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今天工作沒有往日多,所以林牧荑比平常早回家。
林牧荑在玄關處換了鞋後走進客廳,她驚訝地發現姜青竹竟然也在家。
姜青竹回來後也沒有因為工作不順而松懈頹喪,反而比以前更有動力。她每天都堅持健身、練臺詞,觀看高質量的影視劇,揣摩人物心理,學習裏面的演員是怎樣表達人物的。除此之外,她還經常去圖書館。
她是這樣跟林牧荑說的:“要想工作不再被換掉,就必須有自己的核心競争力。一旦我有了這一點,那麽只要給我一次機會,我就能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因此,林牧荑很少能在家見到她。
正準備從沙發起身,走進卧室的姜青竹聽見她的腳步聲轉過頭。
“這麽早就回來了?”
她說話帶着一種上揚的尾音,眼裏也是藏不住的笑意。頗有一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覺。
看來她今天很開心啊。林牧荑心想。
她向姜青竹走去,在她旁邊坐下。
“今天工作不多,所以結束得早。難得啊,能看見你在家。”
姜青竹坐正身子,朝她狡黠一笑:“你猜猜看為什麽?”
林牧荑看着姜青竹嘴角壓都壓不住的笑,心裏明白只有一件事會讓她那麽開心。
但她又怕自己激動得早了,反而勾起姜青竹暫時沒工作的煩惱。因此只好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以盡量平穩的語氣回答:“你有新角色啦?”
姜青竹眼裏閃過驚訝,但更多的是難以掩飾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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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抱住林牧荑:“你太了解我了!剛才我經紀人說有個角色很适合我,她說讓我後天去試鏡!我現在太開心了,終于有工作了!”她将林牧荑摟得更緊了。
林牧荑也為她感到深深的開心,但她現在被摟得有些喘不過氣,她從姜青竹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握住她的手。
“太好了!那我提前祝你試鏡成功!”
姜青竹用力點了點頭,對她的祝福感激不已:“謝謝!”随即臉上浮現不舍的神情,“想到要離開你,我還有點不舍呢。”
林牧荑聞此也很落寞。這幾天她們都忙着自己的事,都沒好好聊過天、逛過街呢,沒想到就又要分開了。
她抱住姜青竹,低聲說:“我也舍不得你。所以你一定要拍出很多很多的好戲,成為閃閃發光的大明星,讓我想你時随處都可以看見你。”
姜青竹語氣堅定地回應:“一定!”
由于姜青竹明天就要去繞東市試鏡,為了保持最好的狀态,兩人沒聊幾句姜青竹就回卧室休息了。
林牧荑洗完澡,正準備在櫃子裏找出吹風機吹頭,手機也在此時響起。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她拿毛巾随便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往卧室走去。
林牧荑沒有開燈,她靠着床邊坐在地上。冰涼的地板給她混沌的大腦帶來一絲實感。
手機鈴聲依舊在響個不停,在寂靜的空間內顯得刺耳尖銳。
林牧荑卻沒有接通電話,她靜靜看着來電顯示上的“媽媽”二字感到一陣恍惚。
高考結束後,因為一些事情林牧荑就從家裏跑出來,沒再回去過。
她用打暑假工獲得的第一筆工資買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機,而她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她媽媽蔣萊遞。
她清晰地記得當時自己把電話撥出去時,等待對方接通的喜悅心情。
她想要告訴媽媽自己錄上了最好的大學,想要告訴媽媽自己會努力賺錢,然後把媽媽接過來和自己一起生活,以後再也不用忍受繼父李富的拳打腳踢。
然而滿腔的喜悅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蕩然無存。
時間久遠,她記不得蔣萊遞說了些什麽。
她只記得那是一通令人難堪的電話。
自那之後她沒再給蔣萊遞打過電話。
她也想不通為什麽當時頭腦發熱竟然給媽媽打電話,她明明知道媽媽一直不喜歡她,只喜歡弟弟的啊。
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但媽媽要是真的很讨厭自己的話又為什麽要……
林牧荑嘆了口氣,現在糾結這個有什麽用呢?
