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誰和王舉人說了什麽, 他如今一改之前案子剛判下來的時候謹慎小心的作風,頗有點不把人看在眼裏的意思。
他還自己寫了一份訴狀遞上來。
林風起撚起訴狀紙看了看。
這訴狀頭一頁用朱筆敘述了王舉人賣女的經過,着重強調了當時王家家貧無力科考的困境, 又寫南宋黃震之在《詞訴約束》中所列舉的十種官員不得受理民訟的其中一條,即“非單獨無子孫孤孀、辄以婦女出名不受”的條例①, 以此駁斥林風起不該接譚氏的訴狀。
林風起都給整笑了, 這都威脅到他的頭上了。
他抖了抖訴狀紙,朝王舉人說:“你既然取了黃震之的《詞訴約束》條例,怎麽不記得他的十不受理裏有“不經書鋪不受,狀無保識不受, 你這狀紙只你一人寫的,并無其餘人作保,按照你的邏輯, 這一份訴狀也是要作廢的了。“
“再有,訴狀過二百字不受, 你這字數我仔細數了數, 可有二百一十八個字啊。”
【一言不合:笑死了,林爹斤斤計較的樣子絕了。】
【啊:對付這種傻批男人, 就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然他還特別自信覺得你是在針對他。】
【無語:普信男自古以來就有哈哈,林爹太壞了竟然還數字數, 笑死了,王舉人臉都綠了。】
王舉人臉确實綠了, 他前些日子剛得了“高人”指點,說是譚氏要起訴他并不合理,可以制造輿論,借此讓自己的名聲更好一些, 縣衙看訴狀就是走個過場,不會仔細斟酌。
怎麽這個林縣令還挨個數字數?!他寫的時候都沒這麽講究。
講究的林風起又翻了翻訴狀紙,看了一眼底下的譚氏和林舉人:“如今你們被賣的女兒已經找回,不如宣上來,一起審這案子。”
譚氏巴巴地看向門口,卻見茵夢從後堂走了出來,身上早已不是她之前看到的道袍裝束,頓時愣了一下。
茵夢朝她安撫一笑,轉身跪下:“大人,民女有話要說,民女如今已經自賣為婢,且簽的是死契,身家性命都在主家手裏,與家父家母再也瓜葛了。”
林風起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事兒,此刻再次聽聞也不禁感嘆這女孩兒實在聰明。
找一個友善的主家寄托己身,自陳與家中再無瓜葛,旁人再也說不得什麽。
譚氏從女兒出來就盯着她瞧,聽了這話豈有不明白是什麽緣故的?頓時淚如雨下:“何苦啊。”
給別人家做奴婢有什麽好的?她如今在莊子裏做活,簽的是長工的契書,人卻是自由的,真有什麽事兒解約了賠些錢就完事了。
可奴婢呢?主家有什麽不順心的随手就能打發了,若是犯了什麽事,随手就打死了,一個奴幾罷了,誰會在乎呢?
譚氏越想越覺得心痛。
可她知道女兒是為了自己好,她想叫自己安安心心地合離。
因此,當林風起問她要不要合離時,譚氏擲地有聲:“離!”
外頭一片嘩然。
這還是頭一次有女人主動要求離異的,在這樣一個社會時代裏,是多麽新奇的一件事?
譚氏聽見外頭嘈雜的議論聲,忽的想起王家村村長說的話,又說:“只是有一事,希望大人能替我做主,我若是與王慶合離以後,要重新立女戶,希望大人能替我将戶籍遷出來。”
村長既然說裏長他們不肯幫她遷戶籍,她叫官府幫她遷總行了吧?
王舉人氣紅了眼,只是他又不敢硬來,只哀求說:“你我多年的夫妻,當初貧賤之時互相扶持走過,我考中科舉也是你極力支持,如今竟一點情分都不在了嗎?”
他妄想以情動人,又恨因着茵夢之事讓他們夫妻走到這個地步,轉頭指着茵夢罵道:“可見當時賣了你竟是沒錯的,你才回家就鬧得雞犬不寧!實屬敗家的根本!”
