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老爺子他……”
奚斐約說着,禁不住有些酸澀,“還真是深謀遠慮呢。”
“還有一點很重要,”謝岑盯着他,“奚老爺子大概是認為,你和我的關系不太好,我絕不會過于站在你這邊。”
奚斐約夾在筷子裏的菜又掉了下去,他放下筷子,敷衍地笑了一下。
“沒錯,”奚斐約接着說,“如此,一個穩定的三足鼎立就形成了……”
奚氏根基深厚,盤根錯節,他們都足夠強大,也不必擔心被吞噬。
不得不說,奚銘的考慮,實在是另辟蹊徑,老謀深算。
“但是有一點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謝岑停了筷子,伴随着思考,唇角微微勾起,有種“天才皆在我股掌之中”的意味,“我和你……”
奚斐約裝作不懂:“我,和你?”
“我會幫你的。”謝岑說。
奚斐約不信,誰會舍棄這麽大的利益去幫他?他從小身邊就沒什麽親近的人,也從沒喜歡過誰,周圍見到的的關系都是利益牽扯,“舍己為人”的事,實在違背常理,難以想象。
話又說回來,謝岑的分析一針見血,叫他刮目相看。
雖說早就聽聞謝岑聰明過人,甫一接觸公司事物便如魚得水,兩人在生意上也有過數度交鋒,但奚斐約還是頭一次這麽真切地感受到謝岑的厲害之處。
“那你打算怎麽幫我?”奚斐約笑着,随口一問。
謝岑卻很認真地看着他,清澈的瞳仁裏映着他彎彎帶笑的眼睛。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謝岑不說,奚斐約也就不再問,輕飄飄地點了點頭,說:“行。”
三日後,浮塔在奚銘去世後首次開會。
在此之前,除了需要各自處理工作事物的時候,謝岑和奚斐約幾乎天天都待在一起,在忙完後,會一起吃一頓放松的晚餐,再自然而然地一起睡覺。
沒有确定任何關系,好像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
會議上,謝岑在所有在場人員震驚目光的注視下,當場将轉讓股份的合同遞給了奚斐約。
不出意料地經歷了幾番波折與阻攔後,奚斐約最終順利簽下,成為了目前奚氏商業帝國的最大股東。
都說打江山易,坐江山難。
這只是一個開始,後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着手布置,浮塔內部的關系層層牽制,千頭萬緒,都要奚斐約去處理。
然而奚斐約沒料到的是,自從那天會議完滿結束以後,謝岑看起來居然像是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樣,随時随地地跟着奚斐約。
簡直像一個跟屁蟲。
奚斐約在辦公室焦頭爛額,沒空跟分出一分心思給謝岑,然而謝岑卻一直坐在那裏眼巴巴地看他,仿佛他的世界裏除了奚斐約,已經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幹嗎?”奚斐約感到疑惑,并且問了出來。
謝岑:“……”
謝岑似乎呆滞了幾秒,很快答道:“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陪着你。”
奚斐約:“……”
能說嗎?可是我好像不太需要你這樣陪。
謝岑歪了歪腦袋,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還有點無辜。
“……”
奚斐約無語,這小崽子什麽時候這麽會撒嬌賣萌了?
後來不知怎麽的,逐漸演變成了兩人一起處理公務,有商有量的,但其實謝岑只會發表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并不左右奚斐約。
對于謝岑來說,他其實什麽都不在意,得到什麽,失去什麽,都沒有奚斐約陪在他身邊重要。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愛奚斐約,而奚斐約也……
大概也多少有點喜歡他的吧?
就這樣,沒過十天半個月,奚氏內部的奪權風波,暫時被安定了下來。
奚斐約如今大權在握,再無人敢當着他的面顯露出一絲不恭,就連在外面談話時也要小心翼翼。
衆望所歸。
奚氏新的掌權人雷厲風行,處事不乏圓滑,可以說面面俱到,幾乎沒什麽可以挑刺的地方。
即使奚雲度那邊心有不服,也不得不暫時壓制,居于人下,在絕對的勢力面前,他們無從再反抗。
這夜星星很亮。
夜空中沒什麽雲霧,月色像是清泉一般傾瀉而下。
奚斐約瞧着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忽然覺得那月色好像謝岑的眼睛,都是清澈澈的,幹幹淨淨、沒有雜質。
說來也怪,商人眼裏往往只有利益,那是銘刻進骨子裏、流淌在血液中的基因。
謝岑同他一樣,都是年紀輕輕就踏了進去,可為什麽對方總是給人一種又聰明、老練,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同時又極度純粹的感覺呢?