手機鈴聲突然終止,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林牧荑遠去的思緒才又回到了當下。
馬路上的車燈透過窗簾縫隙,在天花板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光影,好似自由惬意的魚兒在游動。
雖只一瞬,但也足夠。
頭發尚未幹的水珠順着她脖頸流下,涼涼的,好似眼淚。
林牧荑看着天花板,有些出神。
她放空大腦,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看着。
林牧荑暗自告訴自己,只要不去回憶過去,自己就不會陷入痛苦。于是她想通過注視天花板這一方式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然而,她越是逃避,往日的情景就更加清晰地在腦海反複上演。
那些深埋心底的往事再次被想起,反複折磨着她的心靈,讓她身心俱疲。
她無可奈何地閉起了眼。
“叮鈴鈴”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給林牧荑吓了一哆嗦。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又是她媽媽。
林牧荑有些猶豫了。
說實話,當看見她媽媽給她打電話時,說林牧荑內心毫無波瀾是不可能的。
雖然那次通話很不愉快,但她對這次通話還有隐隐懷有期待的。說不定媽媽是想關心自己有沒有吃飽穿暖;連打兩通電話,說不定是有什麽急事呢?
看來媽媽只是嘴硬心軟,不然她之前為什麽要保護自己,又為什麽要保存自己的電話呢?
理智上,她知道結果依舊是狼狽不堪。但那萬分之一的美好已經足夠促使林牧荑忽略之後的痛苦。
阿Q的精神勝利法被她靈活運用,此刻的她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聽見媽媽的聲音了。
林牧荑接通電話,小心翼翼地開口:“喂。”
她本來想喊“媽媽”的,但話到口邊竟又被生生咽了下去,變成一句死板僵硬的“喂”。
她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屏氣斂神地等待着蔣萊遞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啊,竟有些緊張呢。
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句不是噓寒問暖,不是傳達久違的思念,而是劈頭蓋臉的……
“你個死賠錢貨、死白眼狼,都不知道給家裏寄點錢……”
林牧荑瞬間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也在霎那間凝固了。她只感到一陣眩暈,心髒似乎也襲來窒息的感覺。
剛才期待喜悅的心情化作排山倒海的悲傷、委屈和難以置信,以及……失望。
林牧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住已經奔湧而出的眼淚。
她聽到自己不可思議的聲音顫抖着響起。
“您……您剛才說什麽。”
電話那邊頓了幾秒,似乎是有點沒意料到林牧荑的話。但接着蔣萊遞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怎麽,我還沒資格說你了是麽?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帶大的,還敢對我大呼小叫的!”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紮在林牧荑最柔軟的地方,但她卻沒有哭,她反而笑了起來。
這才是蔣萊遞心中的林牧荑啊,自私、叛逆、負擔,想罵就罵,無需自責。
這就是媽媽心中的自己啊,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罷了。
想通這一點後,林牧荑反倒釋然了,一個卑劣的人何必有那麽多無關緊要的情緒呢,一個卑劣的人又何必去奢求什麽呢。
林牧荑平複了一下心情,冷冷道:“如果您今天特意打電話來就是想說這個的話,或許這通電話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她的語氣讓蔣萊遞心生不滿,蔣萊遞拔高音調:“你他媽翅膀硬是吧,敢這麽對我說話……”
林牧荑平靜地打斷她:“沒事就挂了。”
就在她即将挂斷電話時,蔣萊遞連忙開口:“等等。”
蔣萊遞雖然并不喜歡她的這個女兒,但她了解她,她知道這通電話一旦挂斷,她就再也聯系不上林牧荑了。
林牧荑最終沒有點挂斷鍵。
蔣萊遞眼見林牧荑沒挂斷電話就連忙說了自己的目的。
“你弟弟要結婚了,你給他出點彩禮錢。”
蔣萊遞依舊是頤指氣使的語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命令她。
林牧荑冷笑一聲:“憑什麽?我憑什麽要給他出彩禮錢?”
“你……”電話那邊的蔣萊遞很顯然被她的一番話噎住了,半天沒說一句話。
“他是你弟弟,你有這個義務!”蔣萊遞刻意加重語氣。
林牧荑嘲諷地哼了一聲:“我可不是他姐姐,我沒必要為他的人生買單。他要是這麽無能,連結婚都要吸一個陌生人的血,我看這樣的劣質基因也沒有延續的必要!”
