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屬下有龍陽之好 撓人的甜味
第23章 屬下有龍陽之好 撓人的甜味
蕭應懷氣笑了。
手裏的羊毫筆“啪嗒”一聲磕在了桌上, 對着暗處說了句:“把人給我帶回來。”
宮德福觑着帝王臉色,吓得噤若寒蟬。
天爺啊,這祖宗怎麽一天不看着就闖禍啊。
另一邊宋儉簽名沒要到不說, 還摔得手心滋滋冒血, 好不容易進了東陵閣, 卻聽徐羨說祁景之今天拉肚子沒進宮。
宋儉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站在東陵閣門口, 抱着自己的小粉扇子淚眼婆娑。
徐羨有些不忍,說道:“宋大人若有要事, 下次他來了我可以代為轉達。”
宋儉剛點頭應下, 禮部大門外就出現了天察司暗衛的身影。
好消息:是十七和十八。
壞消息:他們是來押他到禦前的。
十七依然穩定的閉着嘴朝他發送摩斯電碼。
十八:“陛下很生氣。”
十七點頭。
十八:“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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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嗯)”
宋儉天塌了。
不是, 他又幹什麽了他??
到了禦書房後十七十八就咻一聲飛走了,宋儉看着待在門口的其他人——
小馮子, 小桂子,小五子,宮德福。
都一臉關愛與同情的看着他。
宋儉眼角的淚還沒擦幹:“?”
“我犯天條了?”
他不就去要個簽名嗎?還沒要到!還摔破了手!
嗚嗚。
宮德福壓低聲音勸慰道:“宋大人,您該認就認,千萬別和陛下頂嘴啊。”
宋儉吸吸鼻子, 一副可憐相:“我知道了。”
他推門走了進去, 剛走兩步。
“把門關上。”男人冷津津的聲音傳來。
宋儉也不吭聲,乖乖把門關嚴實, 然後轉過身來,看向眉目壓得低沉不悅的男人。
“誰教你如此膽大妄為的?”
宋儉抖了一下,靜悄悄的站着。
蕭應懷:“你去禮部幹什麽?”
宋儉 :“屬下……屬下去找祁景之啊。”
蕭應懷眉毛一皺:“?”
怎麽又多了個祁景之?
少年站在禦書房中央,一張漂亮的臉蛋茫然不已,睫毛上還挂着幾滴晶亮的眼淚,好不無辜的模樣。
蕭應懷沉聲片刻, 扔了幾個字:“拈花惹草,男女通吃,荒唐至極。”
宋儉都沒反應過來在說誰,緊接着聽到:
“你當初若願意為了丹蘿與朕求情,朕興許還能成全你,如今倒好,什麽徐羨祁景之你都要去摻一腳,真當朕的前朝是你的後宮了嗎?”
宋儉眼睛越瞪越大。
不是哥們,不是不是不是?
蕭應懷:“眼睛瞪這麽大做什麽?”
宋儉立馬眯小了,不過還是勇敢的為自己發了句聲:“屬下和丹蘿姑娘是清白的!”
蕭應懷已經親眼見過兩次了,還聽眼前人親口說過喜歡宮女小丹。
他冷笑一聲:“你怎麽證明?”
宋儉那句“誰主張誰舉證”已經湧到了嘴邊,結果被男人盯了一眼,老實的咽了下去。
蕭應懷:“你最好能給朕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宋儉撓着手指,嗡嗡嗡說了一句話。
蕭應懷挑眉:“什麽?”
宋儉:“¥%%……”
蕭應懷:“……”
“你嘴裏也長了瘡?”
宋儉抿着唇。
蕭應懷:“大聲些。”
宋儉心裏一橫,扯着嗓子大喊道:“屬下有龍陽之好!”
“……”
宋儉臉紅了。
與此同時門外的小馮子小桂子小五子宮德福:“??”
小馮子小聲問:“宋大人剛才對陛下說什麽??”
