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周津澈日記》58 沒有哭,真的沒有……

第58章 《周津澈日記》58 沒有哭,真的沒有……

入冬了, 料峭凜冽的十二月。

寧城是個不下雪的城市,舒意歪在專車司機的後座,暖氣開得過火, 她抿了抿唇, 手拿包裏挖出一支口紅, 折疊妝鏡向前一甩, 借着車窗半明半昧的光線補妝。

導航顯示還有十來分鐘, 司機技術很好, 人也熱情,一路侃侃而談。

下車時, 一臂搭着車窗, 問她可不可以給五星好評。

舒意非常慷慨,贈送了語音轉文字的評價。

拍上車門, 紅色大衆絕塵而去, 舒意的長筒騎士靴尖銳地踩着一汪賽博月亮, 工裝外套半滑到肘彎,她低頭, 白皙指端找到談頌敏的頭像,對她說到了。

談頌敏就是下午遇見的、隕石邊牧的臨時主人。

成長背景相似的大美女總是格外青睐彼此,三兩句話的程度, 兩人相互交換聯系方式, 并約了晚上酒局。

襯衣長褲的帥氣酒保領她到卡座,談頌敏遠遠看見她, 站起來搖曳生姿地搖手。

“意意, 快來,坐我身邊。”

談頌敏講話口吻像小姑娘,而且是那種因為家境使然的天真爛漫, 讓她得以保持真誠單純,和這張Ice Queen的冷豔女王模樣相去懸殊。

AKA,笨蛋美女,清澈愚蠢。

L字環形沙發,三女兩男,其中一位戴着黑金RM的小開移開屏幕,略微吃驚:“蔚舒意?”

舒意斂了下緊身包臀長裙,笑問:“你認識我?”

“哇靠,那可太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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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指節修長,疊戴關節戒,銀色的,中部镂空,戒托雙層交纏,兩柄交錯長劍。

舒意友好地碰了下他的指根,接觸面積很淺,一碰即收。

他的目光沒禮貌地釘在了她的臉上,灼熱目光飽含贊美和驚嘆:“真沒想到你和我們敏敏認識,我是陸一鳴,也在一中念過。”

潋滟燈光刷過舒意底妝輕薄的臉,她是天生濃顏,因此随意地疊了深淺色的細閃眼影,妝容重點落在唇上,唇線飽滿、弧度上翹,明豔富貴花。

“一中,原來是校友?”

舒意托腮,漫不經心地掃過半透明桌面的冰鎮酒桶,不等其他人代勞,她自行掐出一只玻璃酒杯,倒酒的動作立刻被陸一鳴續上。

另外一位玩着手機,扶過自己那杯酒,對舒意點頭,清冽好聽的聲音悶在喉底,幾分玩世不恭:“向燃。”

“你也認識我?”

向燃微微失笑:“蔚藍的蔚,舒服的舒,對吧?太少見了這個姓。”

舒意聳聳肩,纖細精致的鎖骨似一泓鋒利的月:“還好吧。”

談頌敏把身側小姐妹介紹一遍,大家交換姓名,沒幾分鐘,舒意長、舒意短,親親熱熱地喊起來。

“你和我們小向小陸真的認識啊?”談頌敏簽了塊晶瑩剔透的蜜瓜,喂進口裏,完全咽了才問:“還是他單方面認識你?”

陸一鳴丢了個水晶骰子到她眼前,滴溜溜地轉了圈,竟然是六個點。

“我單方面認識。”陸一鳴笑道:“當年她轉學,別提多轟動了,隔壁學校的男生女生都跑來看。小談妹妹,這一點你得像舒意學習,人家不光長得好,腦子還好,你知道國家競賽給一中拿了多少光?”

談頌敏慢吞吞地含着藍莓,很酸,她忍住失控表情管理,說:“我也不是腦子不好,但我是藝術生嘛。而且高考都過了多少年,你還拿這個事情嘲笑我。”

舒意擡擡酒杯,笑容美豔:“這一點是你不對。自己罰酒吧,小陸。”

陸一鳴攤開手,說了聲well:“托小談的福,沒想到剛回國,就能遇上老同學。說實在的舒意,當初你突然轉學,一中可是碎了一地的少男心。”