【無語:我他喵血壓上來了,什麽垃圾東西啊,自己做錯了事情還要怪別人?黑心的畜生。】
【一言不合:他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是有錯的就很離譜,而且他真的不知道譚氏為什麽想跟他離婚嗎?當着譚氏的面指責茵夢也是絕了,我懷疑他腦子有問題。】
【斤斤計較:與其說他腦子有問題不如說他讀書讀傻了,可能以為普天下的兒女都必須愚孝聽父母的話不能有任何反駁吧,所以第一反應是指責孩子而不是反思自己。】
茵夢低着頭。
她自從知道自己被親生父親賣了便沒再對他有任何幻想,此刻聽了指責心裏也不難過,只替自己娘親可惜,也怕她聽了這話心裏不舒服。
誰知道譚氏又一個嘴巴子扇到了王舉人的臉上,罵道:“我只恨我當年性子軟弱聽了你的話沒早日來報案,到如今才看出你這幅蛇蠍心腸,你與我說情分,你若是顧着那一丁點的情分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肮髒事兒來。”
她用力過猛,近來總是搬弄那些花盆之類的,練了一身的好力氣,直把身形單薄的王舉人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才剛好的臉又腫了。
外頭的議論聲更大了些。
林風起輕咳一聲:“肅靜!譚氏想要合離的理由充分且合理,有人可有異議?”
無人應答。
他又說:“既王夢已經自賣,往後便是主家的人,與譚氏、王慶無關,因其是毫無意識的時候被王慶賣給了張遠,過後才有了一番苦難遭遇,現判王慶歸還其賣身的一兩銀子,為人父母,女兒出嫁必得出一份嫁妝錢,如今譚氏、王慶合離,雙方便各出一兩銀子,同時王慶需得補償王夢二兩銀子的創傷費,臺下諸人可有異議?”
這個創傷費還是林渙跟林風起說起的,他覺得茵夢實在太過可憐,就這麽被賣了,王舉人至多被問責,而不會有牢獄之災,問過了直播間的觀衆以後,才知道原來還有精神損失費這種東西。
銀子好啊,手裏捏着銀子才能有說話的底氣,他立馬就跟林風起轉達了這個精神損失費的問題。
林風起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如今縣衙接手的案子大多數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東家長西家短的,當場判案以後往往沒過多久,這兩家又會因為同一樣的案件對簿公堂,再有就是那些別的案件,譬如偷盜行竊傷人,往往将案犯關上幾天幾個月就放出去了,那些遭受損失的人家卻沒什麽賠償。
犯案的又多是當地的地痞流氓,個個都是老油條了,進來了又出去,又沒什麽損失,蹲幾天牢而已,所以出去還會再犯,讓縣衙煩不勝煩。
現在可好了,有了賠償的先例,往後看他們還敢不敢再犯。
他覺得這提議不錯,王舉人卻如遭雷劈:“大人,往常沒有這樣的例子啊!”
他這得出四兩銀子??他如今身上連半兩銀子都沒有,哪來的四兩銀子給這賠錢貨 ?王舉人窒息了。
林風起仍在說話:“這四兩銀子限半年內結清,若是沒有按時結清,就有官府強制結清,以房屋等物進行抵押。”
這一條例出來,王舉人徹底癱在了地上。
鄉下人家一年也花不過二十兩銀子,他這就得出四兩,叫他去哪裏弄錢?
譚氏倒覺得極好,她如今月錢二兩,拿出一兩給女兒也不心疼,她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交給女兒呢!
這一個鬧得轟轟烈烈的案子就這麽結束了,林渙在屏風後面看了全程,只覺得神清氣爽。
【心上人:突然覺得每天看林爹審案也不錯,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啊!】
【救救孩子:我這種不是很愛看小孩兒學習日常的人突然找到了歸宿!強烈建議歡寶開個直播分屏,我想看林爹。ps:不是不喜歡歡寶,是我真的很讨厭學習,每次看到書都忍不住痛苦面具。】
林渙噘嘴嘴:“你們騙人,肯定就是想看我爹,哼,等我長大了我也當個好官,讓你們天天看我斷案。”
【哈哈:哈哈,歡寶委屈但歡寶不說。】
【心上人:雖然不是很想打擊你啊歡寶,但是你還記得你和我們還有一個賭約嗎哈哈哈哈,還剩兩個月了哦,你的千字文還沒開始背呢,而且當官可不是光讀兩本書就夠了的,你得考科舉的。】
林渙捏緊了小拳頭:“不就是考科舉嗎,我一定行!你們不許看不起我!”