小桂子:“嘶~~”
小五子看向宮德福:“師父,宋大人是不是對陛下說他有龍陽之好。”
這一刻門口站着兩個宮德福。
因為宮德福裂開了。
禦書房內宋儉喊完這句話,空氣凝滞了将近五秒。
宋儉先是臉紅,然後耳朵紅,最後連白皙的頸間都泛起了緋色。
哈。
該死的。
他頭快垂到胸口了。
蕭應懷:“所以你是要告訴朕,你喜歡的人是徐羨和祁景之。”
宋儉猛地擡起頭來:“不不不不不不……”
蕭應懷眸光掃向他胸口塞着的小粉扇子,宋儉注意到,連忙掏出來遞過去,又開始大聲表忠心:
“屬下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屬下不喜歡別人!屬下只喜歡……”
蕭應懷看向他。
宋儉喃喃兩句:“喜歡……”
嘶。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不對勁??
“喜歡什麽?”
宋儉話燙嘴一樣,在嘴裏滾了一大圈,艱難的蹦出幾個字:“喜歡當暗衛。”
蕭應懷嗤笑了聲。
宋儉臉更燙了,手裏的扇子捧在男人面前,抖啊抖,抖啊抖。
蕭應懷終于低頭,不過這回視線并沒有落在扇子上,而是落在了宋儉破皮流血的手心裏。
他微蹙眉:“摔跤了?”
宋儉也循着視線看了看自己的手,這一看不打緊,宋儉終于想起來疼了。
草草草,疼死他了。
“摔、摔了,在禮部的臺階旁邊……”
這語氣說得跟告狀似的,蕭應懷一看人,又掉出幾滴眼淚,眼圈紅得兔子一樣。
他拿走宋儉手心裏的扇子,對着門外叫了聲:“德福。”
宮德福聽到聲音趕緊跑進來:“陛下!”
叫的是陛下,視線是看着宋儉的,眼神裏都是掩飾不住的恐慌,翻譯過來就是:祖宗啊,不是說了別和陛下頂嘴嗎?
“傳旨下去,讓禮部把院子修整修整。”
宮德福忙點頭:“诶,老奴遵旨。”
“還有。”
宮德福腳步微頓。
蕭應懷:“取些金瘡藥來。”
宮德福:“是,陛下。”
他弓着身退出去,離開前還又看了眼紅着眼睛的宋儉。
哎呦,這祖宗。
宮德福離開後禦書房內再次恢複安靜,宋儉眨巴着眼睛,看男人手裏把玩着那把扇子。
他小聲說:“扇子是向別人拿的,屬下就是想去找祁景之要個……要個……題字。”
蕭應懷沒應聲。
宋儉:“真的陛下!”
他想解釋一下這件事的緣由,但是又不好把蕭永寧給出賣了,只能說:“屬下是因為喜歡祁景之的畫本才去找他的,沒有別的意思。”
蕭應懷不緊不慢的打量着扇子上的圖案,随口問了句:“什麽畫本?”
宋儉回憶了下:“香公子記。”
蕭應懷沒再說話。
之後小五子把金瘡藥送來了,除此之外還端着包紮的細布和消毒的烈酒。
蕭應懷:“知道怎麽上嗎?”
宋儉害羞道:“這是給我的呀。”
蕭應懷看笨蛋一樣看着他。
宋儉連忙自信答複:“我知道!”
蕭應懷:“就在這裏上吧,朕看着你,別到外面節外生枝。”
宋儉:“……噢。”
他站在禦案旁邊,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擺在這裏的藥和布,然後拿起了酒瓶子,沒想到剛一打開就被那沖天的辛辣味嗆了一個跟頭。
這這這這這……
拿這個消毒嗎??
宋儉咽了咽口水,看向了旁邊的男人。
蕭應懷掀眼:“讓朕給你上藥嗎?”
宋儉擺手:“不是不是。”
蕭應懷翻了本奏折來看,不再搭理他。
沒一會後。
“嘶嘶嘶嘶~~~”
“啊疼疼疼疼……”
“嗚……”
蕭應懷:“……”
他強行無視,提筆批折子,又過了一會。
“fufufu~~”
“fu~~~~”
“fufu——”
蕭應懷看去,發現旁邊的人正噘着嘴朝傷口吹氣:“Q3Q”
“?”
宋儉疼得眼淚在眼眶裏瘋狂打轉,見男人看過來,一個沒控制住,淚珠啪嗒一下就掉下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好疼啊!!!
