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逛集 鴨毛
第4章 逛集 鴨毛
進城的時候帶着一包裹繡品,出城的時候倒是有了快十一兩銀子,但若是花完了,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徐辭言握着錢,心底有些唏噓。
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徐辭言對城外的集市頗感興趣,也就沒在城裏多留,快步出了城來趕集了。
已經是下午了,集上的人并沒有早上那麽多。徐辭言進去的時候看了一眼,地上官府撒的劃地的白沙,已經被人踩成了一團,看不清界線來。
家在遠處的村民已經回去了,日頭漸落,只有些近的還守着貨物蹲在地上。
徐辭言今天來,是想買些蘆花。
秋夜寒涼,林氏怕又把他凍病了,就讓他蓋着厚點的那床被褥,說是被褥,裏面填的可不是什麽鴨絨蠶絲,甚至了棉花都沒多少,都是趁着時節撿些蘆花,并着稻草這些混成的,說不上多少暖和。
那怕穿着衣服蓋着被子,徐辭言也時常會被冷醒。更別說林氏和徐出岫了,他們兩人擠在一處,蓋的被子就剩一層布了,更是寒冷。
他在集市裏走了一圈,也沒找着往日裏賣蘆花的小販,倒是看見有賣雞鴨毛的。
徐辭言心下意動,牲畜毛雖然貴點,但是弄好了裝在被套裏面,可比輕飄飄的蘆花要暖和多了。
他過去問價,這年頭殺雞殺鴨的人少,這小商販也是專門跑了好幾個山頭,攢了大半年才收來一袋子的,要價自然不便宜,要二錢銀子一袋。
嘶——
這能買多少吃的?!
徐辭言倒吸一口涼氣,想着家裏母女倆每晚挨凍的樣子,到底狠狠心買下了。
賺錢的本意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若是為了留着錢讓日子過得饑寒交錯的,又有什麽意思。
賣出了東西,那商販心底也高興,連着袋子一起給了徐辭言,倒是省得他直接抱一懷雞鴨毛回去。
大頭的花出去了,徐辭言也就沒多猶豫,又挑了幾家便宜的,買了幾個雞蛋,并半袋子米糧雜物回去。
再不買,他家是真的要掀不開鍋了,徐辭言苦笑一聲。
雖說有徐二叔家時不時接濟,但如今他找了個活計,好歹有幾分收入,也不能時時刻刻靠着人家。
……
出了集市後,徐辭言一眼就看見徐鶴一家站在城門側邊等着他。
徐二叔也看見他了,見徐辭言大包小包的東西,連忙走過來幫忙背着。
不用抗重重的麻袋,徐辭言松了一口氣,他現在是真的抗不太動。感激地對着徐二叔笑笑,抱着剩下的東西,幾人就踏上回村的路。
見他買了這麽多東西,徐二嬸連忙問了問。聽徐辭言說找了個抄書的活路,心底高興,又想着他年少當家,怕他不識物價被騙了,連忙和他說了說。
徐辭言心底算了算,發現今天買的米糧價格都還算便宜,心底松了一口氣。
商販們看人下菜,見他穿着長衫,買賣間又頗為熟撚,哪怕徐辭言年紀小,也沒獅子大張口坑他。
徐二嬸說了一會,也不說話了。只是強硬地把徐辭言懷裏抱着的東西搶過來自己抱着,只留下一袋輕飄飄的雞鴨毛,和徐二叔一起走在前頭,把他打發去和徐鶴一起耍去。
日頭漸漸地落了下來,殘陽似血,照得山間小路連着慢坡的野草枯樹一片通紅。
徐辭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徐二嬸,發現她眉眼間若有若無地攏着一層愁緒,徐二叔和徐鶴兩人面上倒是沒什麽。
徐鶴兩人沒覺察到,那必然不是徐家幾人出了什麽事,再一想到徐二叔家今天是來看女兒的,徐辭言心底便明曉,想來是和嫁到縣裏的大姐姐有關了。
徐二叔家大女兒叫徐莺兒,長徐辭言七歲,嫁給了縣裏一家鋪子當老板娘,在徐家村這一片,能嫁到縣裏,算是了不得的婚事了。
徐莺兒是出嫁女,不常回徐家村。再加上這幾年來徐辭言一家也波折不斷,徐辭言也幾年不見這位大姐姐了,只記得其人極好,很是疼愛幾位幼弟幼妹,每次回來,都會給幾人帶點糖糕。
“鶴弟,”徐辭言想了想,把一旁扯草的徐鶴逮回來,“我也許久沒見大姐姐了,大姐姐如今過得還好嗎?”