【白菜豆腐腦:行行行不會看不起你的,就是想提醒你馬上七夕了,你們那兒應該很熱鬧吧?】
【救救孩子:什麽?七夕?這不是小情侶才過的日子嗎?關我們單身狗什麽事兒?】
林渙看見他們說七夕,撓了撓頭:“單身狗是什麽?你們不都是人嗎?難道真的有小妖怪混在一起了?”
“而且七夕不是女孩子的節日嗎?歡寶是男孩子啦,不用過這個節日的。”林渙很确認這個,并且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聲。
英蓮立馬反駁他:“你前兒還跟我說要去拜七姐呢!怎麽今天又說不過這個節了?”
林渙哽住:“害,英蓮你別說話!我形象都沒有啦……”
甄英蓮嘻嘻笑:“你還有形象呀,特別能吃的形象嗎?你瞧瞧自己,這兩日是不是又胖了些?”
林渙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臉,遲疑:“真的嗎?”
甄英蓮說:“有一點?你看菌兄弟,他近來就瘦了,瞧着和你也差不多了。”
【一言不合:也沒有吧,正常的嬰兒肥,我記得我小時候好像也有一點點小肚子來着,照片裏的肚子都是圓鼓鼓的?】
【心上人:對的,歡寶是正常小孩子的體量!一點都不胖!反而賈菌有點瘦了。】
【紅傘傘白杆杆:本菌粉不請自來,菌寶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明明吃的和歡寶一樣多,怎麽反而瘦了呢?】
林渙看到了這句話想了想,好像賈菌确實瘦了?而且也蔫蔫的,好像不怎麽說話了。
就像這會兒,本來他們三個說好要跟茵夢姐姐一塊兒來衙裏的,結果就他和英蓮來了,賈菌卻不見了。
林渙問了英蓮才發現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兩個人急急忙忙回後頭去找賈菌。
進了園子才發現賈菌正坐在花房裏發呆。
林渙拍拍他:“你這是怎麽了?”
賈菌扭頭,看見是他們倆,松了口氣:“吓了我一跳,你們倆怎麽悄無聲息就來了。”
林渙撇嘴:“是你想東西太入神了所以沒瞧見我們。”
賈菌便把凳子讓出來:“是我的錯,只是最近事情多了些,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英蓮:“你有什麽事兒?最近不都和我們一起念書嗎?課業都是一起做的,還能有別的?”
賈菌嘆氣:“還不是我娘嘛,榮府一直不給回信,我娘又請人往金陵送信,結果你猜怎麽着?那邊住着的族人說什麽京城榮府的事兒和他們金陵賈氏有什麽關系,叫我娘自個兒往京城去。”
兩邊都不管他們娘兒倆,給婁氏氣得不輕,連帶着賈菌也發愁。
林渙迷惑了:“可是你們不都是姓賈的嗎?一筆還能寫出兩個賈字?”
賈菌說:“你不知道,我還是聽我娘和丫頭聊天才聽見的,說是當初榮寧二公原是金陵人士,後來跟着前頭的皇上以軍功封了國公,定居京城,結果發達了以後金陵原有的那些族人想靠上去,京城那邊不願意,兩邊就生了嫌隙,如今金陵那邊的賈家族人越發落魄了,榮寧二府卻十分昌盛。”
兩邊對比太強烈,金陵賈家族裏往上貼了一回結果被羞辱了一番,自然心氣不順,兩邊漸漸斷了往來了。
婁氏本以為再怎麽都是一個家族的,誰知道那邊怨氣頗深,竟說什麽起先發達了瞧不起他們,如今有求于人了反倒撞上去了。
林渙目瞪口呆。
他們林家一向人少事也少,哪聽過這種的八卦?自家人打自家人?
他忍不住問:“那你們現在可怎麽辦?”
賈菌也犯愁啊,林家到底不是自家,當客人住些日子就算了,總不能長久地住着吧?