宋儉:“嗚……”
他摔的時候都沒這麽疼,消個毒跟要了老命一樣。
蕭應懷深呼吸了一口氣,扣住他的手腕:“別動。”
他撕了塊細布,沾了酒幫他清理傷口中的稀碎石渣。
宋儉疼得忍不住化身一條固執的魚。
但扣着他的那把大手力道強硬得可怕,容不得他絲毫掙紮。
宋儉哆哆嗦嗦,眼淚和額上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才處理完,蕭應懷蹙着眉,一言不發的在他手心倒了些藥,然後很熟練的用細布把他的兩只手包紮好。
宋儉整個人都紅彤彤的,半跪在地上掉眼淚。
蕭應懷觑着他。
許久後說了句:“嬌氣。”
“這段時間不用過來了,回天察司休養幾天。”
宋儉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蕭扒皮居然還能主動給他放假?
“不願意?”
宋儉:“願意願意!謝謝陛下!陛下是大好人!”
蕭應懷鼻腔哼了個情緒不明的音。
宋儉從禦書房出來時宮德福和其他幾個小太監都站在門口,見了他,一群人連忙圍上來。
小桂子說:“宋大人,小的已經去禮部傳過旨了,那臺階有缺口的地方過兩天就修好了。”
小五子說:“宋大人,您的手上過藥了嗎?怎麽樣啊?還疼不疼?”
宋儉謝過他們的關心,搖搖頭:“好多了。”
他朝外走着,想到了什麽,轉頭問宮德福:“咱們陛下包紮傷口的動作怎麽那麽熟練,陛下他……”
“學過醫嗎?”
宮德福:“……”
他跟着宋儉的腳步,低聲道:“非也,學醫可救不了那時的大燕。”
宋儉:“怎麽說?”
宮德福:“咱們陛下十六歲的時候就跟着嚴翀大将軍上過戰場了,想來是那個時候學的。”
這倒是在宋儉的意料之外。
宮德福:“戰場上一向刀劍無眼,管不了你是皇室子弟還是大頭兵,更何況月戎國一向對大燕皇室虎視眈眈,咱們陛下是真真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不過是包紮傷口而已,咱們陛下會的可多了。”
宋儉點點頭,真誠的豎起大拇指:“厲害!”
宮德福笑眯眯的,還想說什麽,突然腳步一頓,猛地回憶起了宋儉話裏的關鍵詞。
“您剛才說什麽?”
宋儉困惑:“啊?”
宮德福:“是陛下幫您包紮的傷口?!!”
宋儉撓撓頭:“是、是啊。”
宮德福又掐人中了。
天爺啊。
之後的幾天宋儉就聽話的回了天察司休養,期間還有禮部的人過來找他,說祁景之進宮了。
宋儉兩只手包得跟粽子似的,挑了個時間又屁颠颠跑去了禮部。
這回禮部院子大變樣,那些暗藏“殺意”的臺階都已經修好了,他溜達去東陵閣,先在一衆官員裏見到了徐羨。
不能不說,徐羨真的很符合宋儉印象裏的文官模樣,高大清隽,膚白俊朗,一身紅色官袍穿得高挑又板正。
他聽宮德福說徐羨雖出生寒門,但才華橫溢極有見地,是承乾元年的恩科狀元,由蕭硬槐禦筆親賜,也是新朝以來最受器重的臣子之一。
巧了嗎這不是,都是陛下的寵臣,那更要打好關系了。
宋儉揮揮手:“徐侍郎!”
徐羨聽到聲音,擡頭笑道:“宋大人。”
宋儉兩只手跟哆啦A夢一樣,捧着扇子說:“我找祁景之。”
徐羨點點頭,很快帶着他到了東陵閣的一個小隔間。
徐羨:“他就在裏面,不過他這兩天……嗯,心情不是很好。”
宋儉又拱了拱圓手:“多謝徐侍郎。”
小隔間的門并不完全封閉,宋儉胸口以上是镂空的,從他這裏能看到隔間裏的人……呃,野人?
只見裏面身材魁梧的“野人”衣冠不整頭發蓬亂,面露兇光的拿着畫筆,正在紙上狠狠的畫着什麽。
宋儉沉默一瞬。
演我期末周?
他輕輕敲了下門:“祁景之?”
