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津澈日記》06 想給舒意做飯
第6章 《周津澈日記》06 想給舒意做飯。……
葉裏昂百無聊賴地抽完最後一支煙,正要動指碾滅,視線遠處赫然映入熟悉身影。
空氣中漂浮着雨季特有的鹹腥水汽,葉裏昂看着那女孩子把他的好師弟送到大廳。
兩人說了什麽,她彎着眼尾笑了笑,撐着那把格格不入的少女心透明傘走入遮天蔽日的暴雨中。
葉裏昂懶洋洋地直起腰,唇齒咬着煙管,不輕不重地哼笑了一聲。
……衣領系得太高,有些難呼吸。
過了好一會兒,周津澈擡手解開扣到冷白喉結之下的紐扣,長長地、仿佛劫後餘生地長舒了一口氣。
有人冷不丁地擡手架到他肩膀,帶着淺淡的煙草味。
“那就是我的未來弟妹?”
周津澈無語一瞬,手指排開他沉甸甸的胳膊。
“都說了還不是……你別這樣稱呼她,很不禮貌。”
葉裏昂從善如流地改口:“好吧,那麽她就是你的追求對象?”
周津澈還在看她離開的方向,沉沉點頭:“嗯。她是我喜歡的人。”
是我喜歡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人。
“看起來不像對你沒意思。”
葉裏昂半眯着眼分析:“那把傘小得夠嗆,她還往你身側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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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澈緩緩撐了下額角,無奈地問:“你看了多久?”
葉裏昂從鼻腔哼了聲,一種莫名其妙的勝券在握:“你眼光真的不錯,那女孩和你站一起,特別般配。她叫什麽?”
“蔚舒意,蔚藍的蔚。”
葉裏昂等了幾秒鐘,發現他真的沒有解釋名字的意思,登時氣笑了。
周津澈嗓音冷淡:“師兄,你不一定有直呼她名字的機會。”
葉裏昂挑眉,用一種平生第一次認識他的視線上下打量。
看不出來,他還是個隐藏的control frank。
“行吧。話說你怎麽讓人親自給你送回來了,這不合适。”
周津澈并指摁了兩下挺直鼻骨,緩緩說:“她的車停在博雅,她說她不想耽誤我的上班時間——”
話音未落,周津澈眉心猝然一跳。
舒意沒有問他借雨傘。
而他自然而然地忘記了這件事。
一把雨傘,只是她無傷大雅的一個小玩笑。
舒意只是想送他回來,在狹小逼仄的保護圈裏,和他共同走一段平平整整的路。
她看着萬事不過心,這确實是在愛裏滋養出來的小孩兒特有的心性。
但她在某些時刻,又過分敏銳和貼心。
葉裏昂看着他微微泛紅的耳骨,好笑地一搖頭。
“小周,聽你哥一句話,你作為一個男人,不管發生什麽,哪怕一分鐘過後就是世界末日,你也要把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送到家門口。”
周津澈和他往科室走,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撚動。
那是和舒意并肩時,若有若無擦過她掌根邊緣的觸感。
有些潮熱。
“嗯,我下次會記住了。”
哪怕是入了夜,醫院仍然人來人往,周津澈忙到十點四十多分,終于結束了這兵荒馬亂的一天。
他開車回家,把自己關在浴室,簡單洗漱後,擦着半濕半幹的頭發出來。
手機電量岌岌可危,周津澈垂眼看着三小時前發來的信息,舒意和他說我到家了,謝謝你招待的晚餐,下次再一起去吧。
他退出對話框,他的私人號和工作號不分彼此,置頂中除了工作群,還有一前一後的兩個頭像。
一個是舒意,另一個也是舒意。
只不過前者是前幾天剛加上,後者則是一年多前,他通過周老師轉發的微信名片添加的好友。
那時候的舒意對他說:
【你長得很好看學歷也很高,但是很抱歉我喜歡190雙眼皮八塊腹肌戴眼鏡的男人,你可以晚一點再删除我,至于兩家這邊,我會說我們性格不合。】
他看着收藏夾內的文字,幹淨喉結疲倦地一滑,悶出一聲自嘲笑意。
她不留餘地,斬釘截鐵。
曾經的校友同學和家長牽線也無法打動她見一面。
但是舒意沒有拉黑他,他便順理成章應下了她的疏忽和遺忘,在她浩如煙海的社交圈內,當一個寂寂無名的偷窺者和陌生人。
周津澈點開她的工作號,發布的動态很少,基本和她的工作相關。
她在紐約,在舊金山,在下着雪的柏林,在極光璀璨的冰島。
旅行、滑雪、跳傘、蹦極,做翻譯、當畫家、彈鋼琴,在香港一錘定音,鎂光燈下儀态萬千;在Google線上會議,落地鏡映出白色耳麥和手腕佩戴的智能手表。
那是他不曾見過的蔚舒意,是他這麽多年一直追逐的背影。
她沒有為誰停下過自己的腳步,也不曾為了誰回頭。
但他其實是個膽小鬼。
這樣多年、漫長如拉鋸戰的隐秘愛戀,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的孤獨較量。
他連坦白愛意的勇氣都沒有。
生怕……
生怕哪句話說錯,哪個表情不對,惹她生氣或讨厭。
所以,他們連熟悉的陌生人也做不成。
周津澈摘下眼鏡,喉管擠壓沉悶嘆息。
他給舒意說了晚安,對話框寥寥無幾,他等了半個鐘,舒意沒有再回複。
手機連上白色充電線,放在床前的圓木小幾,上面擱着一本《黑與紅》,黑色鏡框折疊鏡腿,正好壓在書封的介紹語。
周津澈倚着床頭,他屈着一條腿,掌心攤開黑色日記本。
餘有半管墨的水性筆在指尖飒飒打轉,他思索片刻,在新一頁的開頭記錄時間日期。
今天和舒意一起吃飯了。
她飯量很小,吃飯像小貓,很可愛。