他娘倒是說等過了七夕想借着林家的車回京城,可是賈菌不是很願意,賈府那些人都是高低勢利眼,從不将他放在心上,學堂裏賈代儒年紀大了,能教的學生有限,賈菌在那兒讀了小半年了,還沒在林家這半個月學的東西多些。
而且學堂裏他唯一能說上話的也就只有賈蘭一個,賈蘭叫他娘管着,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平常出來玩都不肯,哪有歡寶和英蓮好玩?
林渙拍拍他的肩膀:“可憐的菌兄弟,不要害怕,說不定明年咱們就能再見了呢。”
賈菌翻了個白眼:“才不要見你呢,省得你老在我耳朵邊上說自己聰明。”
英蓮默默吐槽:“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先把歡寶手放開,還有歡寶,你那個奇奇怪怪的笑容能不能收起來?兩個幼稚鬼!”
【白菜豆腐腦:明明是三個幼稚鬼啊英蓮你清醒一點!】
【心上人:願歡寶永遠保持現在這樣純真無邪的日子,我見過太多小時候又萌又可愛,長大就長歪走錯路的崽了。】
【哈哈:別的不多說,有咱們盯着呢,歡寶還挺聽話的,林家家風也不錯,應該不至于長歪就是了。】
【紅樓我來啦:唉,說起林家我就想起我的林妹妹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看見她,英蓮以後不會被拐賣,也就不會遇到薛蟠寶釵,也進不了賈府,感覺再也看不見我的林妹妹了。】
林渙眨眼,他聽他們說了好多次林妹妹啦,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讓這麽多人喜歡,不過她也姓林,肯定和他一樣是個好人!
甄英蓮仍在吐槽:“所以你們兩個到底跟不跟我一起七夕去拜七姐?要是不去我就和嬌杏、茵夢姐姐一塊兒去了!”
林渙立馬把前面自己說的“女孩兒才過得節日”給忘了:“去啊!我還要拜魁星、吃巧果呢!!”
【啊:古代七夕應該很熱鬧吧?明天能跟着歡寶過七夕了。】
【古文學研究:現在很多相關的傳統文化都失傳了,能記得的就只有牛郎織女了,其實古代的時候,七夕不止作為情人節來着。】
【無語:确實,我都不知道七姐是什麽東西。】
林渙立馬說:“七姐是保護我們這種小孩子的神仙啦!我娘說七夕拜拜七姐,七姐就會保佑我來年不生病也不尿床!”
【心上人:嗯??我聽到了什麽!歡寶你三歲還尿床?】
林渙捂住嘴,反駁:“沒有嗷,你們不要想多啦,這是我娘跟我說的,我一歲就不尿床了!”
他已經是個乖小孩了,從來都不尿床!
展眼就是七夕,一大早林渙就蹲在秦婉房外面等她出來,一邊蹲一邊拍門:“娘!該起床啦!”
吓得丫頭們趕緊開了門:“哥兒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林渙問:“娘起了嗎?”
丫頭蹲下身:“還沒起呢,早上夫人帶着我們去收露水去了,才剛歇下。”
林渙哦了一聲:“露水呢,先給我洗把臉,對了還有這個。”
他從懷裏掏出兩條紅藍彩線穿成的手環:“給姐姐們戴着玩,這是我才跟英蓮學的,姐姐們不要嫌棄。”
丫頭把那條繩子套在手上:“哥兒才編的手繩,哪有嫌棄的道理?”
她扭頭端出來一個五生盆:“前兒你說要兩個五生盆,院裏的幾個小丫頭忙活了好些天才種出來這麽幾根粟米苗,又求着花房裏頭的人用陶泥雕了房舍,種了鮮花藤蔓才得了這麽個東西,拿去玩吧。”
林渙把五生盆捧過來,只見上頭綠壓壓的粟米苗,中間穿插着好些花木,捧在手裏沉甸甸的:“都是姐姐們辛苦得來的,我回頭叫娘給你們多放月錢。”
他又對着直播間的人說:“這五生盆我預備着跟你們換東西的,只要那些小女孩能玩的能用的。”
【心上人:哈哈哈我還以為歡寶要抽獎,結果是換禮物嗎,不過換禮物也行啊,我前段時間剛買了一大包紮頭發的,苦于頭發太少用不到,幹脆和歡寶換了算了。】
【無語:本黑粉還是等一等過會兒的小東西吧,歡寶肯定會出去逛街的,外面肯定有那種特別精巧的東西,探春叫寶玉買的那些叫什麽來着?柳枝兒編的小籃子、整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②,歡寶你逛的時候也讓我們看看這些好不好?】
誰知道林渙說:“黑粉?黑粉就不給你康了,我要給好粉看!”
