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徹底分別
徹底分別
回到旅館,插卡打開門,屋內寂靜無聲,唯一點光還是床頭櫃上的充電器發出來的。
正十憶回身關上門,拔掉床頭的充電器,坐在床上,胃裏一陣絞痛。
剛出院沒兩天,沒想到洗胃也有後遺症。
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室內溫熱把水也暖的溫乎乎的。
胃裏稍微好受了些,躺回床上,看了下明天的車票。
截個圖發給老徐,票上的時間正好是晚上後半夜到家,老徐也不用起早。
收到截圖的老徐,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不用早起的慶幸。
正十憶關掉手機,側目掃到窗簾後多出一塊,下床拉開窗簾才看到是個電鍋。
長海的東西落在這了。
原本已經抛在腦後的人,在不經意間又冒出來。
正十憶一把拉回窗簾,回床上拿起手機,點開和長海的聊天頁面,問了一句。
“鍋還要嗎?”
對面立刻回了。
“要。”
正十憶預感長海不會等到明天再來,事實也如此,沒過多久,房門就被敲響了。
打開門,長海風塵仆仆站在門外,肩頭還有輕雪的印記。
正十憶轉回身,留下敞開的門。
長海看着他的背影,比剛見時瘦弱許多,一身幹淨的白色半袖下,是單薄的身板。
下意識喊了聲他的名字,正十憶轉回頭,無意間躲閃的眼神,令心髒空了半截。
“咋了?”
長海站在門口搖搖頭:“沒事。”
正十憶坐回床上,屋裏沒開燈,唯一的光源是長海身後的走廊燈。
冷風順着敞開的門進入,帶起窗簾微微晃動。
正十憶感覺有些冷,側頭看了一眼,長海還站在那。
“進來唠唠,把門關上。”
光影一點點消失,門板合上,長海走進屋,脫去外衣搭在椅背上。
正十憶聽見椅子拖動的聲音,最終停在床邊。
暗下來的視野,多少減去些邊界感。
總有些難以啓齒的話,在看不見對方時,更能說出口。
正十憶靜靜聽着空間裏,屬于他的呼吸聲。
心底那份愈發明鏡的心意,在這一刻被剖開了擺在臺面上。
但終歸,還是藏起來好。
良久,才輕聲開口:“想好以後什麽時候結婚了嗎?”
長海坐在椅子上,借着窗簾後朦胧的月色,把正十憶的面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問題響起,沖動後的否定,被理智壓下來。
反複斟酌,确定了回答。
沉默等待中,正十憶仿佛知道了他的答案。
大概率是沒有。
聲音從他口中響起。
“沒有。”
和預想中一樣,揣着答案問問題,是想聽見他親口否定,還是更想他有不一樣的回答?
正十憶自己也說不清。
“我不結婚。”
補上的回答,不在預料之內,但心底給出的反應讓正十憶找到答案。
他更傾向後者。
晦澀難以言說的情感,只能通過婉轉的問題表達,正十憶不是不想直說。
而是不能直說。
友情總比愛情來的長久,若承認換來的是再也不見,那寧可永遠藏着。
正十憶從來不怕被拒絕,但拒絕之下,怕的是不能再見。
這是一場自我的賭局。
賭贏了,就會出現新的賭局。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結束的親密關系。
賭輸了,再也不見而已。
正十憶從來不是什麽心思細膩的人,以前這麽想過,現在看來,只是沒碰上合心意的人罷了。
碰上了,才發現自己的固執。
這個賭局沒法做,哪怕結果贏了,對于對方來說都不公平。
從來時起,就注定要回去,在老正把唯一的資産過戶時,責任早就定下了。
無法在事業與感情中衡量,這個頭就開不了。
藏着,挺好的。
“那...你呢?”
長海問出這句話時,聲音逐漸減弱。
不知不覺間,堆積起來的謊言無法說清,有意也好,無意也罷。
在事情沒解決完之前,坦白,成了無意義的解釋。
用盡手段降到半價的浴所,也沒扳動長漲收購的想法。
那張前臺報表的出現,無疑再次敲打長海。
黑夜裏,床上的人良久沒出聲。
望向他的一瞬,心底那份沖動克制不住上湧,呼之欲出。
壓不下去的悸動,在正十憶回答後,漸漸歸于平靜。
“我會。”
他會結婚。
長海靠坐回椅子裏,眼前清晰的身影黯然模糊,近在咫尺的距離,成了溝壑。
我會結婚。
正十憶用肯定的口吻,勸說自己,心裏一遍遍重複,那才是父母眼中最好的結局。
沉默在暗中散開。
正十憶看向窗外,苦澀在心頭蔓延。
月牙彎起挂在天上,皎潔無暇,目光所及,它卻在那遙遠處。
正十憶看着月亮,長海看着他。
屋內很暖,但還是覺得很冷。
長海頭一次覺得,回答是帶溫度的,冷得人看不見希望。
希望與眼前人重合。
忽然,他動了。
正十憶回過頭,擡手從床頭拿了根煙,點燃,放進嘴裏。
打火機放下的瞬間,長海輕聲開口。
“給我一根。”
煙盒空了,正十憶起身下床走到長海面前。
蹲下身手剛搭上床邊的抽屜,嘴裏的煙被拿了下來。
手指一頓,目光擡起,那根煙在他的手中。
長海拿起煙放進嘴裏,垂下眸子深深望進正十憶眼底。
視線對上,夾着煙吸了一口,壓下身子,離他更近。
“還要嗎?”