舒意很溫柔,說起在美國留學的日子,說自己很笨不會做飯,白人飯也總吃不慣,胃不好。
我好心疼,第一次慶幸我在廚藝方面的無師自通。
希望未來有機會給舒意做飯。
舒意問到我為什麽會當醫生,我有些不好意思,告訴她我父親也是醫生。
她誇我是醫學世家。
後來又聊到喜歡不喜歡孩子,舒意說小時候很想有弟弟妹妹,妹妹最好。
我對小孩子不太感興趣,小孩子就是24小時不間斷高需求的物種。
但她說我很溫柔有耐心,溫柔是她在誇我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只是當醫生久了。
她笑起來,好漂亮。
“可是,你不是因為當了醫生才有耐心,不要本末倒置了,你本身就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她這樣告訴我。
吃完飯下了雨,我說送她到停車場,她拒絕,主動送我回醫院。
雨傘很小,她的長發和指尖有時候會碰到我。
如果這場雨不會停就好了。
寫完日記,他揿暗臺燈,遙控電動窗簾完全合上,戴好眼罩。
此時差不多一點,舒意邊打電話邊從酒吧側門出來。
這兒隔音不行,沸反盈天的鼓點和DJ激情打碟的聲音浪潮似一陣一陣拍打着耳膜,舒意皺着眉,一手捂着耳朵,聽不清手機那端說了什麽。
“……我等會再回撥給你!”她不得不提高音量。
康黛一晚上都沒怎麽喝酒,卡座圍了一圈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她愣是不許任何人抽煙。
康大小姐嘛,脾氣嬌縱任性是出了名的。
這個世界只有趙煦陽那木頭精能鎮得住她,不過不知道這兩人最近怎麽了,從前出雙入對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們是連體人的一對,現在卻各玩各的。
康黛揶揄地挑了下眉,懶洋洋地笑道:“不會是之前對你死纏爛打的那個二代吧?家裏搞船業那個?”
舒意沒什麽興致地嗯了聲:“是他。問我有沒有時間,他們約了一幫小明星,到公海開派對。”
康黛走過來,下過雨的深夜潮冷又安靜,她看着路燈下的舒意,這個女人真是天生的妖精,越夜越美麗。
“你怎麽說?”
“沒興趣。”
康黛笑起來。
“你這兩天怎麽回事,朋友圈發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舒意跟她往露天停車坪走去,她摁着車鑰匙,酒精潤過的聲線些微地啞。
“哪兒奇怪了。”
康黛眯起眼,就笑:“你下午推薦的那家店什麽來頭?莫名其妙,我看定位都看不明白。”
舒意嘆氣:“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看不明白,其實是因為你是路癡。別急着反駁,你先上車,我送你回去。”
康黛勾着唇角:“你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她慢悠悠地,以一種“老實招來”的語氣說:“你下午和誰吃飯?這種蒼蠅小館,可不是你的風格。”
舒意不以為意,擡手把她塞入副駕駛,彎腰時清冽好聞的香水尾調鑽入康黛鼻息,她聽見舒意很輕的一聲笑,紅唇揚得生動漂亮。
“我的風格因人而異。”
她彎着眼尾,輕描淡寫:“我最近遇到一個,特別對我胃口的男人。”
康黛來了興趣:“說來聽聽,怎麽認識的?”
舒意低頭換鞋,同時扣上安全帶。
“你做檢查的那天,在醫院門口遇見的。”
康黛匪夷所思:“醫生?這可不像你的風格,醫生太忙了,哪有時間陪你。”
舒意踩下油門,銀色保時捷如鬼魅幻影沖入茫茫夜色,筆直雪亮的燈光破開迷霧。
“他的長相是我的type。”
舒意想起年輕面冷的醫生,還有總是和她說不到兩句話就通紅的耳骨,不覺笑起來。
“而且,我也很忙,沒那麽多時間談戀愛。如果他是黏人的類型,我大概會很困擾。”
康黛仔細盯着她唇角,搖頭:“你看起來可不像很困擾的樣子。承認吧蔚舒意,你這個無可救藥的眼鏡控。那醫生是不是戴眼鏡?”
舒意心情很好地點頭。
眼鏡!
偉大的人類之光。
康黛目光沉沉地看她數秒,表情複雜。
如果眼神可以具象化,那一定寫着“無可救藥”四個大字。
舒意伸手撥過中控屏幕,将車廂溫度略略上調。
暖風盈盈地拂過指尖,她笑了笑。
“他确實戴眼鏡。”
康黛并不表示驚奇。
她從認識蔚舒意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眼鏡控。
康黛吐槽:“當年畢業後我以為你會留在紐約,鬼知道你跑回寧城開了一家眼鏡店,并在之後幾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規模擴張,成功占領了大半個寧城的眼鏡行業。”
她扭頭,精心描畫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舒意側臉,一字一頓地問:“你開眼鏡店,根本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吧?”
“這怎麽能叫惡趣味呢親愛的。”
舒意單手控着方向盤,慵懶地聳肩:“就像有人喜歡買裙子買包包,我不過是喜歡收集眼鏡了,等我找到一個合适的手辦,我就——”
我就按照我的喜好給他搭配眼鏡。
白大褂的、出席學術會議的、休閑場合還有日常的。
周津澈。
她活到現在,見過最完美的,身高190、擁有八塊腹肌的真人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