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豬都跑了頭一批跟他交換的花已經冒了花骨朵,眼看着就要開了,林渙他爹每天守着那幾盆花等開花,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本來說沒有珍稀花種的秦婉也改了說法,只想問林渙那些花是跟誰換的,可惜林渙嘴巴嚴,就是不肯說。
他不願意說,秦婉也就不再問了,兒子如今開始讀書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也不是那種特別專橫的家長,非要把孩子把控在手心裏,拿捏得緊緊的有什麽用?
那日帶回來的婁氏說的榮國府的賈寶玉就是個好例子。
婁氏說,榮國府上下十來個主子、幾百個下人奴才,個個把賈寶玉看得和珍珠似的,養的比女孩兒還嬌氣,有個頭疼腦熱的能擾的整府提着心吊着膽不敢睡。
如今可怎麽着?
據說還沒正經開蒙呢,只在脂粉堆裏厮混着。
婁氏是少年守寡,只生了賈菌一個哥兒,平日裏對他嚴格要求,盼着他能出人頭地,如今已經開了蒙,也在學三字經。
這也太巧了。
秦婉讓婁氏只管在家裏住着,先讓賈菌養傷,又讓林風起随着述職的公文帶了一封信給榮國府去,看他們是怎麽個說法,叫人來接呢,還是在姑蘇雇人送婁氏回去。
送信去京城走水路也要半個多月,婁氏便安心住下了。
賈菌身上的傷也不算太嚴重,那些個纨绔本是想折辱他們,又觑着他年紀小,恐怕打的太厲害出了事讓自個兒吃上人命官司,都沒往死裏揍,只是不小心磕破了頭,傷了皮肉,看着可怖些。
秦婉叫人好醫好藥地用着,不過幾天,賈菌就能滿院兒的撒歡了。
林渙也多了個只比他大一歲的玩伴。
婁氏和秦婉商量以後,決定讓賈菌跟着林渙一塊兒讀書,怕賈菌玩的太過頭,之前學的知識全忘了。
于是,第二天,王舉人就發現課堂上多了一個小學生。
他前幾日因着一些私事不怎麽集中精力,今兒多了個人他還是能看出來的,便問這是誰。
因為賈菌沒有正經拜師,也沒有給束脩,他還以為這是林渙的伴讀。
林渙說這是朋友家的兒子。
至于其他的——小孩子又不懂權勢,沒必要也想不到搬出榮國府來震懾王舉人
王舉人自己腦補了賈菌是林家的窮親戚來借讀,畢竟賈菌身上穿的也不是什麽好料子。
婁氏少寡,又沒什麽體面,榮國府裏給的份例就是普普通通,還大多都是青色為主——那府裏個個都怕擔事兒,恐怕送錯了料子犯了忌諱,便盡挑些老舊的顏色給婁氏,同樣守寡的賈珠媳婦兒李纨那裏也是如此。
賈菌可不就看着灰撲撲的麽。
王舉人便有些輕慢。
林渙已将将把《三字經》背下來一半了,能從頭背到尾,卻還不能單拎出來一句就能接下一句,而王舉人總算想起來給他解釋一下這些句子的意思了。
只是他講的頗為枯燥,聽着便是死搬硬套的道理,那些文學典故也只是略提一提,不像古文學研究說的風趣幽默,而且林渙覺得他們講的東西好像不一樣?
就像“曰黃道,日所躔。曰赤道,當中權。”這一句。
王舉人說他們生活在一個平面,也就是赤道上,天圓地方,太陽繞着他們生活的地方轉,行走轉動的軌跡就叫黃道。
但是古文學研究說這是錯誤的說法,他說他們生活的是個球形,并不是平面,赤道只是這個球形的一部分,天圓、低也是圓的,而且他們生活的球是繞着太陽轉的。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說法。
甚至是悖論。
直接把林渙搞懵逼了,根本不知道該聽誰的。
他現在有了一起念書的人,當即問了賈菌到底哪個說的對。
賈菌只聽過王舉人那個說法,覺得王舉人是對的,林渙那個說法奇奇怪怪的,他們生活的平面會動?那他怎麽沒有感覺?
林渙想了想覺得也對,于是就去反駁古文學研究了。
結果所有的小妖怪都說是他們錯了,古文學研究說的是對的。
林渙:“啊?”
這可怎麽辦啊?到底誰說的對啊!
而為了取信林渙,古文學研究傳送了一個視頻給他看,那是未來監測到的地球表面以及銀河系的運動。
壯闊奇異的現象在林渙面前展開,蔚藍色的球撞開了林渙的思維,第一次在他的心裏掀起了波瀾。
書上也有錯的道理嗎?
