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危弦幾夜離情
淡水三年歡意
危弦幾夜離情
夜色深幽,莒縣城門下,立着一抹挺拔的身影,另一個黑衣男子半跪在地,二人低聲談道:
“我不在這幾日,京城可有什麽動靜?”
“回大人,鳌汶前日回京了,在禦書房和聖上談了很久的話,具體內容還不知,似乎……和夕遼有關。心仲和夕遼公主也是前天到得府邸,暫時在東苑的廂房安頓下了。昨夜黑旗軍有報,聖上似乎急着召您回京,有要事相商……”
“嗯,是何要事。”
“屬下不知,只是……似乎和三公主有關,因為,從前日起,公主府的動靜一直不小,三公主更是頻頻命人入府打聽大人的去向。”
“……”“好,我安頓好這裏的事,即刻回京複命。”
“夫人的傷……”
“這陸神醫江湖有名,就是脾氣怪了點,他既應下了,該沒什麽大問題。你先回去吧,我随後便去。”
“是,大人。”
跪立的身影稍立,雙腳輕移,閃身而去。
唐熬在原地又立了很久,思來想去,擡手撫上了前額,低頭便是一聲長嘆……
…… ……
翌日清晨。
蔓蔓青紗,藥香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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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園輕擡起雙手遮在了眼前,窗外陽光刺眼,她卻仍不願起身。
待艱難地爬起身來,這才發現,地鋪上空無一人,熟悉的身影不在。
“拖着那副破身子,又是去哪了……”
莫離園坐在床沿,用手理了理亂發正了正衣領,不多時,便聽到門外有人推門進來。
一個身穿銀色長袍的白發老頭兒,笑眯眯地負手而來,莫離園撇去一個白眼,悶不吭聲。
“你家男人一大早就走了,像是有什麽急事,留了銀子還要我給你傳個話,他兩日內趕回來,這些天……你就在我這好好呆着吧。”陸神醫一面笑嘻嘻地說着,一面兩眼緊盯在莫離園的臉,瞅得莫離園一陣惱。
“這家夥!”她揚起一拳捶在了床沿,撇着小嘴。“居然就這麽把我扔給個色老頭,太不厚道了!”
“色老頭?”陸神醫骨碌了兩下眼珠子,不禁笑道:“老頭子咱被人叫了幾十年賭鬼,還沒被人說過色鬼呢!你這丫頭,更不厚道。”
“瞧你那色迷迷的小眼兒!”莫離園十分不客氣地說道。
“咱是覺得你這丫頭有些眼熟,這才多看了幾眼,好好好,咱不看,不看了還不成?”陸神醫笑着閉起雙眼,裝模作樣地摸索着來到莫離園跟前。
莫離園像靠過來什麽髒東西一樣,立刻向床內縮了縮,又回道:“我這腿,你到底是有轍沒轍?人家一口一個神醫的叫着你,你也不心虛?”
“呵——!”老眼一瞪,好像聽到什麽笑話似的。“我又沒騙人我又沒裝病,我怎會心虛呢?”說罷,又深意地瞥了對面一眼,手中還撚着那撮須辮。
莫離園先是一怔,接着又定了定心神,閃亮地眸子瞪了回去。“你說什麽呢?我可聽不懂!”
老頭雙手一攤。“聽不懂便算了。”背過身去,似乎要往門外走。
“哎哎哎!”莫離園見他要走,開口攔道。“他不是留了銀子麽?留了多少?你可莫要趁火打劫。”
莫離園病歸病,心裏的小算盤,還是噼啪響,怎的也不會讓這麽個色老頭子從自己身上占了便宜去。
陸老頭果真住了腳,笑着回過頭,從衣袖裏掏出個青藍色的錢袋,向外一倒,咚咚掉出幾個碎銀和銅板。
老眼不屑地一眯:“你這娃娃長得真是不錯,可惜了,跟了這麽個窮鬼。”說着,揚了揚手中的空囊。“就這點銀子還是把全身都掏盡了,不是我說,這點兒破銀子,也就夠你吃吃白食占個床位的。”
“掏盡?”莫離園旁的話沒聽進去,這兩字倒是聽得清楚,一個猛子坐直了身子,喝道:“你個臭老頭子,把他身上的錢都拿淨了,他怎麽辦呀?”
老頭又是無賴地攤了攤手,努着嘴:“他願意,他樂意,咱攔也攔不住啊!”說罷,又很是得意地背着手,大步向門外走去。
陸老頭走到門檻時,剛擡起一支腳,微怔,又轉頭說了一句:“對了姑娘,夜裏天寒,鄉村僻壤,家畜滋擾,保重身體啊……”
莫離園不明其理地瞪着他,直到那銀白閃出了門外,屋門被合上,屋裏再次恢複了寂靜。
一直高揚的一對眉毛緩落了下來,莫離園蹙眉垂首,撫摸着搭在床邊的雙腿,久久,才嘆出了一句:
“這回是不是鬧得……太過了呀?”
