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林燼僵了一下,露出困惑的神情。
恰好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震動引起些許不适。
鈴聲刺破喧鬧的街市,林燼似有所感般,看了看來電顯示,但卻沒有動作,任由它持續震動,直到第七聲響起,手機已經自行移動到了桌角邊沿。
奚斐約微笑地看着他,林燼終于接起電話,讨厭的鈴聲就此停息。
“喂,是我,什麽事?”他有些不安。
臉上的表情變化不算很大,但奚斐約能夠看出他的局促和焦躁。
“什麽!?”
林燼突然拍桌而起,驚詫不像是裝的,但卻明顯超出了奚斐約所預料的反應限度。
他不過是略施小計,以便于更好地操控對方為自己服務罷了,林燼雖然年紀尚輕,但較之平時的性格而言,倒也不像是這麽穩不住的人啊?
——難道還有其他情況?
“你等着!”林燼表情嚴肅而充滿怒火,看起來像是發生了十萬火急的事情,“我馬上回來。”
他挂斷電話,這回輪到奚斐約歪了歪頭,輕描淡寫地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意思是“怎麽了”。
林燼沒有回話,留給他一個複雜而難以解讀的眼神,拿着手機就起身走了。
奚斐約獨自坐了一會兒,隐隐感覺到有什麽正在脫離掌控。
一個小時後,他在浮塔辦公室內接到了林燼的電話。
剛剛接起,就被那頭來勢洶洶的語氣震住了耳朵,奚斐約将手機稍稍遠離自己,靜靜聽對方罵完。
“奚斐約!”林燼怒氣沖沖地朝他喊,“你為什麽要做到這麽絕!?我喜歡你,崇拜你,維護你!一直也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奚斐約保持沉默。
方才他察覺一絲端倪,立即就通知吳秘書去查,知道林家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夕之間,資金鏈斷裂,出現嚴重困難,瀕臨破産。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但此時此刻也幫不上忙,而且沒必要幫。
林燼這顆棋已經可以棄掉了。
“你說話啊!?奚斐約!我知道是你做的!”林燼急得好像要哭了,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讓他情緒失控,竟如同受了很大的背叛一般,“你為什麽不說話?”
奚斐約知道這是誰做的,但他并沒有心情與對方解釋,因為這種誤解實際上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吧?”奚斐約聲音很淡,也很冷,“林大公子,節哀了。”
說完,他挂掉了電話。
謝岑截掉了他的退路,替他做了選擇,一個非此不可的選擇。
這令奚斐約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在血液裏流淌,如果這世上只能有一個敵人,命中注定要死死糾纏的唯一宿敵。
那便是謝、岑。
這一瞬間席卷而來的冷意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欲除之而後快”,他要把這個名字深深銘刻在腦海裏,不死不休的烈火将在這具身體裏亘久燃燒。
窗外陰雲密布,正午間天色卻暗得如同末日黃昏,預示着暴雨将至。
奚斐約坐在辦公室裏,條理清晰,異常冷靜的處理完所有事情以後,在夜幕降臨時,給謝岑發去了一條消息。
“我們談一談吧。”
-
城市黃昏降臨,天色漸暗。
在這座高樓窗邊望去,眼前像一幅巨大的水藍色幕布緩緩降落,燈光點綴似是星輝茫茫。
謝岑獨自站在落地窗前,思緒亦如凝滞的冰涼。
他看見天是灰的,陰雲正在聚集,只是被傍晚的昏暗所掩蓋,浮現出一種幽暗的藍色。
這藍色在浮動,在風吹的蕭瑟間飄蕩,在謝岑的眼裏、心裏擾亂和混淆,甚至在不斷撕扯他的血肉。
難以用言語形容般,與他此刻心境竟是如此雷同。他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藍,幽幽的藍色浮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
像是深深的海平面,安靜又悲涼,其下卻是湧動着無法訴諸于口的壓抑情緒。
他忍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他想要掀起藏在千萬米深深深處的浪花,他想要大鬧一場,他想不顧一切——
不想再平靜。
他有好多話想說,但沒人願意聽。至少他最想愛的人聽不見。
或許那人其實聽見了吧?只是當作聽不懂而已。
——那個人渾不在意。
謝岑走回辦公桌,從抽屜裏拿出那本自己珍愛的小冊子。
如果沒人願意聽的話,至少也可以說給自己聽吧……
上天沒有剝奪他這樣做的權利。
他覺得自己好像孤零零地坐在海邊的沙灘上,渾身都被冰冷的海水打濕了,好冷好冷,天地間徒留一片茫茫的灰敗,還有潮汐一進一退的聲音。
打開日記本,空空的他像是一具軀殼,感受不到淚水的滴落。
只是頗為珍視地撫過紙頁,眼裏流露出異常的溫柔與癡戀,指間滑過一字一句,都是他愛過的痕跡。
他要寫,他要寫。
他們之間發生的任何一件小事,他都要寫下來。
仿佛他那具被冰冷海水席卷吞沒的、被層層漩渦淩虐的肉身,都化作筆墨,固執地要寫下他們之間的維系。
奚斐約在哪一刻笑了。
奚斐約什麽時候會輕輕皺眉。
奚斐約生氣了。
奚斐約靠近他。
奚斐約對他說話。
……
奚斐約受傷了。
奚斐約的唇,好軟……
奚斐約……
那海水、那平靜的深藍海面,陡然又化作奇詭的漩渦,他感覺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墜、下墜……
在他都要以為這漩渦沒有盡頭的時候,在他都要以為自己業已被吞沒的時候,“砰”得一聲,墜在地面。
将他摔得粉碎。
謝岑擡起頭,恍然驚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他連呼吸都在顫抖,很久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痛苦浸透了他的全身。
不被理解的苦楚折磨着他的每一寸靈魂,日複一日偏執的愛的火焰又燒灼着他,他究竟要怎麽做呢?
