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們需要我,我便要被困在……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你們需要我,我便要被困在……

雖然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得到了勝利, 但當現場的混亂漸漸止息、那些暈過去的修士被趕來的醫修們逐漸喚醒的時候,裁判席上的長老們騰出手來開了個短會,最終決定:

因為林修白使用的是未曾提前登記過的法寶, 加上謝酌臨時喊的那一嗓子“全力奏琴”被認定為是場外指點,于是林修白的第一的名次被作廢,順延至第二名, 只能拿第二的獎勵。

元嬰期擂臺賽的第一名落在了阚天縱頭上。

阚天縱醒來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臉上卻不見任何喜悅之色, 而是對着自己宗門的長老行了個禮:

“長老,勝敗乃分明之事, 贏便是贏, 輸便是輸。那瑤琴乃是林修白的本命法寶, 于此次切磋較量之中, 動用此寶實算不得逾矩越分之舉。何況他若一早使用這音攻的手段,我恐怕也贏不下他。所以, 這擂臺賽第一的名頭, 我難以接受。”

玄黃宗的長老嘆息道:“你怎麽就這麽倔呢?”

說着,臉上也浮現出黯然之色。

荀妙菱在圍觀擂臺賽之時瞬間破境,林修白以音攻之術幾乎将整個墜星谷攪得翻天覆地, 他們一前一後, 皆展示出歸藏宗弟子非人的資質。不過阚天縱的想法也情有可原, 總歸風頭已經被人家給占盡了, 那這個第一他們究竟要不要, 也沒有多大意義——一次擂臺比試而已, 他們玄黃宗又不是輸不起。再說,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的獎勵或許有些差距,但這些東西于阚天縱和玄黃宗而言, 實在不值一提。

“可名次是衆仙門的長老們一同裁定的。你可以不接受,去不去領獎便都由你吧。”玄黃宗長老拂袖離開了。

一直在旁聽他們對話的阚儀扯着阚天縱的袖子,憤憤不平道:“兄長,再怎麽說那歸藏宗的林修白也是勝之不武!你在臺上的時候不也指責他卑鄙嗎?為何要拒絕本該屬于你的名譽呢?”

“你不懂。”阚天縱衣衫微亂,面色泛白,即便垂首低頸,周身亦自有一股孤傲的氣質,“若非光明正大的勝績,我寧願棄之不取。”

“兄長,你這麽做也太傻了。對方都不講究什麽道義,你又何苦非要吃這個啞巴虧?我這就找那個林修白理論去——”

“住嘴。”阚天縱扭過頭,語氣加重了一些,聽起來不再像平日裏那樣毫無波瀾,“你又想生何事端?我與林修白之間的較量切磋,豈是你一個煉氣期能随意評斷的?你之前剛剛在擂臺上用捆妖索折辱他們的弟子,如今各宗長老已就名次一事作出公允評判,你又要跑去和歸藏宗争論,是想把他們往死裏得罪不成?”

阚儀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眼眶裏迅速泛起了一層晶瑩的淚花。她猛地站起身來,滿臉的不服氣,大聲地說道:“你又兇我,又兇我!自從我拜入玄黃宗,你就沒看我哪點是順眼的,一點小錯就對我挑三揀四、橫加指責。在我心裏,你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陣修,是最好的哥哥。可在你眼裏呢,我是不是就是個污點,是個天賦不行、腦子不靈光,連脾氣也讨人嫌的大累贅!”

她抹了把眼淚,賭氣道:“既然如此,那我再也不理你了!”說完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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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天縱被她這番連珠炮似的斥責弄得有些發懵,臉上還帶着迷茫的神情。看她轉身離開,剛想去阻攔她,已經擡起的手卻又緩緩放下。

……若能這麽簡單把她氣回家,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阚天縱年少時離開家鄉拜入玄黃宗,距今已經有幾十年。而他這個妹妹是十六年前所生,兄妹倆年齡差距太大,小時候沒什麽接觸是必然的,連長大之後的相處都是磕磕絆絆。