…… ……
是夜,難眠之夜。
原因:白天睡了太多,虧心事多了太多,失眠了。
莫離園翻來覆去,直到額上都擠出了汗滴,思緒萬千,心中焦慮,無論如何也只是越來越清醒,越來越煩躁。
‘當當’幾聲,府外過路的梆子打過了子時。相比較後院的輾轉難眠,前院藥堂裏的一老二小倒是悠閑得多。
“骰子,屋外的門窗都關好了嗎?”
“關好了,栓也都上了。”
“嗯。牌子,西二房的姑娘睡下了嗎?”
“我怎麽知道?難道我還去趴人家床頭偷窺去?”
“咳……”
老者幹咳出一聲,捋着須辮,一手輕點在紙上。
屋內僅亮一燭火,火光微暗,案上落着兩幅圖紙,三人聚在案前,面色凝重。
老者伸手點了點一紙的左上角,擺上一錠碎銀。“東房屋頂上那一撥,肯定是來捉人的。”
黑衣小童咬唇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東房的人那麽少,倒像是來刺探的,我說躲在西房頂上那群,才是來捉人的。”于是,掏出一錠小銀子,擺在了紙上的另一角。
兩人瞪了白衣小童一眼,那白衣卻像掙紮了好一陣子,這才将手中緊攥的銀子,落在紙上的最下角,說道:“那姑娘漂亮的緊,我說,這兩撥是來搶人的。”
白紙上,三塊小碎銀,三足鼎立。
老者笑笑,身子向着旁邊一滑,手指在另一張紙上,又道:“好,接下來,我們猜猜……誰勝?”
這下白衣小童毫不猶豫,當機立斷地掏出一塊大錠的銀子,落在紙上一角:“這太明顯了,東房那波人,人雖少,我聞他們吐納平穩低淺,都是上乘功夫的好手!東房勝!”
黑衣小童聞言勾起一笑,另一角落上同樣大小一錠銀子,笑罷。“西房那群人,少說也有20 個,人海戰術你不懂?切!我說定是西房得勝!”
陸神醫至此,見到那兩個閃閃發光的大銀錠子端坐在紙上,眼中的光芒四射而去。
這兩個傻子,第一張紙,擺明就是糊弄你們的,呵!
于是,枯枝般地老手緩從袖中掏出一個大元寶,咚一聲,拍在了桌上。
兩個小童齊聲叫道:“姑娘勝?”
老頭笑着點點頭。
兩個小童不解地蹙起了眉頭,不多時,卻又聽那陸老頭猛地一道吸氣。
“啊!”老頭驚叫一聲。黑白小童皆是一愣,慌問道:“怎麽了,師父?”
老頭眼中的光芒映着這燭火,瞬間被放大了數十倍,竟将這幽暗的藥堂也反得明亮起來。
陸老頭手撚須辮,緩緩,吐出一句:“你們聞到了沒有?”
‘吸~’‘吸~’兩個小童整齊地晃了晃腦袋。
陸老頭極富深意地一笑。“是錢的味道啊!”
兩個小童先是一愣,接着嗤出一笑。“師父,太久沒見這麽多銀子了吧?”于是指向了桌上的幾錠銀子。
老頭卻是搖了搖頭,眼視遠處。沉聲說道:“是老朋友來了……”
兩個小童莫名奇妙地看了看師父雙眼放光視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桌前未完的賭局,一副茫然的樣子。
看樣,局勢要變……
…… ……
莫離園翻來覆去,輾去轉來,久違的失眠,今夜算是體會了個深刻。
也不知子時過去了多久,就在她煩躁至極的時候,門外的動靜,引起了她的注意。
“誰?滾進來!”
門被推開,一陣風掃過屋內,熟悉的藥香裏帶着淡淡得塵土味,只見一抹皎白如月的長袍及地,青絲飄曳,柔美絕倫的容顏上勾着一抹淡淡得笑意,手中扇面微啓,星眸閃耀。
能有這般嬌豔容顏的男子,除了金多坊的大老板金延,還能有誰呢?
“幾日不見,脾氣卻是一點沒變。”輕柔的聲音,劃過屋中。
莫離園身子一怔,緩又笑了出來。“怎麽是你啊!你可真厲害,這種小旮旯的地方,你也能找來。”
金延慢悠悠地踱了幾步,接着屋外月光細細打量了莫離園一番,這才又道:“瘦了些……臉色還好,就是精神不太足,腿,看樣是沒事。”
聞言,莫離園又是一驚,心中不禁罵道:這都什麽世道?和她朝夕相處的人看不出她得裝病,倒是一個個外人,瞅一瞅就能把她看個透徹了,這道理,她實在想不明白。
“那老頭子告訴你的?”莫離園不信這邪了。
金延随手撣了撣衣擺,仆仆風塵盡數落下,他走上前來,對着她笑道:“一路走來,第一個見得就是你。再說,我還不了解你?這世上你最愛的金銀財寶也要排第二,你最重視的就是這兩條腿,要是你的腿完了,現在哪還有可能安靜靜地坐在這裏?臉色怎會這般紅潤?”
莫離園未語,只是低頭又忱了一會兒,幾不可聞地自語了一句:“那他為啥會信俺呢?”