【無語:……我錯了,我就是說說QAQ,我是黑轉粉。】
林渙這才咧開嘴笑了:“那好吧,就給你看看。”
【心上人:歡寶學壞了哈哈哈,居然會威脅人了,不過探春叫寶玉買的這些東西真的很貴嗎?我記得原著裏說的是探春攢了很久的錢,有十吊,讓寶玉給她買這些。】
【紅樓我來啦:寶玉還說讓探春給小子們五百錢這些東西能拉來一車呢。】
林渙呆呆的問:“為什麽妹妹讓哥哥買東西還要給錢啊?我給英蓮買東西就從不收錢。”
【紅樓我來啦:探春的性格原因吧,她比較直爽,應該不喜歡欠別人的。】
林渙還是撓撓頭:“可是她給了寶玉就收了嗎?我覺得他們大家族都好複雜哦,我要是有妹妹,我就給妹妹買東西,妹妹不用給我錢,讓她給我做兩雙鞋襪就好了。”
【紅樓我來啦:确實,只能說他們兄妹關系不夠好吧,不過因為這個,寶玉也挺受诟病的,都說他愛惜女兒不過是表面,只愛她們漂亮的容顏什麽的,一旦牽扯到自己,這種愛惜就不存在了。】
林渙便嘆氣:“你們再跟我說寶玉,我感覺我都要不喜歡他了,以後要是在考場上看見他可怎麽辦呢。”
林渙總覺得既然大家都是小孩子,也都讀過書,肯定以後會一起考科舉的。
這兩個五生盆被林渙用來換了一堆的發卡、紮頭繩,其中那些發卡有布藝的,也有些是鑲鑽、嵌珍珠的,不過都不是真正的鑽石珍珠,看起來倒是亮晶晶的。
林渙先捧着去給秦婉看了。
秦婉拾起其中一個細看,問:“你這是從哪兒來的?”
林渙嘿嘿笑:“不告訴你!好不好看嘛?”
秦婉便點頭:“好看。”
現在的釵環大多都是單棍簪、插梳,或者就是發冠等,多數都講究垂在耳邊,宴會的時候戴着看着華麗,可日常時候就不大合适了,墜得脖子疼。
林渙拿來的這些雖說材料廉價些,款式倒是很新穎。
秦婉挑了個珍珠發卡,其餘的叫丫頭收起來:“回頭做衣裳的張媽媽來了叫她照着這樣的樣式做些新花樣來,再給婁夫人和封夫人那邊兒送一些過去。”
她吩咐完見林渙眼巴巴看着,便說:“你瞧這做什麽?你一個男孩兒用不到這些,回頭我叫人給你備些好的筆墨紙硯。”
林渙吐槽:“我才不想用這些呢。”上回女裝的經歷太過凄慘,他到現在還在記仇呢!
對了!他還沒問那個臨陣倒戈的人叫什麽呢!
“娘,咱們莊子上有個十來歲的哥哥嗎?長得挺好看的,就是性子壞。”林渙覺得自己不能昧着良心說人家長得不好看。
秦婉說:“哪有什麽哥哥?那莊子上都是花農,若有什麽哥哥,想必是那些花農家的小孩兒。”
林渙就皺巴着臉,他以為所有的花農都和譚氏一樣是個苦命人,想到那個欺負他的人也這麽慘,他就不是很生氣了。
【心上人:真不想告訴歡寶按那個人的氣質來說不可能是花農的兒子。】
【無語:噓,趁歡寶不注意刷過去,萬一以後再碰面呢,我就喜歡看歡寶尴尬的樣子。】
林渙還真沒看他們在說什麽,他正纏着秦婉也想玩投針。
秦婉指着外頭那群小丫頭:“她們昨天就曬了水,你可曬了水?沒曬可不許你玩。”
林渙巴巴看着:“娘,就讓我也試試嘛!”