阚天縱的天賦即使在玄黃宗中也是佼佼者,自然也被家族奉為榜樣。族中長輩們常常以他為典範,激勵晚輩們刻苦修行……連他的父母也是一樣。

而阚儀,更因為是阚天縱的親妹妹,背負着與衆不同的期待。再加上她是父母幼子,飽受溺愛,在家人的鼓勵下循着阚天縱踩過的腳印拜入了玄黃宗。事情一開始還是順利的——

直到阚儀發現自己在陣修一道上平庸的天賦。

阚儀在拜入玄黃宗之前曾給阚天縱寫過信。

她是懷着對兄長的憧憬來到玄黃宗的,目标也是向兄長看齊。若做不了第一,那也要做兄長以下的第二。

那時的阚儀雖然有些小脾氣,但也是個活潑明媚的姑娘。

但阚儀在修行幾年之後卻很快發現一個現實:她的天賦根本就不在陣道上,甚至于連符道她都更加擅長一些。她不僅做不了第二,甚至還夠不到玄黃宗親傳弟子的标準。

于是她開始變得驕橫,對輸贏更是敏感,一點不順心的事就能惹得她雷霆大怒。

阚天縱把這些看在眼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解她。

他天性淡漠,覺得世間修士求道,最後都只能求自己。即使他出手将阚儀的性子掰正,能不能成功且不說,但她自己走不出這個死胡同,便永遠戰勝不了這個心魔。

……沒想到,這個問題卻一直僵持到了現在。

阚天縱其實想過許多辦法。

但沒有一個辦法是像如今這樣,通過讓阚儀徹底讨厭他,來達成目的。

阚天縱這邊的麻煩事剪不斷理還亂,但林修白這邊的狀态卻也不遑多讓——

擂臺賽結束後,各宗修士暫且回靈船上休息。而荀妙菱被謝酌拎回船上開啓了批鬥大會。

謝酌臉上帶着危險的笑容,用扇子直敲荀妙菱的頭:“瞧把你給能的,啊?要不是你林師兄攔着,你是不是就要當場突破元嬰,然後給所有墜星谷的修士整個五雷轟頂啊?”

荀妙菱鮮少看見自己師父這麽生氣的時候,只能捂着腦袋讷讷不言。

“那串佛珠呢?”

“……帶着呢。”

“騙鬼,我明明看見你把它給解下來了!”

“可是這佛珠它妨礙我看阚天縱的陣法!”

謝酌差點背過氣去:“你說它為什麽攔着你看陣法?還不是因為你看了就要破境?平時那麽聰明,這時候就給我裝傻是吧?”

“師父,你先別管我了!”荀妙菱焦急道,“你快去看看林師兄啊!”

林修白斜倚在桌案前,半垂的指尖似觸未觸地懸于琴弦之上,眸光霧霭沉沉,望向窗外深深的夜色。案上瑤琴泛着冷光,仿佛凝着化不開的哀傷。昏黃的燭火搖曳,似乎連他單薄的背影都染上了三分凄涼——

他的神情悵惘,瞳孔失焦,仿佛整個人都要碎了。

剩餘幾個親傳弟子們縮在一旁,想安慰他卻又不敢開口,生怕哪句話把他給刺激得直接風化了。

謝酌:“…………”

是了,現在棘手的麻煩可不只荀妙菱一個。

而且,那時候也是他情急之下讓修白奏琴來打斷荀妙菱破境的。

這下墜星谷是保住了,但林修白的夢想保不住了。

“咳,修白啊,這次是師叔不好。”謝酌走過去,溫柔地道,“是師叔不該叫你在擂臺上撫琴。你那時候還在跟人切磋呢,狀态不好,琴聲也兇了點……”

“師叔,您無需再寬慰我了。”林修白唇角勉強勾起,扯出一抹毫無血色的笑意,眼中滿是失落,“如今我已然明白,自己的琴技實在是不值一提,難登大雅之堂。這些年來,難為師父、各位師伯師叔、師弟師妹們包容我,竟無一人向我抱怨我的琴聲難聽……”

這廂謝酌還在努力地找補,他搖了搖扇子,走了兩步,道:“這個,琴之一道嘛,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會有不同的感悟,彈出來的音色也是不一而足。你的琴聲不是難聽,而是特別……”

謝酌覺得自己沒說假話。

天底下彈琴難聽的修士沒有幾萬也有幾千吧,有誰能像林修白這般彈出殺傷性如此強的琴音?怕是專攻音殺之術的樂修都只能甘拜下風。

這怎麽不算一個優點呢?

“師兄。”只見荀妙菱站出來,一臉鄭重道,“我們之前沒有跟師兄說實話,不是刻意欺騙你。而是師兄你是真正的愛琴之人。每當你奏琴之時,你全身心沉浸在琴聲之中的風姿往往比那特殊的琴音更加引人注意——我們不知不覺就走神了,反倒沒有覺得你的琴聲有多難聽。”

林修白緩緩眨了眨眼,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真的……沒那麽難聽嗎?”

荀妙菱語氣輕松:“真的。你彈琴再難聽也不至于把整個墜星谷的人全都放倒吧?今天這場意外,主要責任還在我師父——是他叫你全力奏琴,而你如今又是一個元嬰修士了。将靈氣灌注在琴弦中演奏,與音殺有何區別?”

