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系好安全帶後,林牧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這幾晚總是夢到不願提及的往事,致使她整晚整晚的失眠。
“失眠使人愁啊。”林牧荑看着自己掌心掉落的大把頭發,惋惜悲傷。
“要不要去醫院開點安神助眠的藥?”孟行知關切道。
林牧荑嘆了口氣:“我試過了,沒用。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做噩夢。”
“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
“随時?那要是我淩晨三四點打給你呢?”林牧荑有些好笑地看着孟行知。
“當然可以。”
“哇,孟老板人太好了。”林牧荑浮誇地大聲道,“人長得帥氣就算了,品行還這麽好,這樣的人上哪裏找啊!我一定謹記您的大恩大德。”
“你真是有演員的天賦。”孟行知忍俊不禁,也模仿着林牧荑的口吻,“哇,林記者真是多才多藝啊,工作能力強,表演起來更是毫不遜色,我自愧不如啊!”
“我可沒這麽浮誇,你別污蔑我。”林牧荑忍住笑意,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模仿得這麽惟妙惟肖,看來私下沒少觀察我,我勸你不要對我抱有非分之想。”
孟行知也故作苦惱:“那這可怎麽辦,我确實對你別有用心,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林牧荑驕傲地把頭一偏:“再說吧。”
倆人同時笑了起來。
快到連海市廣播臺的時候,林牧荑想起了一件事。
“孟總,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能答應我嗎?”林牧荑眨巴着她的大眼睛,認真地看着孟行知。
Advertisement
“什麽事?”
“您看您,縱橫商場,年少有為......”
孟行知笑着打斷了她:“我們之間還得說這些客套話嗎?”
林牧荑想了想,确實沒必要,于是她單刀直入地進入正題。
“你肯定懂很多投資、理財、金融什麽的,那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啊?”林牧荑雙手合十,看向孟行知的誠懇的眼睛裏滿是對知識的渴望,“我特別想多學點東西,尤其特別想跟着您學習。好不好嘛?”
鮮花與掌聲自孟行知出生那一刻就從未從他的身邊離去,這也使他練就了寵辱不驚的氣度,再誇張的溢美之詞,也不會在他內心掀起一點漣漪。但現在,他卻是心花怒放,尤其是她那句“特別想跟着您學習”,更是讓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他清清嗓子,準備低調一下:“其實我在這方面也不是特別厲害,我有一個朋友比我更......”
“那我能認識一下你的朋友嗎?”不等他将自己的低調貫徹到底,林牧荑就打斷他的話。
于是他立馬就繳械投降了:“其實我挺擅長的。”面對林牧荑不信的目光,他又強調,“真的!”
林牧荑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孟行知剛一開口她就預料到他會這樣低調一番,于是打算順水推舟,惡作劇一下。
“孟行知,你也太幼稚了吧。越接觸你,我就越懷疑剛開始認識的那個穩重的孟行知是幻覺。”
看着林牧荑開懷大笑的樣子,孟行知也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替林牧荑擦去眼角笑出的淚花:“看來以後不能在你面前表演了,總是能被識破。不過你怎麽突然想了解這些呢?”
林牧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嗎?其實并不然。
尊重與地位,人人趨之若鹜,而它們只會是權利與金錢的饋贈,她林牧荑,也想看看別人對她恭謹謙卑的模樣。
看林牧荑并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他又打趣道:“還是林記者想要改變自己的職業規劃。”
這下林牧荑沒再猶豫,而是果斷地反駁他:“當然不是,我很喜歡自己這個職業,雖然累是累了點。人不能光靠熱愛生活,豐富的物質基礎能支持熱愛走得更遠,孟老板應該比我更了解這一點”
孟行知微微一笑:“可使很多人都認為理想應該是純粹的,只要一和金錢沾上了邊,美好就會化為腐朽。而且,社會對女人的要求是乖巧聽話,當她們展現出攻擊性以及對錢權的野心時,就會有一場暴風雨在等待她們。當然,這并不代表我的觀點”
他的手輕敲着方向盤,話畢後,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牧荑,好奇她的反應。
如他預想般,林牧荑臉上出現微微怒氣,一副被冒犯到的樣子,言辭也變得有些犀利:“你我都不是初入職場的人了,理想不與金錢沾邊這種幼稚可笑的話很難想到會從你這裏聽到。難道,即使你在職場縱橫那麽多年了,夜晚還是會拿這種令人發笑的話當做睡前故事來鼓勵自己嗎?其次,錢權人人都愛,人人都有追求它的機會,但最後鹿死誰手,全看能力,與性別無關。女性也有追求欲望的權利,不需要誰的同意。最後,你說這不代表你的觀點,但你在陳述這些觀點的時候,恐怕也是在默認吧?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你是想激怒我,讓我知難而退是嗎?”