祁景之畫畫(恨)的手一頓,擡頭看過來。
宋儉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正想說我是你粉絲你能不能給我個簽名,就見祁景之現場大變臉色,柔弱的摔倒在旁邊。
然後沖着他抛了個媚眼:“哎呦,摔疼了,要宋大人扶才能起來。”
宋儉石化了:“……”
不是哥們。
我用零秒就猜出了你的性取向,你也來試試吧。
他好久沒動靜,祁景之撐着頭看他,聲音粗犷:“宋大人?”
宋儉努力的咳了兩聲,艱難道:“兄弟,你能不能先起來。”
祁景之他麽的長得比他還高比他還壯!
“……”
祁景之平靜的說:“宋大人,你變了。”
宋儉頭皮發麻。
下一秒,祁景之又嬌羞道:“變得更帥了。”
啊啊啊啊啊啊!!
宋儉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他顫抖着圓手伸出扇子:“你能不能給我在這把扇子上題個字,随便題一句香公子記裏的詞就行。”
看祁景之沒動靜,宋儉忙道:“謝謝你,感恩有你。”
祁景之:“宋大人與我客氣什麽,不就是題個字。”
他短暫的正常了一會,翻身起來接過扇子,刷刷刷在上面寫了一串詞。
眼看着還要在後面畫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宋儉趕緊阻止:“不用了!這就夠了!謝謝你!”
祁景之頓住:“那好吧。”
他把扇子還給宋儉,起身間看到宋儉包得嚴實的手,捧胸關心道:“宋大人,你受傷了。”
宋儉:“不礙事,不礙事,你先忙,我有空下次來看你。”
祁景之還要追他,宋儉吓得趕緊從隔間跑了。
身後祁景之的聲音餘音繞梁:“宋大人!你真帥!”
宋儉一個趔趄。
他一向知道藝術家的精神狀态都不太穩定,但沒想到這麽不穩定。
而且,他是不是和這哥們撞號了??
-
那天離開禮部後宋儉就把扇子送給了蕭永寧,蕭永寧果然很開心,不僅給他塞了好多好吃的,還把那天剛買的香公子記也借給他了。
蕭永寧說:“我這幾天已經看了好幾遍了,現在我把它借給你,你要好好愛護它哦。”
宋儉一看到香公子記就想起祁景之,很難想象以祁景之的精神狀态會畫出什麽樣的內容。
他忍不住問了句:“香公子記講什麽啊?”
蕭永寧也害羞了,扭捏着說:“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宋儉半信半疑的拿了回去。
他看了。
當天晚上宋儉都沒睡着。
香公子記的主角就叫香公子,因為身體懷有異香而得名,這種香味是在香公子十八歲以後才變得越來越濃。
而這種香味,會讓男子對他發.情。
宋儉:“……”
誰能不說一句祁景之的精神狀态超前呢,都畫上古代omega的男同本子了。
宋儉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的時候頂着老大兩個黑眼圈,飄出房間的時候把長鷹吓了一跳。
“大人!您被人打了?!”
宋儉點頭。
靈魂被人痛擊怎麽不算挨打呢。
他走進食堂問廚子:“師傅,今天有什麽好吃的嗎?”
廚子掀起簾子說道:“還真有,大人您等我一會,正在做呢。”
宋儉點點頭。
長鷹在食堂的梁子上蕩來蕩去,一會到這裏蕩着,一會到那裏蕩着。
宋儉看着他:“你幹嘛?”
長鷹認真道:“健身。”
宋儉:“……”
他張嘴打了個大哈欠,開始給自己做眼保健操。
眼睛也是身體的一部分,眼保健操也是健身。
廚子端着一個碗上來時,宋儉正兩只手指按着自己的四白穴。
“大人快嘗嘗,這是我做的荔枝酪!”
這段時間宮裏荔枝确實很多,宋儉從蕭永寧那也吃了不少,據說是長嶼一位姓夏的大人進貢上來的。
他看着面前擺盤精致的荔枝酪,還沒低頭就嗅到了荔枝的香氣。
廚子給長鷹也端了一碗:“長鷹大人,快來嘗嘗啊!”
長鷹一躍跳下來,十分絲滑且一氣呵成的坐到了宋儉對面,他嘗了口,然後豎起了大拇指:“好吃啊!”
宋儉低頭:“miamiamia~”
嚎吃!!
