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往事
往事
長寧顯然是極不高興，而這不高興裏頭，還帶着些委屈。
沒成想慕雁遲來了一句：“你攔我做什麽。”
長寧氣地用手指指着他：“你！”
卻半天沒有下文，慕雁遲偏頭看向另一邊，倒是沒有在這關口自顧自離開。
斯凝夢偷眼看慕望野，見他面色平靜，判斷出這二人不是有過節的仇家，而是冤家。
看氣氛僵持，她只得出面打圓場：“今日特意準備了鲥魚，是今年江裏最早捕的那批，除去送到禦前的，就是我這品相最好，且請的是宮中出來的禦廚，用來蒸魚的蜜酒還是他不外傳的秘方呢，這樣的美食，生着氣吃豈不可惜？”
斯凝夢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就是想讓他兩趁着這個時候把情緒理一理。
她算是看出來了，長寧來吃飯是假，來逮人是真。
斯凝夢走到長寧身邊壓低了聲音：“怎麽跟使喚犯了錯的小厮似的，他好歹是個讀書人，面皮薄。”
盡管她聲音再輕，屋子就這麽大，另外兩人還是聽到了。
兩人往事一無所知，沒辦法，斯凝夢只能選擇先安撫住長寧。
長寧面色已經恢複平靜：“你說的有道理，美食不可辜負。”
長寧既順着梯子下了，慕雁遲也不好再做什麽。
四個人挨着圓桌落座，斯凝夢與慕望野挨着，另外兩人中間隔着一整張桌子坐的極遠。
慕望野是個話少的，那兩人氣氛緊繃，只得斯凝夢找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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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凝夢笑道：“都是些應季的菜式，吃個新鮮，這道山家三脆用的筍尖怕是今早還長在京郊的竹山上呢。”
沒人接話。
靜默片刻，慕望野夾了一筷子：“鮮脆非常，确實不錯。”
斯凝夢發現只要慕望野願意，那他可太會給面子了。
于是斯凝夢就開始了給慕望野介紹菜式和夾菜的模式，飯桌上總算不尴尬，把一頓飯順利吃了下來。
慕望野後來小聲抗議：“太多了，吃不下。”
斯凝夢見另外二人食不知味的模樣，于是提議去花園喝喝花茶賞賞花。
是的，自從上一回斯凝夢貪看園中夜色後，花園裏依着慕望野的意思多了不少各式各樣的燈籠。
正好今日用上了。
長寧和慕雁遲都沒意見，于是四人轉場到花園。
斯凝夢與慕望野走在前面，拉開了與那二人的距離，四人分布就成了二一一。
長寧綴在斯凝夢與慕望野身後，大概是有意在等慕雁遲追上來，她放慢了腳步。
可慕雁遲不想與她并行，他也放慢了腳步，于是四人的布局就成了二...一...一。
斯凝夢見長寧與他們隔得遠，忍不住問慕望野：“他兩怎麽回事？ ”
慕望野回頭看了眼後面兩人的距離，确認不會被聽見後才說道：“初來京都求學時，我兩捉襟見肘，我與兄長在老家時，略學過些皮毛，于是去聚賢堂打下手，那時郡主在聚賢堂隔壁開了家鋪子，賣些筆墨紙張，兩人一來二往就認識了。”
斯凝夢沒聽出什麽問題：“那怎麽成如今這局面了？”
慕望野又回頭看了眼，見那二人離他們愈發遠：
“問題就出在，郡主那時是女扮男裝，其實她那裝扮我見過，稍加分辨就知道其實是女子，可我兄長卻看不出來，兩人稱兄道弟，親密異常，時常同進同出，兄長那時，還懷疑自己是個斷袖。”
這麽大個瓜，斯凝夢捂住嘴不讓發出太大動靜：“那你怎麽不跟他說郡主其實是女子。”
慕望野面帶嫌棄道：“我怎知他這麽蠢，竟一點都沒看出來，還以為他是春心萌動，直到他夜夜失眠，常在案前呆坐，我去翻了他的廢紙簍才知道的，他以為自己春心萌動了個男人，日愁夜愁，心焦的不行。不過還未等我找好時機與他說明，他就自己撞上了剛好穿着女裝出來逛胭脂鋪子的郡主。”
斯凝夢：“那郡主完全可以說他撞到的是自家妹妹啊。”
言情劇裏常用的套路。
慕望野無奈道：“兄長在郡主身後喚了她的化名，郡主當下就應了。”
斯凝夢捂臉：“好吧。”
這是石錘掉馬了，如此直接又尴尬。
慕望野接着說道：“後來兄長覺得自己那段時間簡直荒唐，自此再也不願單獨見郡主，看到都是避着走，長公主不久後收了郡主那鋪子，兩人後面的事，我不怎麽清楚，反正眼下是這模樣。”
斯凝夢背過身去倒着走，觀察着後頭還是沒碰面遠的快看不到的兩人：“你說，他們會不會......”