不痛不癢的玩笑話,這些年舒意已經聽了太多。

她習慣性地微笑,習慣性地碰杯,習慣性地抿酒。

然後。

習慣性地想起了周津澈。

冰鎮後的酒液冷冽,她後齒關輕輕地磨了一下。

那瞬間,嘗不出吹噓得天花亂墜的招牌,什麽粉紅焰火、明晃電子蝴蝶,這類看起來讀書了又好像沒讀書的花哨名字。

“太誇張。”她最後這樣講。

從想起周津澈開始,酒局避無可避地走向敷衍。

但她就算是敷衍也不會令人看出,招牌甜美的笑,時不時撥過輕盈卷發的風情。

燈光讓她的長發顯出一種昂貴高級的絲綢質感,細長手指夾着談頌敏給她的一只香煙糖,煙蒂是半透明的顏色,像一株蓬勃的報春花。

含着,流麗嘴唇輕抿,很淡的果香。

“你抽煙!”視訊中的康黛狐疑地瞪着她:“怎麽回事蔚舒意,你一向最煩抽煙的人了。”

舒意搖頭,姿态極美地朝她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煙圈,小巧嘴唇彎成一個半笑不笑的弧度。

“糖。朋友給的。”言簡意赅。

康黛眯起眼,用一種“坦白交代抗拒從嚴”的态度威脅:“怎麽回事你?和周醫生吵架了。”

舒意挑眉,莫名:“為什麽會聯想到這方面?難道不能是我家忽然原地破産了。”

康黛警告:“呸呸呸。不許說這種話。”

舒意對她委屈地眨了眨眼,過幾秒,唇角笑容平平地落下來:“不算吵架,是我心裏計較,一時間不知道怎麽緩過來。”

康黛說稀奇:“大小姐為情所困,周津澈不要命啦?等着寶貝,我現在買機票回國幫你揍他!”

舒意沉吟一秒,用力地點頭:“可以。但你記得不要打臉。他的臉很珍貴。”

康黛滿臉我服了你的表情:“你在酒吧?傷心到這個份上了,竟然借酒消愁,這還是我認識的蔚舒意嗎?”

“不是。”

舒意解釋:“新認識了一個朋友,長得特漂亮,看起來像有八百個心眼子,其實人傻傻的,很有意思。”

康黛一本正經:“你是誇人還是罵人?”

舒意百分百的誠懇:“誇人。真的特別可愛。”

東拉西扯一陣,話題繞回了最初。

舒意默了片刻,捏着手機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将今天下午發現的事情掐頭去尾地說了一遍。

康黛的看法和她一樣:“這其中,肯定是誤會吧。周醫生不像這種人,他對你蠻尊重的。”

舒意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尊重和有所意圖的隐瞞是兩回事。

康黛見她這副難得失魂落魄的模樣,半張臉微微地傾到屏幕外,壓着聲音對趙煦陽說了句什麽,這才轉回臉,對舒意講:“你要是真的生氣,就冷他幾天。對了,我打算回國。”

兩句話銜接沒頭沒尾,舒意一愣,果然岔開注意力:“怎麽了?是不是阿姨又逼你了?”

康黛失笑,她現在是孕中期,加之常年苛刻訓練的身體素質,長途飛行不在話下。

“請了位設計師,要試紗。順便拍婚紗照。”

舒意詫異:“婚紗照打算在寧城拍?”

“哦,那倒不是。”

康黛說:“我們回紐約拍。試紗的話,主要是想讓你陪我,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舒意。”

舒意沒有想過自己的婚禮,但她一直記得周津澈路過婚紗店時,看着那條重工款婚紗的眼神。

有什麽必要呢。

真沒必要的。

誠如康黛所說,如果真的不高興很介意,冷他兩天就是了。

收線,舒意避開一個剛從洗手間裏出來的女士,手背擡開水龍頭,仔細沖淨手指。

重新回到卡座,向燃和談頌敏坐在一起,他“咔噠、咔噠”地按動打火機,指尖滾出一簇火苗。

“讓你騙他,現在倒黴了吧。笨蛋小談。”向燃不客氣地嘲笑完,漫不經心地往後一靠,掀起眼皮時看見去而複返的舒意,挑了下單邊眉梢:“舒意回來了。”

談頌敏垮着一張冷極豔極的小臉,沾染迷離酒色的唇瓣委屈地噘起,一臉欲哭無淚。

向燃主動給她讓出位置,咬着煙輕嘲:“我讓她坦白,她偏不,現在好了,被人捉了個正着。”

舒意驚奇,手心貼了貼談頌敏的臉,她蹭了蹭,聲音軟軟:“我哪兒知道他腿好了呀!”