宋儉一整晚沒睡的疲憊蕩然無存,心花怒放的誇誇:“師傅你做的甜點太好吃了!比八福居的還好吃!”
廚子很驕傲:“那是,我們嚴家祖上就是做糕餅的。”
宋儉第一次知道天察司食堂的廚子姓嚴。
他先是很捧場的給廚子鼓了鼓掌,然後問:“師傅您叫什麽名字啊?”
廚子說:“嚴力力。”
宋儉:“?”
啥?
後面幾經确認,宋儉終于知道是哪幾個字了。
好。
好名字。
宋儉說:“嚴力力,你就是大燕掌管糕餅的神,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之後宋儉接連吃了好多天的荔枝酪,等手心的傷好得差不多去上班的時候,他人都被荔枝腌入味兒了。
燕寧宮裏,他剛一靠近,男人視線就凝在了他身上。
問了句:“什麽味道這麽香?”
宋儉一下僵住了,差點以為他覺醒了香公子的天賦。
好久才反應過來:“是荔枝!陛下!是荔枝!”
蕭應懷:“……”
這是吃了多少。
宋儉老實的站在一旁,蕭應懷掃他一眼,看到少年胸口鼓起圓潤的形狀,他沒說什麽。
直到起身打算休息時經過他才突然停住。
宋儉:“怎麽了陛下?”
蕭應懷伸手探向他胸口,一摸,好幾顆荔枝。
他拿了出來,攤給他:“莫要貪嘴,少吃些。”
宋儉:“。”
噢。
蕭應懷這夜剛過亥時就睡下了,但卻沒怎麽睡好,他翻來覆去,鼻尖始終萦繞着那道撓人的甜味。
是荔枝的香氣,但又不完全是荔枝的香氣。
那個味道比荔枝更甜,更膩,也更能擾人心神。
他做了夢,夢境昏暗模糊,許是夜裏,燭臺上的火苗遲緩的攢動着,蕭應懷不知自己身處哪裏,只見大紅的蠟燭在靜靜的燃燒。
燃了許久,蠟油從邊緣處滾了下來,像是眼淚。
像誰的眼淚?
蕭應懷動了一步,眼前的畫面如水波一般散開,驟然換成了另一副場景。
他在榻上,身下的少年淚水漣漣,眼尾小痣火紅,仿佛能灼人。
……
蕭應懷陡然醒了。
好不及時,宮德福恰好從外面進來,邊掌燈邊說:“陛下,該起身了。”
蕭應懷望着明黃的床幔,眉頭緊鎖。
宮德福想上前伺候帝王更衣,卻觑見帝王怪異的臉色,宮德福幾乎瞬間就明白了。
他後退一步:“陛下,老奴讓他們燒些熱水,您再休息會。”
離開燕寧宮後宮德福差人去了前朝,說陛下今日龍體欠佳,晚半個時辰上朝。
一大早燕寧宮就有許多小太監提着水進進出出,不過并不是宮德福嘴裏說的熱水。
仔細看去就知道,那水桶裏一絲熱氣也無。
蕭應懷到金銮殿時,天色已經熹微。
而此時的宋儉正縮在梁子上睡大覺,對所有事情一無所知。
天色大亮以後,宋儉終于醒了。
他慢悠悠的往外走着,沒一會在外面撞上了黑大帥。
他嘬嘬嘬叫了兩聲:“黑大帥!”
黑大帥“汪”的一聲跑了過來。
下午宋儉接到一個任務,說是工部尚書程玉瑾身體抱恙,讓他去府上慰問一番。
他向宮德福再三确認:“我去嗎?”
宮德福:“是呀宋大人,陛下說了,辦好這件事的話這些天您就不用過來了,陛下允您再休息幾天。”
宋儉安靜了會。
為什麽覺得蕭硬槐是在故意趕他走呢?
宮德福:“宋大人您就放心吧,陛下肯定不是在故意趕您走的。”
好,更确定了。
他領了旨:“保證完成任務!”
“啊對了,慰問禮的銀子能給我報銷嗎?”
宮德福趕緊從懷裏給他掏了一包銀子:“陛下給的。”
宋儉接過來:“(。¥ v ¥ 。)”
宮德福笑眯眯的拍拍他:“大人啊,這次可是陛下親口允您出宮的,您放心的去,程大人那邊花不了這麽多銀子,您該吃吃該喝喝。”
沒等宋儉再問,宮德福就又小聲說:“陛下允的。”
宋儉忍不住想。
蕭硬槐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啊?
