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懲罰
第02章 懲罰
蘇家到了蘇柏年這一代只有兩房,長房便是蘇柏年,乃老欽安伯的正妻周氏,即伯府的老夫人所生。二房蘇柏立是庶出,其姨娘是周氏的婢女,當初由周氏做主擡為姨娘,伺候老欽安伯,為人老實本分,平日裏在周氏面前依然以奴婢自居,殷勤伺候,生下兒子後也不曾有所僭越。
此時在亭中賞花納涼的女孩正是二房老爺蘇柏立所出,其生母亦不過是個妾室。
蘇柏立因出身低微,性格懦弱且為人迂腐,在蘇柏年面前總是畢恭畢敬,素日裏就聽兄長差遣,幫着打理府中庶務。
他的女兒闖了這麽大的禍,依着伯爺和伯夫人的性子,此事恐難以善了。
吳安眯着眼睛靜靜看了一會兒蘇蘊雪,轉身離開花園,沿着甬道,一路來到外院。
垂花門前,大小姐身邊的貼身嬷嬷孫氏站在影壁旁,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
看到吳安的身影,孫氏眼睛亮了亮,吳安朝她緩緩搖了搖頭。
孫氏見狀表情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沉思了片刻,向管家行了個福禮便退回了內院。
伯府花園的水榭名為“芙蓉榭”,建在荷花池邊,三面環水,夏日荷花盛開時水榭猶如被田田荷葉環抱其中,打開窗戶,荷花觸手可及。水榭三面都裝上了冰裂紋圖案的花窗,內裏一應陳設俱全,可供主人坐卧休息。
此時水榭三面花窗具開,來人無論從哪一面都能将屋中景象瞧個通透。其中正對着荷花池的花窗一側擺放了一套紫檀木的書案,一個面容姣好,儀态端莊的少女正立在書案前臨窗作畫,畫的正是眼前濯清漣而不妖的芙蓉。
此女正是欽安伯的嫡女,伯府的大小姐蘇蘊珠。
蘇蘊珠看到孫氏沉着臉從游廊走來,知道事情沒成,臉色也不大好看,一個分神,下筆走偏,一筆墨痕突兀地橫在紙上,好好一副蜻蜓戲荷圖就這麽毀了。
“怎麽回事?”蘇蘊珠問孫氏,聲音清雅卻透着冷意。
“是二房的三小姐,就在前邊兒的亭子裏,”孫嬷嬷用下巴指了指方向,“貴人先看到了她,誤将三小姐認作了大小姐!”
孫氏的聲音中帶着惱意,回來的路上她早已将事情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就算不是二房的主意,那肯定也是三小姐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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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的未婚夫何等尊貴,那可是先帝親封的親王,日後大小姐嫁了過去,成為親王正妃,就是大寧品級最高的外命婦,除了宮中的太後和皇後,沒人能越過她去。
更何況容王殿下封地是在富饒的明州,自從大寧開國以來,朝廷不過設了寥寥數個市舶司,明州就是其中一個,貿易往來的銀子如海水一樣滔滔不絕地湧入王府,這等樣貌、尊位、財富都不缺的夫婿,提着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
欽安伯府這幾年來飽受其他勳貴攻讦,未免沒有把他們伯府徹底踩下去,然後霸占這門親事的原因。
連外人的眼紅的親事,更遑論自家人。
二房兩個女兒,一個是二太太生的二小姐,一個是二老爺的妾室所出的三小姐。二小姐自小就處處和大小姐過不去,樣樣都想和大小姐争高低,把大小姐比下去。
自從知道大小姐早已許配給容王後,二小姐便開始對自己的婚事挑三揀四,這個看不上那個不滿意,這段時日更是想方設法變着法兒地打聽容王的事,做妹妹的,對未來姐夫關懷備至,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連臉都不要了!
二太太也是個拎不清的,就這樣縱容自己的女兒胡來,仗着娘家近幾年有人做官發跡了,就不知分寸,妄想與大小姐争高低,也不看看二老爺是什麽出身,二老爺的生母可是到死都在給老夫人提鞋呢!憑他們也配,一個婢生子也妄想攀高枝兒!
至于三小姐,孫嬷嬷并沒有多少印象,只在逢年過節的家宴上見過,纖細袅娜的一個女孩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姐姐身後,低着頭,長輩不提到她便從來不主動搭話,跟個影子似的。
不曾想這次會是三小姐先跳了出來,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花園裏亭臺樓閣那麽多,小徑步道四通八達,怎麽可能那麽巧三小姐就剛好在貴人必經的路上,孫嬷嬷冷哼,她對蘇蘊珠道:“大小姐,可不能就這樣放過那邊,總要殺雞儆猴,才能震住那些不安分的東西!”
蘇蘊珠擡頭看了一眼孫氏所指的方向,花園仿的江南式樣,小橋流水,蜿蜒曲折,假山重疊,綠樹掩映,從她的角度只能隐約看見花木掩映下亭子的攢尖寶頂,根本看不出來那裏藏了個人。
蘇蘊珠腦海中浮現出蘇蘊雪那張禍水一樣的臉,即鄙夷又厭惡,卻不可抑制的一陣陣心慌。蘇蘊雪長得那麽美,大概很少有男人能在面對那樣一張臉的時候無動于衷,祖母雖然總是誇贊自己容顏姝麗,肖似貴妃,但蘇蘊珠心裏清楚,論美貌,家中女孩誰都及不上蘇蘊雪。
還好都是身份低賤的庶出,無論是蘇蘊玉,還是蘇蘊雪,要想取代自己簡直就是癡心妄想。蘇蘊珠很快冷靜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想辦法補救,不着痕跡地化解這個誤會,而不是先教訓二房,畢竟以後有的是機會。
“父親去見祖母了嗎?”