腿?

舒意想起什麽,問:“是你那鄰居?”

不提還好,一提她更加洩氣。

頭頂上的小烏雲嚣張跋扈地徘徊,舒意作勢揮了兩下,被她捉住手腕,救命浮木似地撈在懷裏。

“我跟周述說,我今晚陪朋友逛街,然後他叫我回頭。”

舒意怔了下,下意識回頭。

後座,一個年輕男人抱臂而坐。

喧嚣燈影和鼓噪樂聲也無法撼動他臉上的平靜,但能看得出,三庭五眼,黃金比例,深邃立體的一張臉。

他客氣地對舒意微微笑,舒意沒給出任何表示,她握住談頌敏的手,安撫性地覆着她纖瘦手背:“要我陪你過去打聲招呼?”

談頌敏雙手捂臉,抓包後不想面對的鴕鳥心态。

反倒是向燃,慢條斯理地挽起襯衣袖口,拇指和食指捏着,松松攥起一瓶酒,給一個剛拿上來的幹淨玻璃杯倒入半杯。

燈光交錯,酒液清冽幹淨,像自然界勻淨的琥珀。

“笨蛋小談。”向燃站起身,臨走前,居高臨下的一眼視線:“我去和他說。”

舒意看着這三人,若有所思:“向燃喜歡你?”

“怎麽可能!”

談頌敏大驚失色:“他說他就算喜歡小狗也不會喜歡我。”

舒意嘗試壓住唇角,不說話了。

大家都喝了酒,最後找的代駕。

談頌敏歪在向燃懷裏,對舒意招手,好甜好乖地說“再見”。

向燃扶着她後腰,問:“我們等你先上車。”

挺有紳士教養。

舒意說不用,這條路位于寧城中環,安全性首屈一指。

手包裏的電話響起。

周津澈的號碼。

舒意手指纏過耳後的發,夜風喧嚣,她站在一盞路燈下,劃開接聽鍵。

那邊風聲很大。

入冬了,夜霧深重,月亮映得迷蒙。

她攏着單薄外套,輕輕呵出一口氣。

未出聲,先聽見他一來一回的沉穩呼吸聲,幾秒後,逐漸重了。

“我接你回家。”

舒意剛想說什麽,眼前跑來一個半點大的小女孩。

一條長長的、拖在地面的棉線,連接着粗糙濫制的彩繪紙杯。

她停在舒意眼前,仰起臉,雙頰凍得通紅。

“姐姐。”

她稚聲稚氣地說:“有個叔叔讓我給你。”

舒意挑眉:“叔叔?”她好笑道:“一個個子很高、戴眼鏡的叔叔嗎?”

小姑娘肯定地點頭。

她往前遞了遞手,于是舒意看清,紙杯上面,黑色馬克筆寫了一行話:

拜托你,請原諒我。

什麽呀。

舒意哭笑不得,她這身長裙勾勒身材,斂得緊窄,實在不好蹲。

只得半彎着腰,一手捂着過低領口,另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

“你替叔叔當說客嗎?”

她眨眨眼,一派乖巧天真:“對呀。”

“他請你幫忙,那,作為交換,給你什麽禮物呢?”舒意憐愛地摸了下她的臉。

小孩子的臉蛋真的很柔軟,圓乎乎的,又軟又彈,手指陷下去,像棉花糖泛濫。

“秘密。”小姑娘支起一根手指,神神秘秘地抵在唇角,眨眼便跑了。

舒意捏着紙杯傳聲筒,無奈。

好幼稚的把戲。

到底誰才是小朋友。

她忍住心頭異樣,試着貼到耳邊,“喂”字從唇齒中冒出來時,舒意懷疑自己的智商一并留在了還未作用的透明酒精裏。

線很長,白色的,沒骨頭似地拖在地上。

舒意慢慢卷着,朝着線的方向走。

風聲很大,迎面刮來,剜得生疼。

她迷住眼,緩了半會兒,故意冷聲:“再不說話,我就把你的線給燒了。”

幾秒,那端傳來不太清晰的呼吸,嗓音不如之前沉穩。

“對不起。”

周津澈沉聲:“我能不能接你回家?”

舒意反問:“是回我的家,而不是我們的家?”