“啊?”
徐鶴剛扯了兩根狗尾巴草編蛐蛐呢,聽見徐辭言這麽問,滿臉茫然,“好啊,怎麽不好,我們今日去沒見着姐夫,但是姐姐笑着,看上去過得還是不錯的。”
呵呵,徐辭言心底冷笑,徐鶴這麽一說,他就确定有問題了。
過兩日就是中秋,祁縣這邊中秋前面岳家看出嫁女是老習俗了。
徐二叔一家今日大早就去了,傍晚才出來,在徐莺兒婆家待了快一天。
他們一年也就來這麽幾次,若是婆家有心,怎麽那男的會連岳父岳母搭小舅子都不來見一面。
徐二叔和徐鶴粗直,怕是沒想到這點,聽徐莺兒推說鋪子裏忙,丈夫不在家,就沒多想。
徐二嬸心細些,怕是也覺察到了什麽,所以才顯得有些憂愁。
徐父和徐二叔是一家所出的,兩家往上數去,都是徐家三爺這一脈的。整個徐家村裏,兩家關系最為親近。
今日事情太多沒趕得及,徐辭言心想,過幾日來縣裏送抄本的時候,倒是可以去看看徐莺兒,若是他多想了倒好,萬一真有點什麽,徐家這邊好歹能替她撐撐腰。
就這麽走了一路,等趕到鎮上和徐家村人會和,坐上空蕩蕩的牛車的時候,徐辭言長松了一口氣。
他坐在稻草上面,把腿伸出去晃了晃,總算松覺了些。
走了一天下來,腳底估摸着又長了幾個血泡了。
牛車搖搖晃晃,徐辭言開始還在想事情,想着想着就迷糊過去了。
等徐鶴編好了草蛐蛐準備送給他,一扭頭,就見徐辭言蜷縮在稻草堆上,抱着那袋子雞鴨毛睡着了。
“言哥兒?言哥兒?”徐鶴小聲地喊他兩句,徐辭言把麻袋抱得更緊了,哼哼唧唧兩聲,沒醒得過來。
“還得是我來照顧言哥兒。”
徐鶴小大人模樣地搖了搖頭,把稻草攏起來往他那堆了堆,又把牛車上的貨物擋在兩人前面擋風,蹭過去擠在一起睡着了。
徐二嬸半響沒聽見車上的動靜,繞過來一看,見兩個半大孩子擠在一起睡覺,自家孩子還把徐辭言死死抱在懷裏,一邊流口水一邊睡。
看着這憨傻樣,她噗嗤一笑,心底的愁緒也散去了些。
…………
等回到徐家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徐鶴迷迷糊糊睜開眼,下意識就往旁邊蹭蹭。這一蹭不得了,吓得徐鶴猛地清醒過來,愣愣地看着旁邊坐着的徐辭言。
“言哥兒?”
“醒了?”徐辭言已經醒了一會了,事實上他是被徐鶴勒醒的。
這孩子不知道打那來的習慣,喜歡抱着東西睡覺,力氣還賊大,他都被人勒得做噩夢了。
徐鶴猛地放開他,徐辭言這個壞家夥,剛才竟然把狗尾巴草蛐蛐吊在空中吓他。他蹭過去蹭到個毛絨絨的玩意,都快吓死了。
“言哥兒你!”徐鶴漲紅了臉,“你怎麽這樣。”
徐辭言面不改色,惡人先告狀,“你口水把我衣服淌濕了。”
徐鶴滿臉不可置信,“你拿蛐蛐吓我!”
“你睡覺淌口水。”
“你!”