她豎起兩根大拇指貼貼。
慕望野搖頭：“長公主視郡主為掌上明珠，她自己過的恣意随性，可這背後的艱難是絕不會讓郡主再走一遍的。”
公主之尊，母親又對今上有恩，自然有資本任性。
可太後和今上不會允許郡主再走上她母親的老路，因而在長寧的婚事上是絕不會馬虎的。
斯凝夢搖頭，慕雁遲才華雖不到出類拔萃，可在萬千學子中算的了中上。
且他出身貧寒，十年苦讀層層選拔才得到京都求學的機會，心中自然有抱負，豈會甘心做郡馬領個閑職。
而長寧那頭，長輩們或是在世界子弟中挑個人品貴重但不需擔家族重任的次子，若沒有看得上眼的，便是皇子也有可能。
斯凝夢:“這麽看，确實是不見面為好。”
“姻緣這事，稱心如意者确實少。”慕望野淡淡的。
斯凝夢聽他這麽說追問道：“怎麽，你的姻緣不合心意？”
慕望野看了眼斯凝夢：“我只是替世人感慨，可沒提自己。”
斯凝夢露出狡黠的笑：“那你是滿意？”
慕望野錯愕片刻後還嘴：“我還是比較擔心的我的身體。”
斯凝夢嘴角一抽。
長寧在前方慢悠悠地走了許久，轉身一看，慕雁遲離的比初時更遠了。
她一跺腳，索性走了回去。
慕雁遲一直垂頭借着兩側的燈光在數石子，已經數到了五百八十九顆，忽見一雙繡鞋出現在視線中，猛地擡頭看，撞上長寧不高興的臉。
慕雁遲知道這時轉身走也晚了，索性垂首站在原地。
長寧見他沒轉身走，卻還是生氣：“你看到我跑什麽？”
慕雁遲無奈道：“我現在不跑，然後呢？”
長寧楞了。
慕望野：“你想說什麽？”
長寧：“就随意聊聊，不行麽？”
慕望野看了眼遠處的斯凝夢和慕望野：“聊吧，郡主你想聊什麽就聊什麽？”
長寧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就像從前那般閑聊不行麽？”
慕雁遲聽到這話就覺得胸口發悶：“可你是郡主啊，你不是沈笠，我那些話都是與沈笠說的，不是你長寧郡主。”
長寧十分困惑：“沈笠就是我，我就是沈笠啊，要不我以後，換男裝來見你？”
慕雁遲聽她如此說，語氣冷淡下來：“沈笠只是個小商人，不是郡主。”
長寧還待再問，慕雁遲作揖後轉身大步離開，這是不願再因她身份敷衍的意思。
長寧眼中沁出淚水，她不明白，沈笠就是她，她就是沈笠，這究竟有何不同。
難道她一個郡主還比不得商人麽？
斯凝夢看到二人似有争執，慕雁遲甩袖離開，正好她不想與慕望野繼續瞎扯，于是回頭去找長寧。
長寧的背影看上去就十分頹喪，斯凝夢走到近旁，斟酌着如何開口，就聽長寧問道：
“為何我是商販沈笠的時候，他對我笑臉相迎，如今我是長寧郡主江霓，他卻總是躲着我，難道郡主還比不得商販麽？”
斯凝夢腦子裏這個彎轉啊轉：“就是因為郡主太過尊貴，所以他才避着的。”
長寧紅着眼看斯凝夢：“什麽意思？”
斯凝夢：“哎呀，他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長寧眼神困惑：“又不是說親，什麽配不配得上的。”
斯凝夢卡殼，什麽意思？純友誼啊？這不是經典的虐戀開場麽？
斯凝夢最後只能怪自己最近才子佳人的話本看多了。
她尴尬地輕咳一聲：“朋友之間，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也會覺得配不上。”
長寧發問：“那七殿下和慕望野又是怎麽回事？”
斯凝夢:......
斯凝夢：“那是因為慕望野給七殿下抄功課，感情非比尋常，嗯，對，就是這樣。”
長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也要去國子監念書！”
長寧說完就跑，完全不給斯凝夢把人逮回來繼續瞎編的機會。
斯凝夢僵在原地，她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啊。
她無奈轉身，看見慕望野還站在剛才的地方，似乎是在等她。
她也确實回去了。
斯凝夢把适才與長寧之間的對話複述給慕望野聽：“我想不明白，她對兄長究竟是什麽感情？”
慕望野沉吟許久：“我也不明白，之前我與你想的差不離。”
是啊，他兩都想到姻緣去了。
慕望野見她還在糾結，于是勸道：“國子監也是有女學的，不過去的人不多，郡主去應當會帶伴讀，這樣也好，他兩究竟是個什麽章程，早晚得說清楚。”
斯凝夢卻覺得不是好事：“可若他兩真是如你我猜測的那般，豈不是......”
慕望野十分果決地打斷：“兄長不會的。”
斯凝夢被他突然提高的聲量吓了一跳，慕望野随即放緩語氣：“人貴有自知之明，他應當知道。”
慕望野的語氣雖緩和，但斯凝夢卻聽出他對長寧和慕雁遲的感情并不看好，且十分堅決。
無論是友情還是男女之情，他雖不幹涉，但期望的走向是二人早日說清後不再來往。
而斯凝夢細想之後，也不得不認可慕望野的想法。
長寧與慕望野，不過是兩條意外相交的直線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