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觸感
第10章 觸感
夜裏沒點燈,陸荷有些睡不着,對丈夫白銘道。
“你說,我們把卿卿送回閃國怎麽樣?”
反正當初要質子,也只是要她一個。
她再怎麽樣,也占着閃國公主的名頭,能留在這兒,就已經算是扮演好質子的角色了。
所以她注定是離不開朝櫻國的。
可她的女兒卿卿不是啊。
這孩子是來了朝櫻國之後才出生的,本就不在質子的名單裏,何必留下來陪着她吃苦呢?
若是能把卿卿送回閃國,不論如何也是皇族血脈。
閃國又是以女子為貴,卿卿定會比在這兒過得好。
想着這個,沒等丈夫回答,陸荷翻身坐了起來。
“明日我就找人幫忙傳話,一定要把卿卿送回去。”
“只要母皇那邊動一點恻隐之心,想起來還有我這個女兒,能惦記着卿卿也是她的親孫女,這事兒就能成。”
丈夫白銘嘆息:“只怕卿卿未必願意回去。”
他們的孩子,看着柔柔弱弱,但內裏卻極為倔強,認準了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若是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回閃國,想必卿卿會很高興。但若只是讓女兒自己回閃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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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銘只能嘆氣,知道這事兒很難成。
陸荷卻不這麽看:“倘若事情有轉機,和卿卿說起此事,也要講方法。循循善誘,讓她覺得唯有回到閃國,才能真正幫到我們,她就會相信了。”
她的女兒她知道,雖在有些認定的事情上有些小倔強,但過于單純,只要是親近的人說的話,女兒就會無條件相信。
哎,這麽好騙,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
陸蝶卿并不知道娘在謀劃着,讓她找機會回到閃國的事兒。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小人偶心心。
“今天我去見了阿桑,我和她說好啦,明日再去一趟藏書樓,到時候就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我明明是按着傳承上的典籍來做的,怎麽心心你還是沒有被點靈成功呢?”
夜都深了,陸蝶卿依然抱着自己的小人偶,和她輕聲細語說話。
鄭雪寧一言不發聽着,敏銳地捕捉着關鍵詞——藏書樓,阿桑。
明日去藏書樓?
所以為何她先前找到了去藏書樓的所有名冊,但上面卻找不到這絮叨的小宮人?
一個猜測冒出腦海——藏書樓的守樓人玩忽職守,并沒有盡職盡責記錄所有的借閱名冊。
只不過,這小宮人到底是何身份?
住的房子,并不是宮女的通鋪。
皇宮裏的宮人,通常都是一個屋子裏鋪好幾個床。但這屋子雖然簡陋,卻只有一張床,由這小宮人一個人住。
這不符合朝櫻國宮廷的情況。
陸蝶卿此刻就像一個不斷出賣自己信息的小糊塗蛋,每分享一件事,就讓自己在鄭雪寧那兒愈發透明。
直至最後,哪怕她沒有說起自己身為質子的身份。
鄭雪寧也已經猜出來,對方多半是偏殿裏那些鄰國皇室後裔。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對方會生得這麽貌美,經常被人欺負,卻又能單獨住一間屋子。
朝櫻國從先帝那個時代開始,就一直兵強馬壯,武力過盛,是以周邊的這些小國都被打怕了,便紛紛用各種方式來結盟依附。
起初是試圖送美人聯姻,但朝櫻國根本不屑于和其他小國聯姻,便又漸漸衍生出了送質子這樣的方式,以向朝櫻國表達忠心。
質子越來越多,朝櫻國的偏殿裏不知道塞了多少小國的皇室成員。
聽這小宮人說過,對方在這兒還有爹娘。
那麽對方約莫就是在朝櫻國出生的了。
鄭雪寧心中浮現了所有關于陸蝶卿的念頭,猜着對方的身份,後者卻絲毫不知道,還歡歡喜喜抱緊了木頭人偶,貼在自己臉頰。
“今日我給阿桑送餅的時候,她誇我娘做的餅好吃。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娘在來朝櫻國之前,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裏會這些呀。可見一件事情堅持久了,就一定會磨出手藝來哦。”
陸蝶卿蹭了蹭木頭人偶,覺得下次買好材料去做新的人偶時,應該做大一點。
嗯,就做成她這麽大的,這樣晚上抱着,就會很有安全感。
聽着陸蝶卿在耳邊一直這樣說話,鄭雪寧很想伸手去掐一下對方的臉。
哪怕這張臉蛋長得如花似玉,的确是我見猶憐,令她驚豔過,但那又如何?
長得好看,就能一直将她堂堂皇太女抱在懷裏,各種貼着摸摸嗎?
哪怕穿進了木頭人偶的身體裏,她鄭雪寧也依然是有尊嚴的。
不知為何,鄭雪寧忽然想起了那日去藏書樓,她的轎子經過了一片假山時,那裏跪滿了宮人。
但那些宮人裏,有一個最遲鈍的少女,是等她撩開簾子,眸光掃過去時,才慌慌張張跪下來。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那張臉足夠令她印象深刻。
——出水芙蓉,過于美豔。
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大腦,鄭雪寧忽的反應過來。
那日看到的那個小宮人,就是如今将她抱在懷裏,各種絮叨貼貼的少女。
鄭雪寧:……
她下意識控制木頭腦袋擡起,想再仔細看看陸蝶卿。
然而腦袋才剛動了一下,就被少女用手籠住,放到脖子的位置。
“好啦,我們一起睡覺吧心心。”
鄭雪寧并不想睡覺。
猛地一下被少女放到脖子的位置,她整個木偶身體都有些抗拒和掙紮。
太近了。
人偶為何會有觸感?
少女脖頸上的肌膚白皙柔軟,貼着木頭人偶的位置熱乎乎的,這種觸感如此真實,就好像鄭雪寧并不是一個人偶,而是以活生生的人類身軀和對方這般貼着。
如此親近和緊密。
鄭雪寧如坐針氈。
她難耐地等着少女睡着。
大概是太辛苦了,陸蝶卿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少女睡着時側着身子,好像一個小團子盡力将自己團在一起。
莫名的,鄭雪寧感覺這姑娘很沒有安全感,瞧着很脆弱,好像稍微來一股摧毀性的力量,就能把她完全毀滅殆盡。
所以對方才愛哭,膽子也小,在人前連和人對視都不敢,但回到安全一點的房子裏時,卻會對着寄予希望的人偶傾訴一切。
這些關于陸蝶卿的念頭,閃過腦海時,鄭雪寧自己都有些詫異。
她素來不愛分心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常年的頭痛讓她連覺都睡不好,只能盡力分出一部分心力在必要的政事上。除此以外,幾乎所有事情出現在她生活中,都會令她焦躁憤怒。
若是四周環境安靜一些,沒什麽人打擾還好。一旦四周嘈雜,她只會頭痛到想要暴起殺人。
可見外界對她的傳聞,也并不是完全捏造。
她的确不是那種好性子的儲君。
一番思緒在心間浮現,鄭雪寧控制着自己的人偶身體,緩緩從少女的懷抱中挪出來。
當人偶還是十幾年來第一遭,沒什麽經驗。
所以左搖右晃,不太能控制重心。
好不容易從陸蝶卿懷裏挪出了一根手指的距離,鄭雪寧正想再接再厲。
“心心…”陸蝶卿嘤咛了一聲,柔軟手臂将小人偶重新“啪嗒”圈了回去。
少女朦朦胧胧睜開眼,長睫毛纖長濃密,困惑地看向木頭人偶,嘟起了紅唇。
“我剛才夢見你要跑。”
鄭雪寧僵住。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