旁邊候着的大丫頭錦書便說:“我昨兒多曬了一盆水,叫哥兒玩吧。”
另一個鴻雁便扯了扯她,趁她去端水,走到外頭與她說話:“夫人顯見的不想讓哥兒碰水,你怎麽還上趕着獻殷勤呢?”
錦書搖頭:“才早上哥兒剛給咱們倆一人編了一條手繩,我放你枕頭底下了,他平日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咱們,現在不過是想玩投針罷了,縱着他又如何呢?夫人只是怕哥兒叫針紮了手才不許他玩,咱們多看着點就好了。”
鴻雁攔不住她,只好叫人挑了幾根不那麽鋒利的針,又叫人仔細看着林渙玩。
【一言不合:歡寶是不是忘了這個投針是到正午的時候玩的?你擡頭看看太陽啊寶!一點陽光都沒有啊!】
【無語:歡寶,賭一朵流星雨,你肯定投針失敗。】
林渙看見無語說話,頓時哼哼:“還騙我是黑轉粉,我看你就是個黑粉,哼,賭就賭,我肯定贏。”
【無語:歡寶,你要投出來的是巧針,我就再送一輛大超跑。】
林渙直播久了,漸漸摸清楚了這些禮物到底有什麽價值,比如一朵流星雨,大概就是一百文錢,一輛大超跑就是半兩銀子。
他現在的小金庫已經有二十兩銀子啦,都是這些觀衆送給他的,雖然半兩銀子不多,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林渙捏緊拳頭:“好,我肯定能投出來巧針!”
他把那盆水搬到了太陽底下,捏着一根針,小心翼翼地往裏放——啪叽,針沉底了。
林渙憋氣,又拿了一根針,這回更加小心,看着針在那層水面之上才輕輕放下去,結果這回太過緊張了,針又極細,他的手指短短胖胖的,撚着針根本不靈活,針沉下去了不說,手指還伸進了水裏,碗裏立馬掀起了漣漪。
啊,又失敗了。
林渙氣鼓鼓。
鴻雁才剛拿東西進去了,這會兒見林渙撅着嘴,急忙問:“哥兒怎麽了?是不是叫針紮了手?”
林渙撓頭:“沒有啊,我投針總是失敗,不知道該怎麽辦……”
鴻雁一看那碗裏的水就笑:“哥兒傻了不成,這是昨兒曬過的陽水,你要玩投針還得再加點今天采的露水,湊成鴛鴦水才好投的,否則便是試一百次一千次都成功不了。”
她取了早上采的露水往碗裏倒了一些,自己撚了一根針輕輕往裏一投,果然那根針便輕飄飄浮在水面上,在碗底投下一只鳥兒一樣的影子,笑道:“看來今年我的運道不錯,一次就成功了。”
林渙在她投針的時候就仔細看了,見她動作輕盈,是先投的針尖,再慢慢将整個針放下去,自己便也跟着學。
【無語:歡寶你放棄吧,我覺得你這個手沒有人家的靈巧。】
【玩家無語被主播歡寶快長大禁言一小時。】
【啊:哈哈哈哈哈哈歡寶牛掰!都學會禁言了哈哈哈。】
【心上人:笑死了,讓你嘲諷我們歡寶,被禁言了吧,略略略~】
林渙嘀嘀咕咕:“你等會再說話哈,先讓我投個針,投完把你放出來。”
他又專心致志地投了兩根。
到了最後一根針的時候,林渙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果然,那顆針穩穩地浮在了水面上!