正十憶別開目光,拉開抽屜,拿了盒新的扔給長海。
“送你了。”
長海硬撐着彎起嘴角,深知他送的不是煙,是拒絕。
手中輕飄飄的煙盒,重的擡不起手來。
正十憶走到窗邊,拉緊窗簾,透不進一絲光。
身後響起開門聲,他的聲音越來越遠。
“結婚告訴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沒等回應,緊握着門把關上門,一步出了房間,涼風全都撲了過來。
抽空的心髒被冷風填滿,夾着煙的手壓不住顫抖。
難以緩和的呼吸同涼氣混雜。
心疼,原來不是形容詞。
門板關着,屋子裏格外空曠。
正十憶靠坐在門邊,心髒被門外腳步牽連,直到聽見愈遠的腳步,才咽下嘴邊的解釋。
撐着站起身,腳邊踢到椅子,擡手搬開才發現,他沒拿走的煙。
正十憶給他的結果,他不認。
就這一瞬間,心髒被他牽住了,那根線不在自己手中。
轉身一把打開房門,走廊兩頭空空蕩蕩。
幾步出了旅館,昏黃燈光鋪滿整條大街,道路兩旁積雪堆積,目光裏,卻沒有身影。
冷風在夜裏席卷更甚,正十憶站在門口,緩緩揚起嘴角,輕呼出氣。
拿起手機,拍下淩晨的北春。
暫時,告個別吧。
照片裏,落下的雪在空中定格,一輛黑車被裹了一身銀裝。
看不見的車裏,長海舉起手機拍下照相的正十憶。
照片裏,他在笑。
揚着的嘴角,卻絲毫看不出半分笑意。
長海閉上眼長嘆口氣,再次睜開,看着手機裏那張照片。
這是第一張他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張。
反複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手機關機,看着太陽又升了一輪。
清晨的北春,早在四點已經有人開始為了生計奔波。
早餐推車在寒冷的冬天,冒着熱氣。
長海在車裏坐了一夜,見旅館老板出來,把提前買好的早點遞給了他。
老板道了謝帶回早點,放下自己那份,拿着另一份敲響正十憶的門。
在椅子上坐了一宿的正十憶,起身時有些恍惚,打開門謝過老板,接下了早點。
一打開,塑料盒子裏裝的湯圓。
今天十五了,一晃都到元宵節了。
箱子都已經收拾好了,洗漱完出來,喝了口熱乎乎的粥。
舀了個湯圓放進嘴裏,黑芝麻餡冒了出來。
拿着勺子的手頓了一瞬,又舀了一個,還是同樣的餡兒。
一整盒吃完全是黑芝麻餡的。
起身出門走到前臺,看着老板正在吃早點,塑料盒裏沒剩幾個,看顏色也能知道,倆人吃的不是一個餡兒。
老板看見正十憶,擡起頭:“吃飽了?”
“嗯,是我朋友送的?”
答應好不露餡的老板,笑容定在臉上,眼睛頻眨:“你咋知道的?”
正十憶笑笑:“他知道我愛吃什麽餡兒。”
這一宿,很多事情已經想明白了,做不到那麽坦然,索性順着來吧。
回房間帶上箱子,在前臺退了房,老板收下房卡,親自送正十憶出了門。
“保重。”
正十憶回過頭朝老板揮手:“你也是,快回去吧,外面冷。”
拖着箱子走在街上,道路對個的車打着了火。
正十憶腳步征了一瞬,繼續朝前走,發動機聲緩慢響動在身後。
雖然沒回頭,心裏也知道,車裏坐着的人是誰。
那輛黑車他記得,那是頭一次送老正回家的車。
風雪再一次降了下來,正十憶沒打車,頂着風步步朝前走。
身後的車緩緩跟着。
火車站離旅館很近,走了條通車的小路,多走了十五分鐘。
進了火車站,手機忽然響了。
點開,是長海發來的消息。
“還會回來嗎?”
正十憶看着消息,無奈笑了笑。
火車站的播報響起,手機屏幕暗了下去。
同第一次離開一樣,手機關機了。
但這次提前充好電了,興許是手機壞了?
正十憶随着人流坐上火車,重啓幾次還是打不開。
這下連老天都在幫他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