謝酌挑眉,瞥了荀妙菱一眼:這說的有點強詞奪理了吧?音殺歸音殺,難聽歸難聽啊。

荀妙菱:那您自己來哄林師兄!

謝酌沒有意見了。

只見窗邊的林修白抿了抿唇,抱起自己的瑤琴,沒有說話,手指卻在不斷撫摸琴弦,那模樣看起來可憐至極。

荀妙菱則趁熱打鐵,去拍他的肩膀,道:“何況師兄你也不必灰心呀。你現在都是元嬰修士了,壽逾八百載。古人雲,勤能補拙,學可醫愚。從今日起,你就當自己是個不懂琴音的人——慢慢去學,慢慢糾正,總有一天可以彈出你心中的琴音的。”

“彈出心中之音”,這句話可以說是說在了林修白的心坎上。

他的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和了起來。

“師妹說的對。我雖然愚笨,但也有向琴之心。”

說着,他臉上流露出一絲遲疑。

“只是,若僅我一人操琴演奏,只怕難以察覺并糾正其中謬誤。還需得有知音之人,能替我指出其中不足……”

“找我師父呀!”荀妙菱理所當然道,“他懂琴、修為在化神不會被琴音震暈過去、而且還經常閑着!”

謝酌:“……”這個逆徒!!

然而,謝酌雖然生氣,但看着林修白那期待的眼神,面上還是露出了一副支持鼓勵的神情:

“今後你盡管來找我便是。”

只是怕法儀峰上的飛禽走獸要不得安生了。

“多謝師叔!弟子一定勤勉練琴,不辜負您的期望!”

“……”其實你不勤勉一點也可以的!

夜幕之上,月光湛然。

靈船們翺翔在雲霧之間。

某艘靈船中,幾個衣着華貴的人正焦急地圍在一個少女床邊。

少女那如墨般的長發肆意地鋪散在枕間,襯得她的面容愈發蒼白如紙。原本靈動的眉眼浮現出一縷痛苦之色,令人見之生憐。

“藥都喝了,但還是不見好……這可怎麽辦?”依靠在床邊的婦人啜着淚,伏進身旁青年的懷裏,“她生下來就體弱多病。我待她如珠似寶、戰戰兢兢地養到這麽大,若是阿姝有個三長兩短,為娘也不活了……”

“娘。”那青年臉上的愁色也未褪,但還是安慰道,“妹妹不會有事的。”

不遠處的桌邊,還坐着一個紫衣少女。她對周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置若罔聞,只一心一意地研弄着自己手上的藥材。為了行動方便,她用襻膊把自己的衣袖摟起,雪白的素腕直接暴露在了燈光下,只是其中一只手腕上纏着一圈厚厚的繃帶。

滋啦、滋啦……那磨輪碾壓在藥材上的聲音讓那婦人無端地聽起了一股煩躁感。

“阿姣。”那婦人舉止端莊,聲音溫和,語氣裏卻帶着一絲隐隐的、無法再忍耐的意味,“你在那兒鼓搗什麽呢?”

程姣道:“我在準備參加靈素谷的醫修考核。”

“什麽?”那婦人臉上露出滿滿的疑惑,“你要去做醫修?”

青年眉間流露出一絲不安的神情:“……母親,別急。小妹只是說着玩的。”

“我不是說着玩兒的。”程姣拿起一旁的醫書,在燈下閱讀片刻,耳垂的輪廓被照的如霜雪般潔白,“我看到了他們的考核标準,考上的難度并不大。”

婦人啞然,似乎是震驚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一旁的青年這才猶猶豫豫地将今天發生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

那婦人面色一沉,目光如刀般狠狠剜向青年。然而,不過瞬息之間,她轉過頭去,臉上的冷漠與狠厲便如同春日暖陽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轉瞬之間,已化作了一副溫柔似水的慈母神情:

“阿姣,不是母親打擊你。醫修之途不好走,可謂是又苦又累。你如今在家裏錦衣玉食,什麽都不要你做,可當醫修不同,還得伺候那麽多病人……你一個嬌嬌女,怎麽挺得住這些磋磨?母親實在放心不下你。”

“何況,還有阿姝……阿姝離不開你。你是知道的呀。”

“這些我知道。”程姣擡眼,慢慢地說道,語氣極為柔和,卻吐字極為清晰,似平地而生的一陣驚雷,令周遭的氛圍陡然間緊繃,“可我終究不是大夫,無法治愈姐姐的病。何況,你們需要我,我便要被困在家裏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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