周津澈用力地掐了下眉心,無可奈何地妥協:“當然是你的家。對不起,如果你因為我的事情而不開心,我今晚就搬出去,以後不會再回來。

“……”舒意輕輕哼了聲:“以退為進,這是你的手段嗎?周醫生。”

周津澈說不是,語氣低落:“但我很擔心你,已經很晚了,你又喝了酒,讓我送你回家吧。”

舒意漫不經心地卷着線,好幾道,纏着她的指根,像一枚廉價的戒指。

她又不說話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遠處是一個巨大的集裝箱夜市,燈火通明,熱鬧喧嚣。

線被踩在地上,歪七扭八,髒得幾乎看不清。

舒意美目流轉,風景線似地倚着複古海報的牆面長廊,她将紙杯移到唇邊,淡聲:“周醫生,三秒鐘,你不出現,我就走了。”

頓了頓,她捂着自己耳朵,某種聲音在混雜不清的環境中逐漸清晰。

他說回頭。

怎麽又回頭?

盡管內心感覺非常荒誕和好笑,但她鞋跟輕巧一轉。

年輕面冷的醫生站在盛大華美的聖誕樹群之中,彩色禮盒和星星夜燈交相輝映,霓虹光斑閃爍。

他與這片熱鬧格格不入,披着月色清爽,滿身風塵仆仆的疲憊。

舒意沒有垂下手。

畫着滑稽可愛小貓流淚頭的紙筒轉了轉,捂着耳邊的風聲。

他走過來,起先還算平穩,後來腳步愈急,最後幾乎小跑。

站定時,彼此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今天非常冷。

冷空氣侵襲,寒潮來臨,最低氣溫在個位數。

但他身上只有一件相當單薄的白襯衫,還是傍晚見面的那身,下擺收在腰帶中,随着時間流逝,打起一道不規整的褶皺。

跑過來的,透明鏡片起了霧氣,他似乎在忍耐什麽,喉結吞咽得萬分用力和艱難。

舒意看着他摘下眼鏡,草率随意地擦了擦,重新別開鏡腿格回鼻梁。

鼻骨很直,光影打過來,斜出一道深色陰影。

“對不起。”她聽見他說。

舒意沉默片刻,只問:“你冷不冷?”

他沒料到是這個問題,當即愣住了。

那種表情……

舒意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很難再忘記了。

好漂亮的眼睛。

好漂亮的心碎。

他說不冷,朝前走了半步,卻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硬生生地拽停腳步。

兩手空空,唯有一條随時可以被斬斷的線,維系着他們之間,不曾正名的脆弱感情。

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能永垂不朽的嗎?

也許,這一生,要有這樣的一個瞬間。

“換個說法。”舒意說:“這次不送花了嗎?”

周津澈感覺自己像擱淺脫水的魚,他搖頭,緊繃幹澀的聲音捂在紙杯中,推撞着進入她的耳膜。

“送。”他肯定道:“但有別的想送給你。”

舒意微微歪了下頭:“什麽?”

“你看。”

收在口袋的手指摁下按鍵,緊急調運的造雪機同時運作。

突如其來的大雪,定格了所有人的表情。

他們不約而同地擡起頭,驚呼聲蓋過了洶湧劇烈的心跳,緊接着,無數閃光燈交疊,變成半空轉瞬而逝的銀色流星。

很久以前,他說:我可以為你在不下雪的寧城,落一場雪。

燈光像不慎傾倒的蜜罐,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芒,溫柔地黏着她,讓她看起來像是高不可攀的一個夢想。

這是打亂計劃的表白。

如果沒有這件事,也許會鋪墊得更加浪漫和盛大,至少,雪夜焰火,是他設想的一環。

但是要在短時間內拿到政府報備的焰火許可不夠現實,他不是當權當政的家庭,沒辦法讓規矩條例為他的感情讓路。

剛想道歉,卻又想起她說過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背手拂開落在眉梢的薄薄細雪。

懇求地、無望地、不抱希冀地問:

“可以抱你一下嗎?”

舒意收回視線。

他們兩個人,站在被熱鬧遺忘的角落。

“求你了。”他又說:“可以抱你嗎?我想确認一下。”

舒意檀紅唇珠微動:“确認什麽?”