得不出答案,宋儉也沒有再想,他拿着錢高高興興的出了宮。
一路上宋儉腦子裏都在琢磨工部尚書程玉瑾,因為這名字有點耳熟,但宋儉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他心裏嘀嘀咕咕,去街上買了兩包米,拎着朝程府走。
結果巧的是,他人剛到就和另一波宮裏來的人馬撞上了。
為首的太監宋儉有點眼熟,見過,也是宮裏的老人。
那太監朝他笑道:“宋大人。”
宋儉看了看他們身後擡着的東西,問道:“你們也來慰問程大人啊。”
太監說:“是,遵陛下旨意。”
宋儉好像明白了。
合着從一開始就派了兩撥人來。
那他買的兩包米算什麽,宋儉低頭看了看,哦,算領導龍眼識珠,知道他摳搜。
不過宋儉也很容易想明白,這包銀子其實一開始就是賞給他讓他出來玩的。
這蕭硬槐,不僅硬,人還怪好的嘞。
宮裏來人陣仗一向很大,這太監挂的是天子名頭,程府門口烏壓壓跪了一大幫人。
宋儉混在其中看了會,突然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嚯。
這不半挂公子嗎?
他總算想起來在哪聽過程玉瑾這個名字了,半挂公子當時在大街上欺負人,嘴裏嚷嚷的可不就是工部尚書程玉瑾嗎?
宋儉撓了撓頭,等大太監說完那些客氣話,被程府的人畢恭畢敬送走後,他才清清嗓子咳了聲。
程府的人齊齊看向他。
宋儉兩包米拎到臉旁晃了晃,笑道:“程大人,我來看看您。”
程玉瑾當然認得他,趕緊拱了拱手:“宋大人,您客氣,老夫怎麽擔得起大人如此挂懷。”
宋儉:“擔得起擔得起。”
他把手裏的米遞過去:“陛下很擔心你啊程大人,要快快養好身體繼續為陛下效力才是。”
說着,宋儉看向了旁邊臉色十分難看的半挂公子,狀似無意的感嘆了句:“令郎養得可真好啊。”
程玉瑾陪着笑:“哎呦,宋大人哪裏的話。”
他在門口和程玉瑾寒暄了一堆廢話,又“關心”了幾句半挂公子,然後才揮揮手溜溜達達的走了。
宋儉走後,程玉瑾的目光變得沉重起來。
他看了眼自己不争氣的兒子:“你和宋漸接觸過?”
半挂:“爹,我、我我沒想和他……”
程玉瑾:“陛下不會無緣無故讓天察司的人來府上,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半挂聽不太懂:“來了又如何,他什麽也沒說呀。”
程玉瑾冷笑一聲:“天察司那幫人可不是什麽善茬,秦孝源當年倒臺時被清算幾十條大罪,你當真以為那都是秦孝源做的。”
他看向宋儉離開的方向,嗓音壓得很低:“天察司從設立開始,做的就是抄家滅族的活。”
話音剛落下,天邊轟隆一聲炸響一道驚雷。
另一邊宋儉慢慢悠悠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看到什麽新鮮的小玩意兒就買下來。
自己買一份,也給蕭永寧買一份,買完想了想,又給領導買了份。
嗐,賄賂領導嘛,他現在做得可是爐火純青。
宋儉手裏拿着串糖葫蘆,邊走邊吃着。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飄起了雨,剛開始還小,走了兩步雨點就開始像石頭一樣往下砸。
宋儉左右看看,趕緊捂着自己的糖葫蘆往旁邊小巷裏的破棚子下躲。
他咕哝:“怎麽突然就下雨了。”
正打算抹把臉上的水,餘光忽然一頓,看到角落的柴堆旁靠着一個人。
宋儉皺了皺眉,朝那邊走去。
“別殺我……”
那人渾身又髒又臭,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态。
宋儉看了會,發現居然是那天被半挂當街欺負的小髒人。
他彎腰輕輕戳了戳地上的人:“兄弟,你怎麽樣了?還好嗎?”