【玩家無語被解除了禁言。】
【無語:……哼!敢禁言我!歡寶你完了!】
【心上人:傲嬌鬼黑粉無語小朋友,別傲嬌了,快把流星雨和超跑丢出來。】
【無語:丢就丢,沒想到歡寶還挺厲害,真能投出巧針,今年歡寶肯定會有好運的!】
【無語送出流星雨X3,超跑X3。】
烏拉拉的超跑聲響起,配着炫酷的音效和特效,讓林渙目瞪口呆。
“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兒了……”他喃喃自語,“有這麽多的人陪着我一起長大,還看過了這麽多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
他忍不住隔空摸了摸方塊前一閃而過的那輛超跑車:“好想有這樣的超跑喔。”
【古文學研究:你有這樣的超跑也沒有用啊,沒有油沒有電,根本跑不起來的。】
【小喬恩:是啊,這種車在你們那個時代根本跑不動,不過你可以看看它的結構圖,試試改造一下你們那兒的車,讓馬車更穩定一點。】
【心上人:我懷疑你們在誘拐歡寶讓他拆家233,萬一哪天他真的一時興起叫人把馬車拆了怎麽辦?我記得古代的馬車也很貴吧,一匹馬就要20兩銀子,加上後面的車廂,怎麽也要50兩銀子。】
林渙吐舌頭:“我又不傻,我要是真把馬車拆了我娘不得揍死我呀,怎麽也要等我賺錢了再弄一輛嘛!”
他現在還是個吃住都在家裏的小孩兒呢!
正和彈幕聊天的時候,外頭有小丫頭跑進來:“菌哥兒和甄姑娘來了。”
賈菌和甄英蓮跑進來:“歡寶,你在幹嘛呢!”
林渙便得意地把那碗水端給他們看:“我一早起來玩投針了,你們呢?要不要也玩?”
賈菌搖頭:“我娘正帶着丫頭玩這個呢,我不想玩。”
英蓮嘲笑他:“我看你是不敢玩。”
賈菌果然受不得激,嚷道:“玩就玩!誰怕誰呀!”
他和甄英蓮便也蹲在碗邊上開始投針,林渙看了哈哈笑:“你們慢慢玩,我要去吃巧果兒了,等我吃完了你們要是還沒成功,我出去玩就不帶你們了。”
賈菌和甄英蓮異口同聲:“那必不可能失敗!”
林渙便叫錦書給他端巧果兒,自己和旁邊的茵夢說話:“你現在怎麽樣了?”
自譚氏成功合離以後,茵夢的精神氣兒眼見着就好起來了,如今頭上也紮了紅頭繩應七夕的景,聽見林渙問話便甜甜地笑:“我娘如今已經從王家搬出來了,夫人心善,叫她暫且住在莊子裏。前兒我還去看她呢,她哭了一場,過後漸漸好了,今兒還說要接我家去吃茶。”
林渙問:“那你怎麽不去?”
茵夢便看向玩得興致沖沖的英蓮:“我放心不下小姐,跟着過來看看,平日裏能回家的時候多着呢,今天七夕,城裏人多的不行,我怕小姐走丢了。”
她是被拐過的,又看了許多的人情世故,對外頭的人都保持着警惕心,但凡英蓮出門,她都吊着千百顆心,生怕她碰見了壞人也将她拐了,七夕的時候人多的很,稍有不慎便會走散了,她便不敢回家了。
林渙将手裏娃娃樣子的巧果兒遞給她一個:“姐姐怕什麽,好多人跟着我們呢,不會讓英蓮走丢的。”
更何況他自從知道英蓮會走丢以後,每次出去都仔細盯着英蓮的。
茵夢只是搖頭:“交給別人我都不放心,還是自己看着比較好。”
林渙只能作罷:“好吧,辛苦姐姐啦。”
【小喬恩:這個小姐姐人真好。】
【啊:人好嗎?悲慘生活換來的,聽她說這些都覺得心酸,她自己被拐了以後過的日子不好,所以害怕英蓮跟原先的她一樣吧。】
【哈哈:是啊,不過不得不說她這樣的最好,畢竟其他人沒有危機意識,總有一瞬間的不放心,有她跟着英蓮,英蓮以後應該還會是這個活潑可愛又嬌氣的小姑娘吧!】
林渙看着因為投針失敗急得跳腳的英蓮也笑,這樣鮮妍嬌俏的小姑娘,往後會一直開心快樂。
“對了茵夢姐姐,王舉人被判的那四兩銀子可給你了不曾?”