三歲的他并不明白這是什麽感覺,卻頭一次了解到了學習的快樂——那種探索未知的全貌帶來的新奇與滿足填滿了他。
他在王舉人和古文學研究之中衡量了一下,選擇了相信古文學。
于是,他對賈菌說:“我朋友跟我說了,王先生說的是錯的。”
賈菌并不太相信,他覺得書上說的才是對的。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對方,林渙并不能把那段視頻給賈菌看,也無法用他現有的學識和知識解釋清楚,而賈菌則認為,這書既然流傳了那麽多年,必定是真理。
兩個人便争論起來。
起先只是小聲說,後面聲音便大起來。
一共這麽大點的地方,他們聲音一大,王舉人就聽見了。
他敲了敲桌子:“吵什麽?!”
然後也沒問,讓賈菌去後頭站着,還說:“之前上課林渙還不曾走神或是吵鬧,可你一來就有了擾亂課堂之事,可見是沒用心讀書,專來搗亂來了!有辱斯文!”
賈菌不服。
他從前是在賈家的學墅裏讀書,講課的先生是賈代儒,人年紀大不怎麽管事兒,又叫兒子賈瑞盯着。
賈瑞是哪個排面的人?根本壓服不住那些嫡派子孫,都是小孩兒聚堆的,學堂吵鬧些也正常。
也就實在鬧得不行了,他才會略管一管,往往吃虧的不會是那些在家裏受寵的,反倒是叫那些家境落魄的旁支罰站或是抄書。
這樣的事兒賈菌看了不要太多,立馬知道是這王舉人瞧不起他呢。
他向來是個淘氣的,脾氣也烈得很,立馬跳起來:“先生看不慣我便罷,可不該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他超大聲:“原是你的書講的不明不白,才叫我們有了疑惑,我們是在正經讨論課業,怎麽先生偏說我搗亂課堂?”
王舉人什麽時候被指着鼻子罵過?
他在家裏只一個寡母,一個柔順媳婦,素來都捧着他讀書,學堂裏因着審時度勢也沒人搭理他,如今卻被一個黃口小兒掀了臉皮,怎能不生氣?
他氣得胡子都瞪起來了,一副戒尺敲得啪啪響:“你……冥頑不靈!不尊孔聖!大鬧學堂!你這樣的學生我教不起!叫你家大人來,趕緊領回去!”
賈菌也氣紅了眼,梗着脖子不說話。
【一言不合:這發展快得我有點看不懂。】
【斤斤計較:啊這,感覺哪邊都不好說?到底是誰的錯?】
【心上人:不知道是誰的錯,但說實話我看這王舉人很不爽,教書也就那樣,還跟一個小孩子置氣。】
【紅樓我來啦:主要賈菌脾氣也不好吧,我記得原著裏他出現的時候是茗煙鬧私塾,也是一言不合就動手了。】
【弄堂:emm其實賈菌這性格也情有可原,畢竟從小沒了爹,賈府那地方都是勢利眼,能看得上他和他娘嗎?你們看李纨過得什麽日子就知道了。】
這弄堂說的也不無道理,賈菌從小兒就是受白眼長大的,日子也過得清貧,家外頭沒大人,就靠着賈府支應,還得婁氏陪笑臉兒說笑逗趣,養成了敏感多思的性子,又有些急躁易怒。
所以才一點就着。
林渙本是坐着的,他覺得是自己的不對,不該在課堂上問賈菌導致兩個人吵起來,現在還連帶着賈菌要受罰,心裏有些愧疚。
于是他也站了起來:“先生要罰就罰我好了,這不幹菌兄弟的事兒,是我先挑的話頭,菌兄弟是為了回我的話,他受了委屈,不是有意頂撞先生。”
若是換做尋常先生,可能摸着臺階就下了,可王舉人不樂意,他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自己做的決定能輕易推翻嗎?他還要臉不要?
更何況他還要靠着林家吃飯呢。
于是,他仍說:“叫你家大人來,我倒要問問令尊你這是哪裏的教養,敢頂撞先生。”
他習慣了孩子犯錯就找爹,卻沒想到這又戳中了賈菌的心事兒。
他本就是沒爹教養才總讓人欺負,最忌諱人家提起他爹,本來就生氣了,這會兒更加怒上心頭,當即搬起旁邊的書箱哐啷往王舉人腳邊一砸。
那書箱半開着,筆墨紙硯散了一地,團團黑的墨汁濺到了王舉人的衣角邊上,身上盡是黑點兒。
他大罵:“說我有辱斯文,你才有辱斯文!瞧不起我還披着先生的皮磋磨我!就是惡心人!你也配教書?!”
林渙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不喜歡王舉人,可卻做不到賈菌這樣有氣就撒,當即就覺得還是這樣直來直往潇灑些。
而王舉人呢?他被濺了一身黑點兒,又聽賈菌罵他有辱斯文、不配為人師表,一口氣沒上來,氣撅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