那人猛地睜開眼睛,慌張的朝後躲:“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宋儉吓了一跳:“不是兄弟,我沒殺你啊,我沒殺你。”
那人眼神渙散,虛弱無比。
宋儉眨了眨眼,把自己手裏的糖葫蘆遞過去了:“你吃吧,你看起來好多天沒吃飯了。”
那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把糖葫蘆攥進手心裏,狼吞虎咽的吃進嘴裏,連核都沒吐。
宋儉看他身上的裝束不像京城人,想了會還是問道:“兄弟,你叫什麽名字,你是哪裏人啊,來京城有什麽事情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我幫你。”
怕眼前人不信他,他還從荷包裏掏出好幾塊銀子給他。
“你拿去吃點東西吧,再找個店住下,今天下這麽大的雨你在外面……”
他話還沒說完,地上的人就慌慌張張的爬了起來,宋儉都沒來得及伸手,他就已經連滾帶爬的跑了。
而在他剛才坐過的地上,掉着一塊磨損的令牌。
宋儉拿起來看了看。
上面寫的字是:長寧,府丞令。
京城連下了兩日大雨,霧蒙蒙的陰沉。
金銮殿上。
“陛下!長寧急報!寧河兩岸堤壩決堤了!”
蕭應懷手裏拿着呈上來的汛報,嗓音冷出了冰碴:“混賬!朝廷每年撥到長寧的治河款都用到了哪裏?”
帝王大怒,滿朝文武低着頭,無人敢出聲。
就在這時。
“陛下!微臣啓奏!”有大臣站了出來,弓着身大聲說道:“微臣要參工部侍郎林和暢瞞報長寧汛情!”
因為這幾天京城下雨降溫,林和暢剛染了風寒,他吸着鼻涕擡頭看過去:“啊?我?”
蕭應懷眉頭擰得死緊。
那大臣還在說:“堤壩被洪水沖塌絕非一日之事,按理說早該顯露出端倪,可就在不久前林和暢還與陛下說寧河下游已經加固,還說地方官員疏散了兩岸百姓,如今看來他竟是滿口謊話!定是蓄意欺瞞陛下!請陛下明察!”
工部都水司郎中聽完這些話吓得趕緊先跪下了,他慌忙說:“陛、陛下,這事的确一直都是林大人在負責,從、從從從長寧傳回來的汛報也一直都是先由林大人過目。”
林和暢擤鼻涕擤的鼻尖都紅了,他偷偷揉着鼻子,半天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不是,這是參他啊?
蕭應懷手裏的汛報嘭的一聲扔到了林和暢面前。
林和暢驚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下了。
“陛下,這汛報的确是先到微臣手裏的,但微臣絕對沒有瞞報汛情啊!”
身後有人說:“誰知你是不是與地方官員沆瀣一氣蓄意欺瞞。”
“就是。”
“每年撥下去那麽多治河款,林和暢,你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林和暢出了一身冷汗,他伏在地上,聽到上方傳來男人的聲音。
“龐清,你去查。”
龐清是都察院左都禦史,他躬身道:“是,陛下。”
長寧河岸突然決堤,洪水來勢洶洶,都水司的官員大半都被派去了長寧,都察院連出幾位欽差官員去查案,一時之間,整個京城人人自危。
宋儉也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因為天察司這幾天不管白天夜晚都沒人。
他在食堂問廚子:“嚴力力,你上次見龍嘯和松風是什麽時候?”
嚴力力說:“大人,沒記錯的應該是三天前。”
宋儉摸着下巴,想了好一會。
“嚴力力,本大人覺得要變天了。”
嚴力力想了想:“是王家要破産了嗎?”
宋儉:“?”
“你少看點霸道王爺愛上我。”
嚴力力:“哦,那您能把香公子記借給我看看嗎?”
宋儉:“……”
怎麽人人都知道香公子啊。
他說:“這是長公主的畫本,我得問過她才能決定。”
嚴力力點頭。
因為天察司最近沒人,嚴力力也被迫放了假,宋儉正琢磨別人呢,他的活就猝不及防的來了。
宋儉:“抓人?抓誰?”
龍嘯搭着腰間的刀柄,冷酷的走進來:“工部侍郎林和暢,走吧大人。”
林和暢的名字宋儉并不陌生,他最近在燕寧宮值夜的時候不止一次從宮德福嘴裏聽到過。
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不清楚,只知道林和暢應該是犯了事,還是要抄家滅族的大事。
他跟上龍嘯的腳步,問道:“都查清楚了嗎?”