孟行知輕聲笑了,臉上并沒有任何的不悅,眼神竟有幾分欣賞。
這是他想看到的林牧荑,一個有野心,會整合一切資源向上爬的林牧荑,一個面對隐含貶低言語仍保持憤怒的林牧荑。
“你說的很不錯,鞭辟入裏,一針見血。”
孟行知戲谑的神情讓林牧荑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她恍然大悟般:“好啊,你又在捉弄我!”
“這只是一場思想的交流。”孟行知看着她氣惱的神情,竟覺得有幾分可愛,笑意悄然爬上嘴角。
他含笑的神情讓林牧荑更為惱怒:“你還笑!”
林牧荑似乎氣到要掉眼淚了,眼裏泛着水光。
孟行知不免有些愣住,他連忙道歉:“我的錯,你別哭啊。”他摸了摸林牧荑的臉頰。
其實林牧荑對于孟行知的那番話,心裏并無波瀾,也沒有任何生氣或者受到冒犯的感覺,盡管她表現出來的是這樣。因為她知道,孟行知在試探她,看她是否有能力接住他将教給她的一切,而她的表現也不負衆望,她接住了,她接住了孟行知的試探。這世上沒有誰有義務将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無償分享給另一方,而孟行知願意無私分享,那麽她也不介意說些孟行知樂意聽到的話,她知道孟行知就想要看到她為自身利益辯駁的模樣,況且那些話她本來就反感,掌握好分寸,騎驢下坡沒什麽不好的。
太陽落下地平線,月亮爬上天空,上起了“夜班”。
電腦屏幕散發的幽幽熒光落在孟行知全神貫注的臉上,敲完最後一個字後,他将電腦合上,向窗外投去一瞥。
鞭子被不停地揮舞着,皮肉随之綻開,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然而林牧荑還來不及哀嚎,下一秒就置身于門後,聽見繼父李勝跟蔣萊娣說不讓自己上高中了,要把自己嫁給隔壁的張三。張三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很不老實本分,單身多年,就只喜歡年輕漂亮的身體。林牧荑不想讓自己的人生止步于此,她驚恐地想要逃走,卻不料迎面撞上了張三,他長得肥頭大耳,油膩的眼神像毒蛇一般在她身上游走。
林牧荑身子蜷縮成一團,她感到了恐懼,身子微微顫抖,眉頭緊皺,臉色有些泛白,就在夢魇即将把她淹沒時,她掙紮着醒了過來。
她大口喘着氣,張三渾身散發的濁氣似乎還萦繞在四周,讓她感到深深的惡心。
夜風從窗戶鑽進來,窗簾被掀起。月亮高挂天空,散發着冷冽的光。
“最近怎麽老是夢到這些?”輕嘆一口氣,林牧荑又躺了下去,準備重新入眠,但不管她怎麽努力入睡,腦海裏卻總是浮現相同的畫面,百般努力卻遲遲不能睡着,這讓她有些煩躁。
手機的消息提示音響起,林牧荑在床頭櫃摸索了一陣,邊點開手機邊嘟囔:“這麽晚誰還給我發消息?”
是孟行知。
孟行知:【你睡得好嗎?】
林牧荑:【不好,又做噩夢了】配了個哭泣的表情。
孟行知:【那,要不我給你講睡前故事。】
林牧荑想象了一下孟行知講故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林牧荑:【哇,真的嗎?】
孟行知:【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下一秒,孟行知的電話打了過來。
林牧荑含笑道:“你要給我講什麽故事啊?”