他想看着那個人的眼睛,告訴他,告訴他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
然後呢?
——然後呢?然後他想要得到什麽呢?
謝岑抹去眼淚,起身走向樓道間的走廊。他的心情太亂了。
從來不抽煙的他,站在窗邊點了支煙,然後看着那煙霧升騰,幻想那個人眯着眼,輕輕咬着煙的模樣。
他甚至會嫉妒那支煙。
嫉妒被那個人含着的每一支煙。
風從小窗外吹過來,一種近乎詭異的心情吞噬了他。
他好難受,也好無助,好像無論做什麽都擺脫不掉奚斐約的影子。
如影随形的思念。
就連環繞着的飄渺煙霧都幻化出那個人帶笑的模樣。
——可尼古丁不是解藥。
這是一個無解的謎題,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風在沙沙作響,沙沙作響……
走廊內的另一端,好像傳出了什麽掉落的聲音,紙頁也在沙沙作響,翻動着,翻動着他的心,像是一腳踩了空——
他不知要去向何方。
奚斐約闖進來的時候,辦公室沒有人影,謝岑不知道跑去哪裏了。
桌上孤伶伶地躺着一個小本子。
似乎不久前剛剛被人翻開過,尚未來得及合上紙頁,因而某些避之不及的字句就那麽撞進了他的眼睛。
“奚斐約。”
——那三個大字勾起了他的好奇。
鬼使神差地,奚斐約垂下眼睫,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句。
上面似乎還殘留着某人的溫度。
還有……
三三兩兩沾濕的紙頁,暈開了黑色的墨。
但那墨跡輕微的暈染,好似水面的點點漣漪,并不影響辨認。
他分明看得清晰。
白紙黑字,的的确确是他的名字。
“今天奚斐約受傷了,我好難受……”
“我想保護他,我再也不想讓他受傷了。”
奚斐約站在那裏,仿佛被什麽擊中了一般,一動不動。
他輕輕拿起本子,一頁一頁地翻看起來。
“今天我親了奚斐約,他的唇好軟……”
“好想和他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願意為他獻出生命,他什麽時候才會知道呢?”
“好喜歡奚斐約,即使他每次見面都恨不得殺了我……”
“我愛他,也想他愛我。”
“他不會愛我。”
“而我會一直愛他。”
“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因為我在,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
奚斐約手一滑,本子掉落在地,将那些驚天地泣鬼神的肉麻字句關在了裏面,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他媽誰寫的?
這是謝岑的辦公室,答案昭然若揭。
奚斐約足足愣了三分鐘,再三确定自己沒有走錯,這千真萬确是謝岑的私人辦公室。
上次他們還在這裏大吵一架,四周陳列的物品都是那麽熟悉,椅子上挂着脫掉的西裝外套,是謝岑穿過的。
在這幾分鐘裏,過往回憶如同電影般盡數湧入腦海,奇怪的邏輯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謝岑喜歡他?
謝岑居然喜歡他!
這種感覺要如何描述呢。
不得不說他十分震驚,但又同時自然地想道:果然如此。
好一陣震驚過後,奚斐約抖掉一身雞皮疙瘩,不合時宜地有點想笑。
看不出來啊,謝岑平日裏裝的一副人模狗樣,他個行走的裝逼犯,居然會這麽肉麻?還背着他偷偷寫情書……
哈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