“口水。”
“啊啊啊啊啊啊!”徐鶴臉色通紅,撲上來就捂徐辭言的嘴,“你不許說!”
“嗚嗚嗚嗚哈哈哈哈——”徐辭言躺在稻草上面,笑着看他。兩人對視幾眼,噗嗤一聲,齊齊笑開了。
“你這個芝麻團子,心眼麽壞了,嗯,嘔。”徐鶴笑得想吐,徐辭言哭笑不得,坐起身給他拍背。
他眯起眼睛向前看,道路的盡頭隐隐約約出現了屋舍的影子,徐二叔手裏的火把照亮前路,夜空下回家的這一條路坦坦蕩蕩的。
秋夜晴朗,一切都很好。
……
進了村,分好東西,徐辭言扛着貨物準備往家走,就被徐二嬸叫了下來。
她把徐辭言拉倒一處角落,從兜裏取出一包東西就要往徐辭言手裏塞。
徐辭言低頭一看,油紙包着的,竟然是一小包紅糖。
“二嬸!”徐辭言渾身一激靈,這年頭紅糖可是稀罕物,就這麽一小包,都要快一兩銀子,他連忙把東西往回塞,“這我不能要!”
“言哥兒聽話,拿着,”徐二嬸笑着攔住他,拍拍徐辭言肩膀,小少年長得快,眼下不過十二歲,已經快到她肩膀了。
“這是你大姐兒給你的,她心裏念着,聽說你病好了也高興,怎麽着也要我們把糖給你。”
“不過是些甜嘴的玩意,”徐二嬸細細地和他說,“你家現在日子不好過,你娘一個寡婦不好抛頭露面的,出岫又還小,只有你立起來了,家裏才能好起來,族裏想幫你家,有你在,才好出手。”
“聽嬸子的話,回去把糖化了熱熱的喝一頓,別不舍得,身子比什麽都重要。”
徐二嬸人過中年,老是在田間地頭忙着,聲音沙啞,手也糙,握着徐辭言的手,連帶着那包糖一起,泛起一陣癢意。
徐辭言心底又酸又軟,啞着聲音答了下來,握着糖擦擦眼角,才告別了徐二叔一家扛着東西往回走。
小路是走熟了的,徐辭言老遠就看見徐出岫小小一個,縮在院門背後探頭,遠遠地看見他,跑了過來。
“哥!”
徐出岫眼睛亮晶晶的,連忙把東西接過來,“你回來啦!”
她生得瘦小,頭發卻是挺多的。林氏給她紮了起來,在頭頂盤了個小揪揪,跑起來的時候,晃晃悠悠的,像小狗尾巴。
徐辭言被可愛到了,進了家把東西放了,就把徐出岫抱了起來,一起往屋裏走。
“哇!”
徐出岫猛地離了地,吓得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以後連忙攬着徐辭言脖子,咯咯笑着往上使勁,讓徐辭言抱得輕松些。
屋裏燒了把柴,亮堂堂暖融融的。林氏坐在火邊上繡花,如今板凳修好了,她也就不用再踮着腳,聽見女兒笑聲,又見兄妹倆這樣子進來,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徐辭言把妹妹放在另一條長凳上,讓她坐着烤火。
徐出岫也乖乖地把手伸出去,溫暖的火邊顯然比外頭舒服,她坐在那,眯了眯眼睛。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徐辭言看看她,又想着上輩子那些同事被家裏皮孩子氣得冒火的樣子,一時間有點想笑。
徐出岫小時候也是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的。
她出生的時候徐父恰好中了秀才,家境殷實,也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不僅吃食管夠,還親自教導兩個孩子讀書。
徐家村裏的女孩兒,只有徐出岫一人認些字。只是後來徐父去了原主病重,徐出岫要幫着林氏料理家裏,才沒能學下去。
原著裏面,南威侯府那些人可沒少因為徐出岫不識字這事譏笑她,就連男主,也逮着這點pua,徐辭言想着這點,冷笑幾聲。
他妹妹只是家境不好,人品可沒問題。南威侯府連着男主那些人,除了家境,還有哪一點能提出來說的?
不過是些富貴窩裏養出來的窩囊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