龍嘯:“都察院龐大人發了密信回來,陛下看完就下了旨。”
宋儉蹙了下眉。
這次去林府辦案的天察司暗衛不少,宋儉帶頭,算上龍嘯有九個人。
林府距離皇宮不算近,他們選擇了最便捷的一種交通方式。
飛。
穿來這麽久宋儉逐漸能掌握這具身體的內力了,雖然沒有恢複到原來的十成十,但七八成沒問題。
只不過來自現代人骨子裏的恐高還是難以克服,宋儉只能半眯着眼睛飛。
到了林府時,林和暢已經站在大門口等着了。
望着眼前黑壓壓的暗衛,他吸了吸鼻涕:“宋大人,其實不用來這麽多人,我不會跑的。”
身後的林府小厮丫鬟都偷偷抹着眼淚。
宋儉望向他的紅鼻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和暢從懷裏拿出一塊帕子,用力擤了擤鼻涕。
“溯嚕嚕嚕嚕——”
宋儉撓了下臉蛋,想了想,從懷裏拿出一顆荔枝給他。
“挺好吃的,你嘗嘗吧林大人。”
林和暢呆了會:“謝謝宋大人,現在都沒人相信我了,你還願意給我荔枝吃。”
宋儉拍拍他,斟酌着措辭:“你的紅鼻子很有說服力。”
林和暢:“……”
宋儉把他押到诏獄以後并沒有立即走,他在林和暢的那間牢獄門口蹲了會。
他偷偷問林和暢:“林大人,你到底犯什麽事了?”
林和暢盤腿坐在幹稻草上:“說來話長啊。”
宋儉有點急:“那你長話短說。”
林和暢安靜了會,吐出一句:“犯了大事。”
宋儉:“……”
“也別這麽短。”
林和暢:“宋大人對我的事情這麽好奇做什麽?您可是陛下的人。”
宋儉也不否認他後半句話,點點頭:“我是陛下的人,但我也是人,還是個求知欲特別旺盛的人,你跟我說說,說不定還能有反轉呢不是。”
林和暢根本沒抱希望,說道:“我說我是被人陷害的您會信嗎?”
宋儉再一次看向了他的紅鼻子。
joker之鼻,真的很有說服力。
他說:“你不騙我我就信。”
林和暢:“宋大人,我是認真的,雖然我不知道誰陷害了我,但我一定是被陷害了,而且是給人頂包了,他們串通一氣都不跟我商量!”
宋儉一拍腿:“太過分了!”
林和暢:“我清廉這麽多年,做過的最讓人不恥的事情就是給陛下送了一箱酸果子。”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吸溜了一聲:“最後陛下還讓我自己吃了,你不知道,我牙疼了好幾天。”
“別人是望梅止渴,我現在可以想果止渴。”
這事是宋儉的大鍋,他咳了聲,撓撓耳朵說:“沒事的,賄賂領導嘛,誰沒做過。”
林和暢唉聲嘆氣,對他揮了揮手:“宋大人,你回去吧,陛下這麽生氣,別到最後牽連了你。”
宋儉越發覺得林和暢是好人了。
但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做什麽,考慮半天最後對獄卒說:“獄卒大哥,你們給林大人吃點好的。”
這獄卒是宋儉的老熟人了,他之前下诏獄這獄卒天天給他送四菜一湯和大肘子。
獄卒說:“宋大人,我盡量。”
宋儉從胸口掏了掏。
獄卒還以為宋儉要賄賂他,吓得瞪大眼睛連忙擺手:“不行啊宋大人,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宋儉還在掏,掏掏掏,掏了半天掏出來一個撥浪鼓。
他轉頭給了林和暢:“無聊的時候玩這個吧,可好玩了。”
林和暢看着撥浪鼓陷入了沉思。
獄卒也陷入了沉思。
哈哈。
自作多情的有點尴尬呢。
他假裝很忙,剛要轉過去。
宋儉又叫了他一聲:“獄卒大哥。”
獄卒轉頭,眼前出現了一把荔枝。
少年笑得很乖。
“這個可好吃了,你也嘗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