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半 “先把衣裳穿好再說話

第26章 夜半 “先把衣裳穿好再說話。”……

盞盞琉璃珠燈映着明光, 落在屏風旁太子掠動的衣擺處。

岑拒霜眼見太子将近,蠶絲繡屏上描摹出的高挺身形越發清晰,她只覺渾身血液霎時沖到了天靈蓋, 自臉頰至脖頸, 燒得她灼燙不已,險些又暈了過去。

她慌忙抱着雙臂捂住光潔無縷的身軀,舌頭打結似的尖聲叫着,“你你…你——”

太子聽到岑拒霜着急忙慌的嗓音,旋即也反應了過來屏風後是何等情形,他只是沒想到岑拒霜的動作如此之快,不過是他從衣櫥折返的短短須臾便已褪去了衣裳。

太子及時頓住了步子,伸手将衣裳往裏一抛。

“孤扔這兒了, 你自己拿。”

岑拒霜見繡屏上的身影漸漸模糊, 這才挪動着步子緩緩向前,躬身拾起了太子扔來的衣裳。

不多時, 太子瞧着岑拒霜從繡屏處慎之又慎地探出頭來。

烏泱泱的青絲稍有淩亂,随着她歪頭探腦的動作,柔順的烏發從她白玉似的頸間如瀑垂下。

她纖細的五指正抓着繡屏的邊緣, 整個身子藏在了繡屏之後, 只一張局促不安的面龐暴露在珠燈流轉的燭火裏, 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略過驚疑不定的光。

太子看着她踯躅不前的模樣, 催促着話, “出來。”

岑拒霜咬緊了下唇,“我,我……”

太子眉梢一橫,視線飄忽至步入寝殿的女醫,“你打算這輩子都躲在裏面癢死也可以, 那孤就讓禦醫回去了。”

岑拒霜這才硬着頭皮從繡屏外走了出來。

太子看到她的扮相時,眸中斂着的光點掀起微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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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岑拒霜穿着他的衣裳走出,那衣裳比她身形大了不知多少,松松垮垮的衣襟被她用腰帶系緊,繡着雲紋的肩線落至了她的手肘處,那鑲着銀線的衣袖到了她身上,長長的像是唱戲所着的水袖,其中一只被她裏三層外三層地挽了好幾圈,才勉強到她細白的手腕子。

衣擺拖迤至雪絨地毯上,她一邊往外走,三兩步便要回過頭,連拖帶拽地攥起衣擺才走到太子跟前。

岑拒霜低着頭看着自己腳下散開的衣擺,察覺太子的目光反複逡巡于自己身上時,她心裏已經想着太子會怎麽嘲笑于她。

當下她這番滑稽的模樣,即便不用對鏡自視,也能猜出是什麽模樣。

太子眼底的笑意越深,他看着她從屏風處走過來,不過幾步之遙的距離,他卻覺有趣得緊,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許是為了避免踩到過長的衣擺,她行走時步伐有些絞纏不穩,讓他想到上回在長公主府見到的一只貍奴。

那貍奴喜歡玩線團,玩着玩着便将線團處拆散的線盡數繞到了自個兒身上,彼時貍奴被困在纏繞的線團裏,四肢揮動着往前走的模樣,就如岑拒霜當下一般。

“孤的衣裳可還舒服?”

岑拒霜悶悶杵在一邊,稍稍點頭以示回應。

她換了太子的衣裳之後,身上發癢的症狀比之前減輕了些許,但這般寬大的衣裳,她總不能一直穿着吧?

少頃,女醫入內為岑拒霜診看了症狀,又查了她沐浴後所着的宮女衣裳,衣裳确實是為引發她渾身疹子的源頭,又并非是這衣裳有什麽問題。

“殿下,姑娘的皮膚太薄,稍次一些的衣裳料子穿着都有可能出現起疹子的症狀。好在姑娘脫得及時,沒有太嚴重,只需敷藥敷上幾日便可,”

女醫躬身朝着太子回禀着話,又面向岑拒霜叮囑,“姑娘切記勿要抓撓,再癢也需忍着,否則日後落下疤痕不說,撓破了後容易造成傷口惡化,您身子本就偏弱,難以抵抗,屆時就更難辦了。”

女醫走後,太子複問着岑拒霜,“可聽明白了?”