這幾者同時在一人身上存在着,不能說不奇妙。
好不容易閑下來,奚斐約側身斜躺在床上,一只手撐着自己的半邊臉,剛洗完的發絲還未完全幹,微長的碎發随意地散落在耳旁。
謝岑坐在他旁邊,後背靠着枕頭,一只手百無聊賴地伸過來玩他的頭發。
他耳旁散落的一縷将幹未幹的細碎發絲,在那人修長指節中繞啊繞,在絨絨的暖燈下繞出幾絲纏綿的意味。
奚斐約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個輕飄飄的、似羽毛一般的眼神裏含着意味不明的暗示,謝岑不師自通,很快接收到他釋放的信號。
輕輕地、輕輕地靠近了他。
空氣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由于連日來處理公務的忙碌,兩人已經多時未曾親密了,此時眼睛一對視,就會好像立刻變得粘稠起來,時間也變得緩慢。
一個吻,一個纏綿的擁抱。
在此時,極盡美麗,極盡溫存。
窗簾靜靜地待着,沒有風,也沒有搖晃。
但床上一團起伏的被套則不然,像一團連綿的雲,又軟又随意,會随着最原始赤裸的感覺肆意地流淌。
直到汗濕了頭發,與不久前殘留的洗發液的香氣糾纏在一起,奚斐約面色紅潤,冒着水淋淋的熱氣,好像清晨沾着細碎晨露的玫瑰花。
太美好了。
卻又好像玻璃一樣,透明、易碎。
“斐約……”謝岑望着他癡癡發呆,用沉醉的、難以自拔的,又是極盡溫柔纏綿的聲音,嘆息一般,蹭着他的耳垂,呢喃道:“一直陪着我好嗎?”
“……”奚斐約沒說話。
只是在感受小狗般的磨蹭和祈求。
“喜歡我,愛我……”謝岑沒有聽見回答,像是夢魇一般,兀自繼續說着,“我只要一點點就好了。再給我多一點點的眼神,不再讨厭我……”
謝岑把他當許願池一樣,一股腦地将自己心中願望傾瀉而出。
奚斐約頭暈暈的,已經有點困了,在迷迷蒙蒙地困意裏,忍着耳邊的癢意,聽了一會兒,覺得這人還怪可愛的,像個笨蛋。
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可愛?
想着,奚斐約扳過對方的腦袋,迷迷糊糊地說:“謝岑,我問你啊……”
“嗯?”謝岑歪了歪頭。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奚斐約問。
“……”
謝岑像是腦子短路了一般,眨眨眼睛,說:“嗯,我、我也記不得啦。”
“總之已經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已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戀慕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了,只有感覺還在,情緒歷歷真切。
那些心酸、傷痛,被人誤解的酸澀,掩藏秘密的苦楚,他都再清楚不過了,一旦開始回憶,就像是重新又走了一遍。
往事都被激活,即使現在是幸福的,結尾是好的,從前的事,兩人糾纏了這麽多年的舊恨,都讓他感到難過。
甚至有種意難平的遺憾。
但這些微小的情緒奚斐約又哪裏知道?
奚斐約只是覺得有趣,一個在他面前一直很嚣張的,甚至總是無理取鬧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個人會是懷揣着這般的心思在他的身邊驅散不去。
故事從頭開始倒推,那些紋路竟然逐漸開始變得清晰。
有種陌生的,類似于甜蜜的情緒,在奚斐約心裏蔓延開來,然後他聽見謝岑說:
“我已經記不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只知道,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這樣肉麻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總讓人感覺別扭,但看着他此刻泛着緋紅的面頰,由于緊張不由自主顫動的睫毛,不敢看過來的慌亂眼神……
奚斐約從未有哪一刻覺得,自己或許是愛上了某個人。
他或許會嘗試着與這個人相處,試着交心、試着陪伴,試着分享自己的人生,讓他成為自己的另一半。
奚斐約想着,一把抱過謝岑,将那顆毛絨絨的腦袋抱在了懷裏。
“嗯……”
謝岑從那顆被蒙住的腦袋裏發出了一種懵懵的、卻又很可愛的聲音,好像是有點呼吸不暢了。
奚斐約于是松了松手臂,又拉拉被子,以便他能夠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睡覺啦,”抱着對方毛絨絨的腦袋,奚斐約露出少有的溫柔,輕輕拍了拍,哄人睡覺似的,“小寶貝。”
謝岑在他懷裏蹭了蹭,哼唧一聲,很受用的樣子。
“晚安,斐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