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刁奴

刁奴

斯凝夢拉着青荷躲到院牆一邊,借着月光看那幾個丫鬟的臉。

最先出來的是芙清,她與桃蓉是幽然院的一等丫鬟,後頭跟着她的是秋蓉,院裏的二等丫鬟。

只見秋蓉回頭問屋子裏的人:“桃蓉姐姐,不如我們去廚房再要點吃的?”

屋內桃蓉的聲音不大高興:“這個點過去,豈不是給廚房那群老媽子送錢?”

芙清扯了扯秋蓉,歪着嘴努屋內,秋蓉癟嘴搖頭,兩人湊到一起不知耳語什麽,無聲地笑起來,黑夜裏露出兩口白森森的牙。

湊在一塊蛐蛐了好一會,這兩個丫鬟才進屋。

斯凝夢腳步輕快,無聲無息鑽進屋裏,青荷也提着一口氣迅速跟了進去。

斯凝夢将披風解下扔到一邊,想起适才丫鬟之間的對話,于是問青荷:“桃蓉很缺錢麽?”

青荷警惕地往外瞧了眼,壓低聲音說道:“說是她有個表哥,讀書很有出息,就等将來有了功名替她贖身,兩人自小的婚約,她攢嫁妝呢。”

斯凝夢挑眉:“拿我的月例銀子給她攢嫁妝。”

接着她想起芙清和秋蓉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畫面:“她們三個吞了我的月例是怎麽分的?”

青荷擰眉:“她們三個在一處,輕易不露口風給我,不過,按她們往常分東西的慣例,應該是桃蓉最多,秋蓉可能只有些許。”

斯凝夢:“你摸不出來芙清是多少。”

青荷點頭:“她是個滑頭。”

斯凝夢點頭不語,過了會才開口:“明日有場好戲要演,你可得打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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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自打看到桃蓉三人回幽然院,就知道必然要鬧一場,聽斯凝夢這般說并不意外。

青荷眼神堅定:“小姐盡管吩咐。”

第二日斯凝夢還在賴床,就被人掀開被子。

“小姐,快起吧,這都什麽時辰了,還睡呢。”

來人語氣極不耐煩,一聽就知道不是青荷,斯凝夢壓住起床氣,猛地坐起來,盯着來人,一言不發,叫她起床的是芙清。

芙清被斯凝夢看得心頭一顫:“小姐這是怎麽了?”

斯凝夢懶得理她:“青荷呢?”

芙清臉上換了張笑臉:“青荷是粗使丫鬟,前幾日我們不在,才讓她進屋幾天,現在我們回來了,她自然該回院子裏打掃去,不是我說,她也太不像話了,這滿院子的荒草落葉,竟不知道打理。”

斯凝夢懶洋洋地打哈欠:“她不知道打理,那你這幾日又在做什麽?”

芙清眨眨眼,她直覺小姐今日與以往不同,正在思索該怎麽回話,忽聽見桃蓉高聲叫嚷起來。

“那個黃花梨木的盒子去哪兒了?”

桃蓉像是壓根沒看到屋子裏有其他人,竟在斯凝夢眼前就開始翻箱倒櫃搜尋起來。

桃蓉急得不行,不自覺地吼道:“是誰偷了!”

斯凝夢語氣淡淡:“我讓青荷收起來了。”

青荷正走到屋外:“小姐,你叫我?”

桃蓉聽到斯凝夢的話,很是楞了一會兒,接着看到青荷進屋,大聲嚷道:“你是個什麽東西,誰讓你進屋了!”

青荷卻沒搭理她,徑直走向斯凝夢:“小姐,你找我。”

桃蓉疾步上前:“好啊,就是你趁我不在偷錢,看我回了夫人,叫人牙子把你賣到窯子裏去。”

青荷看了眼斯凝夢,知道眼前就是自己該放手一搏的時候,既決定以後跟着大小姐,自然得沖鋒陷陣。

青荷冷哼:“桃蓉姐姐小心說話,咱們安國公府是開國功勳,多麽尊貴的人家,就算底下奴才不規矩,也做不出把人發賣到窯子裏這種陰損事,你可別給府裏潑污水。”

“你!”

桃蓉氣得要伸手打青荷,一旁的芙清将桃蓉手攔下,對着斯凝夢問:“小姐這究竟是什麽意思,那黃花梨木盒子裏裝的是月例銀子,理該由貼身丫鬟保管,如今小姐交托給青荷,這院裏豈不亂了套?一個粗使丫鬟,怎麽就越過一等丫鬟了。”

斯凝夢淡笑:“我的月例銀子,我想讓誰保管,就讓誰保管,還需要向你一個奴婢說明白不成。”

桃蓉眼睛都紅了:“我們可是一等丫鬟,月例銀子理所應當由我們保管,這幽然院裏還有沒有規矩。”

斯凝夢收了笑:“一等丫鬟是不是奴才?”

桃蓉原本起伏厲害的胸口猛地滞了一下,随後艱難地從嘴裏蹦出一個字:“是。”

嘴上退了一步,眼睛卻狠狠地盯着斯凝夢。

斯凝夢起身,眼神淩厲:“你這是什麽眼神?”