岑拒霜蔫蔫地趴在軟塌上,抱着引枕頗為郁悶地應了一聲,“哦。”

想來這幾日真是禍不單行,身上的病都還未全然好,誰知又起了疹子。她只得慶幸着疹子沒有生到臉上去,否則破了相,她怕是見不了人了。

出神間,岑拒霜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摸向了發癢的胳膊,還未觸及重重衣袖下的皮膚,眼前一抹金色越過,她的手腕便已被太子握住,生生頓在了半空中。

太子抓起她的手拉到跟前,“你若是忍不住,孤可以把你的手綁起來,吊在梁上。”

手腕處緊握的指節尤為灼熱,岑拒霜搖着頭便要縮回手,“不、不必了……”

而後尤珠入內為她敷藥,太子大步離開了寝殿。

岑拒霜褪去極不合身的衣衫,柔軟的綢緞自肩膀滑落,露出瓷白表皮上大大小小發紅的疹子,單是瞧着便覺駭人。

尤珠從藥罐裏剜着點點藥膏,細心為她上着藥,又幽幽嘆了口氣,“還請姑娘恕奴婢之前考慮不周,惹得姑娘渾身不适。”

後背的疹子塗抹上了藥膏,冰冰涼涼的,消卻了不少癢意,岑拒霜趴在榻上搖了搖頭,“不怪你,連我自己也不知穿上那衣裳會起疹子。”

尤珠待她細心體貼,溫柔至極,至少她在東宮這幾個時辰裏,少有的舒心時刻都是有尤珠作陪,像穿了衣裳以致起疹這樣的錯漏并非可以提前預料。那女醫診看時也說,不是所有次些的衣料都會引發她的疹子,只是這回湊巧她尚在病中,身體比較脆弱,這才出了問題。

故岑拒霜自是不會把遭遇的這樣煩心事,歸咎于悉心侍奉的尤珠身上。

她轉而問着,“尤珠,你知道殿下喜歡什麽嗎?”

眼下她想要還太子的恩情,以報這些時日麻煩他的種種,自是要打聽清楚,投人所好。

尤珠上藥的動作一頓,“姑娘指的是哪方面?”

岑拒霜反應過來,衆所周知的便是,太子喜歡殺人,把殺死的人做成各式各樣的東西,譬如人皮燈籠,頭骨燭臺,人骨屏風……

她那會兒醒過來時,還曾試探性地觀察過寝殿裏的用具,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拿到了用屍體做的東西,只是好在她尚未發現,否則怕是噩夢連連。

想到這些,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心想着自己也沒法去給他殺個人做成什麽送他。

這也太為難她了。

岑拒霜直言說道:“我想送殿下一個我力所能及的禮物,但不知殿下喜歡什麽。”

尤珠未答,反是問着她,“以姑娘平日裏看到的殿下,覺得殿下會喜歡什麽呢?”

岑拒霜細細想着平日裏的太子,衣着打扮浮誇得似是一只開着屏的花孔雀,當然也因他生得好看,這樣浮誇的扮相在他身上也不會顯得違和,尤其是他每日不重樣地戴着包裹整個耳廓的墜子,京城乃至整個大熙,故計都不會有他這樣的了。

——耳墜。

岑拒霜想到了關鍵點。

既然太子如此喜歡佩戴耳墜,自己做一個送他不是正好?

她別的功夫沒有,做首飾這樣的活兒還算擅長。叔父今時最喜歡佩戴的那根玉簪便是她所做,雖說因她手上力道不足,雕刻的過程中出現了偏差,但總體來說也算勉強過眼。

不管太子收到後喜不喜歡,這也算是她聊表心意,表明自己是知恩圖報之人,不會白白占他的好處。

半晌後,尤珠将藥罐擱置一邊,走至案頭挑短了燈芯子,“姑娘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來為姑娘上藥。”

“謝謝尤珠。”

待尤珠退出了寝殿,岑拒霜再也堅持不住耷拉的眼皮,腦袋斜斜地靠在軟枕上睡了過去。

但她睡得極不安穩。

身上塗抹的藥膏很快沒了冰涼的感覺,那些疹子發着熱,愈發癢了起來。睡意朦胧裏,岑拒霜覺着渾身像是有上萬只小蟲啃咬着,游走在她的周身經脈,密集的癢感散發至百骸,難受至極。