孟行知的聲音聽起來放松而愉悅:“你想聽什麽故事呢?”
林牧荑略一思索,計上心來:“要不你給我唱《搖籃曲》?”
電話那邊罕見地沉默了。
林牧荑竭力憋住笑,想要看看孟行知接下來的反應。
“嗯,這,”孟行知似乎有些為難,“也不是不行,但我唱歌不行,我一張口,你就會覺得是有七八個人在合唱。”
“真的嗎?”這可讓林牧荑更有興趣了,“我不會說什麽的,你也知道我總是失眠,現在唯有這首兒歌能讓我有睡着的可能。”
“那,好吧。”孟行知語氣堅定,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睡吧,睡吧......”
不等他唱完,林牧荑就幽幽開口:“我覺得我可能更适合聽睡前故事。”
孟行知果然沒開玩笑,他确實在音樂方面有着超時代的天賦,林牧荑認為自己這樣平凡的人是無法理解其中奧妙的。
孟行知有些尴尬地咳了兩聲:“這下你總相信了吧。”
“沒有沒有,唱得很棒了。只是我現在更想聽你給我講故事。”
“那,我就随便講個故事了?”
“好!”
渾厚溫柔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慢慢流淌出來,充盈整個房間,林牧荑心頭的陰翳散去,呼吸漸漸勻長,進入了夢鄉。
由于這幾天孟行知都兢兢業業的扮演好說書人的角色,林牧荑每晚都睡得很香甜。
這天,孟行知像往常一樣站在車旁看着林牧荑走進小區,卻不料她又折了回來。
孟行知略微低頭,含笑看着站在面前的林牧荑:“怎麽了嗎?”
林牧荑卻不言語,而是墊腳,歪頭,仰臉看着他。
孟行知也模仿她,偏頭和她對視。
說不清為何會折回來,她只是突然很想多看眼孟行知。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輪廓,似乎是想将他的模樣深深映在腦海。先是他嘴唇,林牧荑知道它很柔軟,而現在,她似乎又想感受那溫潤的觸感。她壓下難言的欲望,目光繼續向上滑動,是他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是他溫柔含笑的眼睛,他正定定注視着她。
林牧荑的心瞬時亂了一拍,鬼使神差的,她開口:“想要走走嗎?”
高大的樹木分立道路兩旁,像是忠實的護衛。林牧荑和孟行知漫無目的地閑逛着。
“怎麽突然想走走?”
林牧荑低頭踩着地上的落葉,聞言擡起頭:“沒有原因,只是莫名感覺應該走走了。你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
林牧荑笑了起來,暖黃的燈光籠罩着她的臉:“我也很喜歡。”
他們就這樣慢慢走着,他們什麽話也沒說卻不覺得尴尬,心中唯有平靜與安然,因為只要一擡頭,就會發現喜歡的人也正在看自己。
風從兩人間吹過,吹的地上的影子搖曳,吹的樹葉簌簌作響。
孟行知緩緩走着,看着眼前的女孩一下一下踩在落葉上,樂此不疲,臉上滿是溫柔的神情。
突然,女孩停下了腳步,轉身,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樣子:“你聽,樹葉在開演唱會呢!”
孟行知側耳傾聽,風将樹葉的窸窣送至耳邊。
“看來這演唱會很熱鬧啊。”
“看來今天出來走走是正确的,以往我都沒發現樹葉在風中搖晃的聲音那麽好聽!”
孟行知的目光落在林牧荑身上,眼神溫柔似水:“是啊,真的很好聽。”
他們繼續走着,林牧荑下意識回頭,卻驀然發現孟行知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怎麽了嗎?”
孟行知沒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地面:“你看,我們的影子重合了。”
林牧荑低頭一看,燈光将影子拉得長長的,她的影子覆在孟行知影子上,她擡眸望向孟行知。
孟行知仍舊低着頭:“我們心髒的位置是否也重合了?這一刻,你是否能感受到它每一次的收縮與舒張都是因為你的注視。”言畢,他擡頭,回應了林牧荑的注視。
喧鬧的城市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然而他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世界縮小到只能容納對方的影子。
不知何時起了風,地上落葉翻卷,樹葉的交響曲奏得更歡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