“是。伯爺此刻正在和壽堂。”
蘇蘊珠将畫筆往桌上一扔,道:“我們也過去,聽聽祖母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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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東院,蘇家二房。
欽安伯府是個三路四進的宅子,伯府的主人欽安伯一家住在正院,老夫人住在西院,把二房安排在了東院。
蘇蘊雪的嫡母何氏不喜歡她,便将東院偏僻角落的一個小院子劃給她住,何氏則帶着親生女兒蘇蘊玉住在東院的正房裏。
很早以前何氏就不允許蘇蘊雪到正房去請安,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也樂得自在,和小丫鬟花菱、嬷嬷崔氏住在東院的東北角,等閑不出現在伯府衆人面前。
這日蘇蘊雪和往常一樣,吃完午飯後去花園裏溜達了一會兒,自覺消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準備回去睡個午覺。
回到小院卻發現嫡母身邊的李嬷嬷正站在廊庑下,身形筆直,神情冷傲嚴肅,蘇蘊雪的嬷嬷崔氏和丫鬟花菱滿臉着急緊張地陪在一旁,兩人看見蘇蘊雪都拼命使眼色,卻礙着李嬷嬷在場不敢多言。
這又是鬧哪出?
蘇蘊雪溫和地向李嬷嬷打招呼:“嬷嬷這個時候過來,可是太太有什麽吩咐?”
李嬷嬷眼神跟刀片似的在她身上刮了個來回,方才開口:“跪下!”
蘇蘊雪眉峰幾不可見地跳動了一下,很快就垂下眼睛,不反問也不辯駁,一言不發地跪在庭院中。
崔嬷嬷見狀急道:“李嬷嬷你這……”
“傳太太的話,女子當貞靜自守,足不出戶,是為婦德,而不是言行無狀,整日在外亂晃。”李嬷嬷厲聲打斷崔嬷嬷,“今日小姐去了哪裏你自個兒心裏有數,現下太太罰你,服是不服?”
蘇蘊雪低眉斂目:“服。”
“哼!那就好,還請小姐伸出雙手。”
蘇蘊雪将雙手攤平舉高,李嬷嬷自廊庑走至庭院中,用手中的戒尺狠狠打在蘇蘊雪的掌心,她下手毫不留情,用了十足的力道,蘇蘊雪雙手很快被打的紅腫不堪,疼得咬緊雙唇也不吭一聲。
李嬷嬷直打了幾十下才收回手,斜晲着蘇蘊雪慢悠悠道:“太太說了,讓小姐把《女誡》抄一百遍,日後就待在房中,安分守己,若是再出去惹是生非,可就不是打手板和抄《女誡》這麽簡單了。”
蘇蘊雪溫順地回答:“是,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年紀小不懂事,多謝太太費心教我,事事提點,以後一定守好規矩,謹守本分。”
這時李嬷嬷才放下高挑的眉毛,緩聲道:“三小姐能明理是好事,畢竟三小姐已有婚約在身,雖說只是個商戶,倒也配得三小姐的身份,若是三小姐人心不足有了別的念頭,當心雞飛蛋打,落得個一舉兩失的下場,那崔姨娘當年的心思可就白費了!”
李嬷嬷說完也不看在場的人,下了臺階,徑直出院門走了。
崔嬷嬷連忙過來扶起蘇蘊雪,只見蘇蘊雪的手心被打得高高腫起,滿是血痕,忍不住小聲罵道:“老虔婆,下這麽狠的手!”
蘇蘊雪冷冷看了一眼院門,對花菱道:“我記得有一瓶金瘡藥放在退步的架子上,你去幫我拿來。”
等花菱退下,蘇蘊雪才問一旁氣的胸口起伏的崔嬷嬷:“怎麽回事?”
那花園子雖然連着內院和外院,但四周都是高牆,通往外院的如意門常年鎖着,而通往內院的是一個月洞門,平日裏沒有仆婦看守,因為過于荒涼,大房和二房的幾個主子都不怎麽喜歡去那裏。
蘇蘊雪時常去,何氏是知道的,怎麽今日突然發作,讓身邊的李嬷嬷來教訓她。
崔嬷嬷避開蘇蘊雪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蘇蘊雪進了屋子,才低聲對蘇蘊雪道:“還不是為了大小姐那個金貴的未婚夫,伯爺今日宴請容王殿下,特特讓大小姐在花園子裏等着,不曾想……不曾想……”
蘇蘊雪心中了然,她前兩天沒出門,今天去的時候發現園子明顯修整過,很多花木可以看出精心修剪了一番,荷花池也清理得幹幹淨淨,和往日雜草、枯葉叢生的景象大有不同,還以為大房是不是在哪發了一筆橫財,終于舍得花錢打理宅子了,卻并沒有多想。
現在看來,這花園子應是蘇柏年特地收拾出來給蘇蘊珠和她那未婚夫相看用的。
而她,大概率很不巧地壞了大房的好事。
蘇蘊雪問崔嬷嬷:“那個什麽容王,是不是沒看見大姐,而是看見了我,還把我認成大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