茵夢搖頭:“還沒呢,縣衙裏說王舉人如今手裏頭半分銀錢都沒有,連吃飯都困難,實在掏不出錢,叫我再等等,若是往後他不給我,就拿王家村的房子抵押給我。”
林渙啃着巧果笑:“那房子破破爛爛的,給咱們也沒什麽用。”
茵夢便笑:“給我是沒用,我想到時候給我娘的,那邊到底是她生活了許久的地方,對周邊也更熟悉一些。”
林渙覺得譚氏再去未必能開心,卻也沒說話,反正到時候房子沒人要就賣了再買新的嘛!
他又問起王舉人的細況:“我聽門外的小子們說,他如今正在城裏找活幹呢。”
茵夢點頭:“我也聽說了,甄家在城門邊上,消息更靈通些,他一連進城好幾日了,本想找些抄書的活兒,可是人家書鋪嫌他名聲差,不肯要他。”
茵夢人長得漂亮,歷經世事過後又有一種淡然超脫的氣質,在那些小厮裏頭頗受歡迎,常有人打聽了消息到她面前說。
王舉人賣女兒案結了以後,才出縣衙他就被那些個村婦扔了滿身的爛菜葉,罵他禽獸不如。
往常底下的村莊裏頭也鮮少有賣兒鬻女的,除了天災年實在過不下去了才有這樣的,王舉人呢?他還是個秀才呢,沒錢考科舉抄些書不就行了?哪裏就到了要将女兒賣了的地步?還是瞞着媳婦兒賣的!
這樣的人,但凡是個女人就很少有看得起他的。
後來他為了生計想要到城裏做工,因着是個讀書人,找的也是抄書、賬房之類的活計,可誰敢要他呢?
平常書鋪裏那些抄好的書都是賣給學子的,他們買書不易,心疼錢,買書的時候往往挑那些字好的,或者是注明了抄寫者姓名的,這些抄寫者往往都是本地知名的學子,買書都是為了蹭蹭名氣,像王舉人這種名聲爛到金陵揚州都知道的人,抄的書只怕一本都賣不出去。
至于賬房,人家都知道他欠着四兩銀子,且現在一貧如洗根本還不起 ,都怕他私吞銀子做爛賬,根本不敢請他。
他後來也不去找這些抄書賬房的活了,幹脆去找人家家裏的短工,結果這人家也不要他。
誰家沒個孩子呢?他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跟人販子聯系着賣了,要是再跟人家說好了,把自家的小孩兒賣了,回頭只說沒看見或者是被拐子拐了可怎麽辦?
也是因着這些,王舉人才處處碰壁,根本沒人要。
林渙聽得目瞪口呆:“那他要是一直找不到活計,豈不是一直還不上你的錢?”
茵夢笑了:“他現在有活幹呢。”
原來,是譚氏到縣衙裏頭說,照這樣的進度只怕他一輩子還不上女兒的錢,叫縣衙幫襯着找了個活給他幹。
林渙雙眼亮晶晶:“什麽活?”
茵夢說:“是到碼頭上扛大包,一天十文錢,包吃包住,又因為是衙門為了叫他還錢帶去的,他的工錢每個月都不過他的手,只叫人送到我這裏。”
【啊:太爽了太爽了!惡人有惡報啊!】
【心上人:笑死,王舉人那小胳膊小腿去扛大包,畫面太美我不忍心看啊。】
【小喬恩:有啥不忍心的!我就很忍心,甚至還想讓歡寶繞到那邊直播給我們看他扛大包呢!這種沒天理沒人倫的東西,扛大包都便宜他了,就該讓他在牢裏呆一輩子。】
林渙也覺得,太爽了。
到底是哪個鬼才衙役想出來的法子?
這相當于每天只讓王舉人吃飽飯還要給女兒打工,工錢都摸不到手啊,太刺激了。
他啊嗚一口咬完了手裏的巧果,感覺巧果都更香甜了。
旁邊賈菌和甄英蓮的投針比賽已經到了尾聲,英蓮經過各種嘗試終于也把針弄得浮起來了,而賈菌百試百敗,氣得将手裏的針一扔:“不玩了!歡寶還有巧果嗎?我也想吃!”
甄英蓮溜溜噠噠:“賈菌,你的性子太急躁了,這樣不好噠。”
林渙也點頭:但凡賈菌能沉得住氣,也不會一直失敗了。
唉,他還需要成長呀!不像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大人了。
林渙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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