他艱難地低聲:“确認一下,你是真的。”

“什麽話?”舒意微微勾着唇,若無其事:“難道,現在陪你玩幼稚游戲的我,是假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皺了下眉,為了自己的笨口拙舌感到懊悔,片刻,颠來倒去組織好的腹稿一鍵删除,他深沉吸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我是想……舒意,可能這些話得寸進尺,但我想知道……”

這個雪天。

人造的、拙劣的雪天。

他要把自己心底最沉重最難以釋然的秘密宣之于口。

雪融化後,是什麽?

周津澈自我解嘲地想,也許,不一定是春天吧。

春天一定會來,但她不一定。

舒意安靜地等着。

指關節已經凍僵,泛起一片緋豔的紅。

他長久地、注視着她。

眼裏因為光影散射、亦或是某種難以形容的心緒,釀成一種類似淚意的期待。

“我想知道,你還會不會原諒我?”

舒意擰着眉心,語氣含了輕微責備:“當然了。這不是原則性的問題,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他在這句話裏終于得到赦免。

純淨的、潔白的、蓬軟的雪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他低着頭,胸口被難以形容的潮熱和冰冷填滿,許久,他倉促地擡起手,擦拭眼眶的動作輕輕頂歪了眼鏡。

舒意從不會在感情裏患得患失,她從小在富足充盈的愛意中成長。

她得到的太多,當然也失去過。不過,失去是人生必須學習的課題之一。

但,周醫生在這項課題上面,顯然拿了滿分。

因為不曾長久真切地擁有過,于是電子蝴蝶也能在他心裏掀起一場經久不衰的風暴。

短暫沉默,有人從熱火朝天的集市裏走過來,和舒意打了聲招呼,問她要不要到他們攤位去玩一玩,賣自制的無貨香薰,還有塔羅牌占蔔。

舒意說謝謝但不用了,對方很熱情,自來熟,或許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帶着年輕蓬勃的朝氣。

雪還在下,舒意看着他,微微地笑:“抱歉。”

她這樣說:“但我男朋友在那邊等我。”

放下的幼稚傳聲筒,當然不會送來她的回答。

周津澈只看見她非常清豔的笑容。

燈影下,雪光裏,明媚依舊。

舒意纏着線,像上鈎的魚,一點點地往回收。

他也跟着走。

好不容易,距離近了。

舒意一愣。

他怎麽,眼尾和鼻尖都是紅的。

“哭什麽?”

舒意無奈,但他固執地低着頭,她好沒辦法,握住他凍得僵硬的手腕,直直地擡到耳邊。

“沒有哭。”咬字不清地回應:“雪太大,迷了眼。”

“好吧。”

舒意不打算拆穿他那拙劣的謊言,聳肩,筆直纖細的鎖骨輕振,如蹁跹的蝶。

“我說,你聽。”

她的聲音悶在咫尺之距的聲筒裏,舒意轉了轉,将寫着“原諒我”的那一面翻到正面,她說:“我相信這是一個誤會,也願意原諒你後期的隐瞞。現在,我要考察你一段時間,再決定給不給你轉正成為我男朋友的機會,你,有什麽異議嗎?”

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

但她說得認真。

起先好幾秒,周津澈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前一切是不是幻覺?

鏡片後的雙眼凝固着驚詫、惶惑、不解和還沒緩過勁兒的心碎,眼尾通紅。

架在集裝箱高處的霓虹燈一段接着一段地掠過她周身,她身上一樣落了雪,順着密密發梢洇濕,化作小碎鑽的光點。

舒意垂下手,白色棉線松松垮垮地垂落,成為一座胡亂勾畫的高山。

她眼裏有種晶瑩剔透的光,也許那是釋然和原諒的笑意。

“周醫生。”

她翻出一支口紅,旋開鎏金華麗、堪稱藝術品的蓋子,正紅色的膏體,她抓住周津澈的手,向前一拽,在他的紙杯上寫:

周口口——

紙杯面積有限,津澈兩個字筆畫太多,口紅又粗頭。

舒意看着一團%#&@痕跡,幾分無語地抿了下唇。

洩恨似地抹掉兩團已經看不出原本字跡的口紅,她一個不察,過分用勁,口紅應聲而斷。

周津澈空空地咽了下幹澀喉結:“色號是?我買給你。”

舒意瞪他一眼。

最後什麽也寫不下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舒意皺着眉心,靜思片刻,忽然笑盈盈地彎了眼尾。

什麽都不用寫了。

一切盡在無言中。

因為她給失魂落魄的周醫生,畫了個巨大號的愛心。

我原諒你了,周津澈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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