桃蓉與斯凝夢對視,很快轉開視線,大聲嚷道:“小姐這麽做不合規矩,奴婢們不能答應,夫人要是知道了,也不會同意。”

斯凝夢地眼神掃過桃蓉和芙清:“你這是在威脅我?”

桃蓉微微揚起下巴:“奴婢不敢,奴婢是一心為了大小姐着想,大小姐莫不是有段時間沒吃藥,腦子越發不好使,不如奴婢去禀了夫人,拿些藥來。”

拿藥,斯凝夢想起來了,原身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服一次藥。

見斯凝夢在失神思索,桃蓉以為她是被自己搬出來的韓夫人給震懾了,正十分得意。

沒想到斯凝夢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桃蓉不可置信地捂着臉:“大小姐,你怎麽打人呢......”

斯凝夢吹着自己打紅的手掌,拖着嗓音說道:“當然是因為......我沒吃藥啊。”

桃蓉面上的表情僵硬了那麽幾瞬,随後尖叫起來:“奴婢必然要去夫人面前,請她評評理!”

斯凝夢渾不在意:“你大可以現在就去。”

桃蓉氣哄哄地扭頭就走,剩下的兩個,看看桃蓉又看看斯凝夢,還是選擇跟着桃蓉走了。

斯凝夢冷哼,去了又怎樣,她如今這瘋癫的名聲正是拜這位繼母所賜,若她不做些出格的舉動,她那繼母才要擔心。

如今她按着韓夫人給她安排的劇本走,韓夫人只怕是滿意的很。

至于那藥......

“青荷,還能找到我之前喝的藥麽?”

青荷搖頭:“那些藥桃蓉每一次都是親自熬的,藥渣處理的也很及時,不過算着時間,這幾天就該送來了。”

斯凝夢:“交給你個任務,想辦法拿到些藥渣。”

青荷面色沉重,她早先就有猜想,但人微言輕,沒她說話的機會。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從主院來了丫鬟,韓夫人叫斯凝夢過去。

斯凝夢踏入雅香居時,一眼便看到雙眼通紅捂臉站在一側的桃蓉,另外兩個丫頭站在她身後,似是在替她撐場子。

桃蓉見她來,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斯凝夢略過她,徑直走向韓氏。

韓夫人如今年不過三十多歲,正是最好的年華,比少女更顯成熟風韻。

她的容貌看起來溫婉可人,眉眼帶笑,今日一襲月白襦裙更是顯得她平易近人。

若沒有這份功力,如何能演這麽多年都無人看穿她的真面目。

斯凝夢學着原身亂七八糟的儀态給韓氏行禮:“母親,女兒給您請安。”

韓夫人親切地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夢兒,臉色怎麽如此蒼白,可要請大夫?”

若是真的關心,何必再問一句要不要請。

斯凝夢只神色迷蒙地搖頭:“女兒是不是辦錯了事。”

韓夫人在她背上輕撫:“你是國公府家的大小姐,有什麽事值得你這樣,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滿府都要搭個梯子去給你摘一摘。”

斯凝夢似乎是被這話安慰到,眼中帶着感激的孺慕之情。

韓夫人撫摸着斯凝夢的臉頰,微微泛涼的指尖,像毒蛇的信子,她臉上依舊事溫和親切的笑,只那眸色深沉。

“夢兒長大了,想自己掌院中事物,挺好,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可與桃蓉好好說。”

斯凝夢似乎有些明白又迷糊。

韓夫人接着說:“你若聽不明白,可以問你桃蓉姐姐。”

這意思是院中其實還是桃蓉說了算。

斯凝夢重重點頭:“女兒會聽話的。”

韓夫人招手讓桃蓉過來:“你與桃蓉說個好話,這事就過去了。”

斯凝夢感慨韓夫人真是有手段,從她進屋開始,每句話都和顏悅色,看着是為她着想,可結局卻是她要向一個奴婢道歉。

斯凝夢确實沒挨罵也沒遭打,然而她作為主子的面子卻是丢的徹底,難怪從前這些丫鬟敢那般欺主。

斯凝夢臉上堆起一個略帶讨好的笑:“桃蓉姐姐,我不該動手,給你賠個不是,可別再氣了。”

桃蓉本該快意的臉上卻是僵硬的,實在是眼前的大小姐與适才在幽然院的模樣大不相同,眼前這個呆滞,麻木,而适才那個......

桃蓉的背心透出一陣寒意。

臨走前,韓夫人将幾包藥遞給了桃蓉:

“小姐的藥要仔細,別落下。”

桃蓉上前接過,手心冒汗,她看到斯凝夢的眼神似有若無地從藥包上滑過。

桃蓉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測,要麽是大小姐的瘋病更重了,要麽,就是大小姐在演戲。

而無論是哪一種,對她而言,都不好消息。

斯凝夢領着幾個丫鬟回了幽然院,青荷将屋門關上,桃蓉三月低頭站立。

斯凝夢手指卷着發梢解悶,等桃蓉三人都快站不住了,她才開口問道:“你們去母親面前告了我,如今這個結果可滿意?”

斯凝夢冷笑,韓夫人這和稀泥的做派,何嘗不是給她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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