皮的咒靈。
屋外有帳它跑不掉的,反正咒物回收的同時,這些吸食執念的污穢也會自己消散吧。
屋內還沒有落灰,仍然保持整潔。可見主人生前是個熱愛打掃的人。
電視背景牆分割多個格子,有書籍,有擺件,還有一朵枯萎的水仙。氛圍太過平靜,似乎不尋常的只有剛剛那只咒靈。
一個他人口中的“誘拐犯”,生活這麽...平常嗎?
直到幾張照片出現在少女的視線範圍內。
這些照片被整齊的貼在餐廳的黑板牆上。到也不是什麽關鍵證據,相片稀奇的構圖格足以吸引人。
桃季侑梨走近料理臺,拿起相框。照片上的山田涼介裝着正裝,捧着金色獎杯笑得開心。
“文學月刊20xx年年度最佳賞...”
這張照片是在公寓樓下拍攝的,山田涼介本人并沒有站在構圖正中央,左手捧着獎杯,右邊袖子皺皺巴巴,像是誰挽着他。
相框放回原處,桃季侑梨馬上去檢查那面黑板牆。
果不其然。
這些被主人精心挑選的照片,全部只有山田涼介一個人。什麽游樂園、動物園、美術館,一張張全部都像是“全家福”。
一個人的全家福。
比比皆是的詭異相片另桃季侑梨不寒而栗,不屬于她的恐懼從發梢爬向大腦。
接着開始耳鳴,冰涼的嘆息混着刺耳的聲音直接傳達給她的痛覺神經。
“奇怪...我明明沒有在害怕啊...”
顫顫微微發抖的手握住刀柄,卻做不出拔刀的動作。腿又酸又麻,已經不受控制跪坐在地上。
“好燙...”
少女嗆出口水,大口大口喘着呼吸,灼燒的氣流始終不肯放過口鼻,辛辣辣的痛。
目光搖擺,桃季侑梨已經看不清了。
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刻,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玻璃打碎地面,而少女墜入深海。
“名字嗎...我的名字?”
“名字?那是什麽?”
身體失重,下墜,沉淪。
海水湧入口鼻,她快要和魚化為同類了。
耳邊是海在唱歌嗎?鯨鳴,游魚,深海吐泡泡的聲音。
蝦蟹在啃食她的□□,她是卻不覺得疼,又或者說,她不記得疼痛的概念。
不知過去多久,失去名字的少女再次醒來。
現在是夜晚,她身處一間木屋。木屋有很大一張工作桌,面向窗子。
屋內沒有人,少女左顧右盼,好奇的像個新生的幼童。她沒有意識,也沒有□□,就連移動也是飄着。
“我回來了。”
木屋的主人回來了,他的打扮就是尋常高中生。
回到家卸下領帶,名劄別在背包的背帶上。這位高中生的名叫——山田涼介。
十六歲多好的年紀啊,他歸家很晚是去街角的出版社做雜工。
今天是月末,他拿到了這個月的工錢。
“第二十一筆,明天就能買下那臺相機了。吶,阿紫你說是吧。”
“買下相機後,我們一起合照一張吧阿紫,你的成長,還有屋子裏的變化都能記錄下來了!”
山田涼介高興十分,他從不藏匿自己的情緒。捧起那株名叫阿紫的水仙,小心的撫摸花瓣。
肚子餓了,就去廚房。哦不對,小小的屋子只能叫烹饪區域。
屋子雖小,生活卻并不糟糕。少年的廚藝很不錯,小小家充滿美好,也向往未來。
山田涼介有寫日記的習慣,飯後他又伏案動起了筆。
“阿紫,我最近在構思一個故事。故事的女主角也叫阿紫,真是個好名字啊。”
他奮起書寫,再次擡頭天快要亮了。霧蒙蒙的模糊一切,快要出生的太陽,熠熠生輝。
山田涼介一個翻身躺倒床上睡着了。
“晚安,涼介君。”
從水仙走出的一位娉婷袅娜的女性,她吻了少年的額頭,為他蓋好被子。
阿紫似乎注意到同為靈體的少女,對她輕輕笑了。
“噓。”
再一轉眼已是三年後,山田涼介成為一家名出版社的小編輯。歲月并沒有磨損他的少年心,他熱愛文字,并為之奮鬥工作。
“我回來了。”
西裝挂在門後,仍是這間屋子。
“我回來了。”
便利店的打折飯團,昨天剩下的牛肉蓋飯,這一餐也說的過去。
天亮以後,他去取一份原稿,那是社裏最德高望重的老師。
山田涼介渴望着,那位前輩能看看他的故事。前輩的訓誡,定是一劑良藥。
他的這篇文章什麽時候也能發表呢,他的阿紫那麽好,他想炫耀給其他人看看。
阿紫也那麽想,她彎彎枝丫,又出來散步。
他們不能相見,他們默契非常。一周後,這篇名為《水仙》的故事的的确确登上周刊大版面,署名卻不是“山田涼介”。
阿紫,被剽竊了,卑鄙的竊筆者。
阿紫走丢了,她再也沒有出現。
又過去三年,名為“田山進一”的新人脫穎而出。
而“田山進一”就是山田涼介的新筆名。
曾經的少年心磨損成衡量利弊的天秤,他确實有才,筆下的故事獨特、绮麗、別創一格。
他仍記得,那位竊筆者,甩了一堆錢。嶄新的紙幣鋒利異常,劃破他的臉。
不知道疼,也不記得那人說了什麽污言穢語。
現在山田亮介閉門不出,他早年喪父,母親也改嫁了。
“阿紫...阿紫...”