夜半,萬籁俱寂,其餘感官變得敏銳,身上的疹子也癢得厲害,偏她困得迷糊,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夢中,幾近是出乎本能地伸出手抓撓着,卻又越撓越癢,尖尖的指甲嵌入嬌嫩的皮膚裏,如何也減輕不了渾身的難受。

“醒醒。”

直至一個帶着鼻音的慵懶嗓音喚着她,她困身夢中怎麽也醒不過來,只覺肩膀處的手加重了力氣。

她久久轉醒,惺忪的睡眼瞧着喚醒她的人,只見太子俯身逼近于前,此間時辰,他已是脫簪更衣,披散的長發随意搭在了其肩後,一身金色蟒袍也随之換成了寬松的絲衣,渾然一副方醒不久的模樣。

岑拒霜不知太子所來為何事,她遲疑地喚着他,“……殿下?”

話落時,她忽有所感,覺着指尖黏膩得緊,岑拒霜擡起手,猛地發現自己長長的指甲裏沾滿了鮮血,連着指甲縫裏都浸着紅色,瞧着極為吓人,她差點驚呼出聲。

皮膚四處發癢的感官尚在,岑拒霜回想起自己在睡夢中抓撓的舉動,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指甲裏的血全是自己抓破了身上疹子所成。

太子在旁說道:“孤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安分。”

岑拒霜按耐不住狂跳的心髒,她驚魂未定地擡起頭看着太子,覺得有些意外,“殿下這麽晚了還過來……”

太子揚起下巴,睨了她一眼,“你把自己抓成這個鬼樣,孤能睡得着?”

她抓的時候只顧着止癢,睡夢中也控制不住輕重,于是這痛感傳應到了太子身上,只剩下了指甲抓撓的疼痛,擾得他無法入眠。

“我……”

岑拒霜擡起頭剛想為自己辯解,便被太子打斷了話。

“先把衣裳穿好再說話。”

岑拒霜垂眼看去,她睡時不太安分,原本好生蓋着的錦衾此刻已滑落至腰間,又因她渾身發癢難受,忍不住抓撓生着的紅疹子,松垮的衣襟被她自己扒開了一部分,露出鎖骨之下影影綽綽的春.光,于幽微夜色裏,白膩得發光。

寝殿裏并未着燈,但盡數是為發着幽光的寶石,即便不那麽明亮,也足以讓她羞惱不已。

“你——”

岑拒霜通紅着臉,緊忙拉攏衣襟。

太子看着她氣呼呼的模樣,挑了挑眉,接着做了一個讓岑拒霜眼角狂跳的動作。

“孤也可以給你看。”

太子說着,擡手拉開了衣領。他的衣裳向來穿得不那麽嚴實,襟口本就敞得寬,指節輕輕一拉,滑膩的絲衣便順着他的動作往兩邊散開,顯現出其胸膛往下緊實勁健的腰腹來。微蒙的幽光裏,那流利的線條描着濃重的影,岑拒霜急急別過頭去。

“誰、誰誰說要看了!”

她氣得要說不出話來了,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的瘋子!

卻聽太子說,“你吻孤的時候,膽子倒是沒現在小。”

他的聲線聽不出情緒,岑拒霜的心頭驀地被揪緊。

她最怕被太子提及的事情還是來了,加劇的心跳在胸腔裏咚咚地快要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太子細細追究下來,只怕她沒法活着走出東宮。

冒犯君威這種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定罪與懲處的方式全權在于太子。

她岑拒霜惹上誰不好,偏偏就惹上了殺人不眨眼、陰晴不定的太子。想來要不是太子仍舊喜歡捉弄于她,她在他無聊的日子裏充當了玩伴的角色,他早就殺了她。

他幫她暫時解決表哥的求親也好,帶她回東宮又是治病也罷,興許只是他興意未消,她這個“玩伴”還留有價值,不能輕易離開他。

思及種種,岑拒霜斂下眼,連忙謊稱,試圖蒙混過關,“臣、臣女當時病得糊塗……不太記得有此事了。”

“是嗎?”

太子輕笑一聲,目光落在她嫣紅的唇畔,“那會兒你抱着孤吻,又啃又咬,膽子大得要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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