她這一番話徹徹底底激怒了蔣萊遞。
蔣萊遞口不擇言地罵了她一句不堪入耳的詞彙。
林牧荑卻依舊不惱,她不急不徐地說:“我就是這麽一個卑劣的人,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我不可能為那個所謂的弟弟出一分錢!”
蔣萊遞看看直接要是沒辦法了,她轉變策略:“告訴我,你到底在哪工作!”
林牧荑臉上滿是嘲諷的笑:“怎麽,您是要來關心下我這個女兒嗎?還是想來要挾我呢?是想要知道我在哪工作,然後每天來大鬧我的生活,最終讓我妥協,去承擔不屬于我的義務嗎?”
林牧荑譏諷地話語讓蔣萊遞的怒氣更上一層樓,她不依不饒地繼續着:“當初李福願意我把你帶着,不就是為了解決你弟弟以後的彩禮錢!誰家不是這樣的,我問你。要不是你非要讀那個破書,你早點結婚你弟也不用為彩禮錢發愁。我當時真不該幫你這麽個白眼狼!”
林牧荑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了,她連忙挂斷了電話,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說了那些話明明應該開心一點的,但她卻絲毫沒有快意。被壓抑已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的肩膀不停顫抖。
林牧荑不想讓自己的哭泣影響到熟睡的姜青竹,她明天可是有很重要的工作的。
林牧荑只好把頭深深埋在膝蓋之間,用手緊緊環繞膝蓋。
她感覺自己像是飄泊于無邊大海的一葉扁舟,任何狂風暴雨都能吞滅她,而她的求救聲不會被任何人聽到。
她孤獨的存在于這個世上,伸手所至皆是牢籠。
她的餘光瞥見一抹銀光。
林牧荑微微止住哭泣,朝光源處看去。
那是一罐糖果。
清冷的月光下,彩色的糖紙泛着瑩白的光。
林牧荑伸手從床頭櫃拿過那罐糖。打開,剝開一顆糖果放進嘴裏。
甜絲絲的味道充斥她的味蕾,心頭的苦澀似乎也散去不少。
這是孟行知送她的糖果。
與孟行知相處的點點滴滴也無比清晰地湧入腦海。
“如果能讓你開心一點的話,我會很有成就感的。”
“但在那以前,可以麻煩你告訴她,她昨晚很可愛很有趣嗎?”
“很棒,林牧荑一直都很棒。”
“孟行知孟行知孟行知。”
“我在我在我在。”
……
她腦海中浮現孟行知始終溫和的笑意,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可愛,他調侃的語氣。
林牧荑又想起了今天的那個擁抱。溫暖踏實,仿佛能包容她的一切,讓她肆意的哭泣,盡情地宣洩自己的情緒,給她十足的安全感。
好想被他擁入懷裏啊。那樣就可以再次感受他溫暖的胸膛,感受他緊實的肌肉,又可以聞到那令人心安的香水味。
這樣的想法加上對那個懷抱的真切感受不斷助長着林牧荑對孟行知擁抱的渴求。而願望的難以實現,又促使狂熱的渴望化作磨人的利器,讓林牧荑有些不堪重負。
林牧荑想尋找一個宣洩口排解這痛苦的折磨。
幾乎是無意識的,她點開通訊錄,找到孟行知的名字。
當手指即将把電話撥出去的那一秒,她猶豫了。
現在是淩晨2:00。
他送自己回家的時候一臉疲憊,想必最近工作很忙。還是別打擾孟行知休息了。
林牧荑走到窗邊,看着被濃濃夜色籠罩的連海市。
還有五個半小時。
她想。
還有五個半小時,她就能見到孟行知了。
同一時間,孟家——
孟行知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完後已是深夜。
最近他們公司有一個很重要的合作,公司上下都處于一種嚴陣以待的架勢。
孟行知也不例外,最近都沒怎麽睡個好覺。
他活動了下身子,走到落地窗前。
清冷的月光蔓延進來,在辦公桌上投下規整的光影,天邊只有幾顆星星點綴其間。
腳下的連海市仍在沉睡。
她最近似乎很忙,每天都是一副睡不夠的狀态。
此時的她,是否正做着一個美好的夢呢?她會做什麽夢呢?會不會,夢到自己呢?
孟行知不由得輕笑。
要是林牧荑知道自己的這些想法,她會怎麽樣呢?
但這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再過五個半小時,他就能見到林牧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