他總能夢見阿紫,血淋淋的問他為什麽不能保護好她。也能聽見阿紫說好想,好想再次見到他。
阿紫變了,少年又何嘗不是。這是長大的詛咒嗎?
少年不想長大,成人的世界虛假又肮髒。現在,他也是了。
今天的山田涼介格外興奮,瘋魔般的動筆,《堕臨》就這樣誕生了。
落筆的那一刻,他像年少時一樣,自顧自的睡着了。
“爸爸,爸爸不蓋被子會着涼。”
“阿紫,不可以打擾爸爸休息哦。”
女人牽着幼童,為他蓋好被子,接着俯下身,輕輕吻了他的額頭。
“祝君晚安。”
山田涼介痛恨這雙眼睛,他的妻女,他名為阿紫的妻女時常看不見了。
“騙人,那麽騙人,阿紫它怎麽可能不存在呢!!!”
“什麽名偵探,都是空有虛名罷了!你們不找我自己找!!”
山田涼介走過很多地方,大手筆的散播尋物啓事,僅僅是妻女曾經用過東西也好。他們一家那麽幸福,他們走過那麽多地方。
夜半時分,他甚至能感受妻子吻在他的脖頸。
之後他聽說橫濱有家武裝偵探社,專門處理這類特殊案件。山田涼介不顧一切的委托他們,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他日日前來。
最後,武裝偵探社接受了他的委托。
山田涼介總以為,搬到橫濱是件好事。不愧是異能者的城市,他的妻女再次出現了。
女兒阿紫有個好朋友,是樓上304的浩一小朋友。作為父親,山田涼介嘗試邀請浩一到家做客。
妻子阿紫,最近身體不好,總是害怕樓上304的佐藤先生。那個男人很吵,影響阿紫休息。
“涼介,我沒事,我只是想家了。”
“涼介,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作為女兒的阿紫很久不出現了,山田涼介很多次詢問放學歸家的佐藤浩一,卻被對方的母親當成了患有精神疾病的誘拐犯。
日子如此,山田涼介的眼睛逐漸看到顏色了。
一入秋,秋雨綿綿。
今天他一整天沒有動筆,他去找阿紫了。
站在高處吹着冷風,淋了雨的山田涼介知道,他的妻子沒有多長時間了。
牽着手,就像年少時那樣。
我們相擁,我們共享未來。
“吶,阿紫。原來你的眼睛是紫色啊。”
“真好看,我回來了。”
“阿紫。”
那個人碎掉了?
靈體般飄蕩的少女想。
很快,她也感受到迅速墜落的疼痛。被人拉扯着,一遍又一遍體驗失重再失重。
雖不覺疼,也并不理解動作重複的意義。她呆滞着接受這些信息,一次比一次深刻。
“桃季小姐?桃季小姐!”
有個聲音出現的突兀,和失重呼嘯的風相比,有些模糊。
“桃季小姐?桃季小姐!”
桃季?那是什麽?
那是你的名字。
“睜開眼睛,桃季侑梨!”
最後一次感受墜樓,她好疼,什麽也抓不住。
疼痛帶來清醒,桃季侑梨條件反射一樣直起上半身。尋找救命稻草般鑽進眼前人的懷裏,這時她才發現,腿上又麻又冷。
身上的襯衫連帶着黑袍濕了個透,她也不在乎什麽了。濕漉漉的腦袋就往人家懷裏蹭,顫抖着聲音哭哭啼啼。
“太宰...前輩。”
“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