就在莫離園低頭沉思那檔子,屋外早已埋伏多時的人馬也已潛到了門外。
金延若有似無地看了眼門外,噙着嘴角的一笑,緩緩又道:
“你可知金延這趟回京,是為何啊?”
莫離園顯然也已察覺到門外的暗兵了,于是,擡手在封穴的雙腿上點下了幾處穴位,雙腳一擡,立在了地上。
筆直的身形,靈活的四肢,還是往日裏的那個神偷四環。她淡然地看着金延,回道:“給那皇帝小子跑腿去了。”
金延又笑,看她正向着門外走去,于是跟着她一路行到了門口,并未再上前,似乎是準備隔岸觀火。看了看園中,又道:“看來,還給你留了一堆爛攤子啊。”
莫離園未回他話,不以為意地走進了園中。
只見西邊的屋上咚咚咚地縱下一群黑衣人,來人有二十餘個,為首的那黑衣人打了個手勢,說道:“就是她,給我綁回去!”單手一擺,身後那數十人便向着莫離園的方向撲了過去。
莫離園淺笑,手腳就地轉了幾圈,疏絡下筋骨,接着一個飛縱,殺進了重圍。
青紗一挽別在了腰間,雙手負後,僅靠雙腳行矢并用,衆人只見一團青煙似的東西掠至眼前,根本來不及細看,只覺腦後一陣刺痛,眼前一黑,便倒去了地上。
紗去人散,那人形只是稍縱一下,即逝而去,黑影一個個傾倒下去,毫無招架之力,月下寒夜,似有一道道抽氣之聲回蕩在這園中。
金延索性靠在那門框邊,十分惬意地欣賞着這場打鬥,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小四的身手比起初識時利落了不少,下手卻也輕了不少,思及此,眉頭微皺。
詭異地攀上一笑,朝着那打鬥處,說道:“我聽說,唐兄這次被召回京,是有大事呢!”“好像是……三日前夕遼來使,替夕遼二皇子前來求親,求得……正是我朝的三公主元怡。”
莫離園腳下未停,得空處只瞥向了他一眼,似是在說:該我屁事。
“許是你還不知,那傳聞中的三公主由來只鐘情于一人,那就是……我朝堂堂一品監察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唐烜,唐大人!”
‘咚’一聲巨響。只見剛剛那輕紗掠去的地方,一黑衣人被那盈足正中腦後,只是,力道過猛,那人竟一頭飛撞在地上,園中泥地,生生砸進了一個土坑,那埋進去的腦袋,也沒了氣息。
園中僅剩的五六個黑衣,見此景,難抑地倒退了幾步,雙腿發軟。
金延得逞一笑,眼看着對面那月光中倍顯寒氣地一雙眸子,轉頭對月長嘆:“聽說,聖上為了不讓他親妹子遠嫁夕遼,就把三公主指給唐大人了,啧啧啧,還真是一時傳為佳話啊。”
‘咚’‘咚’‘砰’‘砰’又是幾聲巨響,血腥味漸濃。待金延不急不慢地擡頭再看時,園中僅立一人,風吹紗動,殺氣淩人……
含笑的俊顏微微颔首:是嘛!這才是他認識的小四嘛!雖然……心中一陣難過,總算,是讓自己贏了一把。
…… ……
藥房東屋的屋頂上,趴着七個淩風蕭瑟的單薄身影,吸氣連連,抖顫連連。
黑色的面巾後,露出晶瑩的一雙眸子,顫顫說道:“紅姐,我、我們還下去嗎?”
‘咕咚’吞咽下一口,為首那個黑衣艱難地說道:“眼下……形勢有變,對方傷殘的情報是假的,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後面的黑衣擦了擦頭上的汗,又道:“那……怎麽回公主啊?”
“就、就說……被別的殺手劫了去,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身後一衆姐妹,閃着水汪汪的大眸子,連頭連連。
…… ……
再說那同一屋檐下的藥堂裏,一老二小亦撲閃着眼珠子:驚得驚,吓得吓。
“這,這算怎麽回事嘛!”
“就是!我骰子活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麽高的武功呢?師父定是一早都看出那姑娘是裝病的了,這、這輸得也太冤了。”
陸老頭子卻始終未做聲,又是思量了好一會兒,這才捋着白須說道:“我就說眼熟,原來是她,竟然是她!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師父!你說什麽呢?”
老者一怔,理會思緒,轉又笑着将桌上的三錠大銀子揣入了懷中。眼透過那窗縫,望了望遠處那倚在門邊的一抹白色身影,笑着說道:“好啦,賭瘾過了,我要去會會老朋友了。”
陸神醫走到門前,拔出門栓,手中一滞,搖頭又嘆:
“沒想到,最後還是讓這小子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PS的話:】沒錯,上榜了,這次是不更都不行了,大家恨我也恨得夠久了,呵呵~~~
小金放出來了,閻王一家是不是也該出來溜溜了,好吧~~是俺手癢,忍不住了~~
ps到此,嗚嗚,攢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