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下跪 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或許因為曲嬷嬷的事, 後兩日蕭牧野布置下來的書寫作業,林舒歡寫得一次比一次認真仔細。

挑剔如蕭牧野看着她日漸成熟的筆形與筆鋒,都免不了稱贊。

得了蕭牧野吝啬的一句誇贊, 林舒歡心花怒放地約蕭映真去曲嬷嬷說的那家鋪子,鋪子在城東的夢溪巷, 一至周圍, 軟轎便被擠得寸步難行。

林舒歡與蕭映真幹脆下轎步行, 昨日方下了一場雨,地上濕滑得很, 兩個人走得也較慢。

“等等!你等等!哎!說你呢!”

與蕭牧野說笑之時,林舒歡突然聽到身後人群一聲男子粗犷的喊聲, 繼而人群一陣騷亂。

林舒歡不甚在意,這樣的事很多,但今日出門是有事要辦,并不是看熱鬧的時候,擡步就要繼續走, 轉身的時候眼神碰巧落在曲嬷嬷的臉上。

只見她臉色蒼白。

林舒歡眉頭一蹙,順着曲嬷嬷的眼神看過去,人群中撥出一個穿着簡陋皮膚黝黑、一臉橫肉的男人。

那個男人沖上前一把抓住曲嬷嬷的手腕,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閃躲的曲嬷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飛鳳?”

曲嬷嬷用力掙脫男人, 喊道:“我不是!你認錯人了,放開!”

“怎麽不是呢?明明就是啊, 長得一模一樣!你是攀上什麽人家了?把你養的這麽好……瞧這皮膚好的……”

“這是怎麽回事?”蕭映真不太清楚目前是什麽情況, 這嬷嬷不是舒歡一直帶在身邊的嗎,和這個粗鄙的男人又是什麽關系?

而且聽說馮管事與曲嬷嬷都定下日子了,這突然冒出個男人。

林舒歡直接看向後面的侍衛, 跟随的侍衛明白了意思,連忙上前把男人拉開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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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幹什麽?你們幹什麽啊?來人啊,當街打人啊!飛鳳,飛鳳,你怎麽發達了就不認識你原來的相公了?飛鳳!飛鳳你別走!”

林舒歡拉着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曲嬷嬷回了轎子。

“夫人……”曲嬷嬷嘴唇煞白,微動地張了一張。

“回府再說,嬷嬷,回府你一定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不得有一絲隐瞞,”林舒歡看着曲嬷嬷的眼睛,認真道,“他所說的是假的,那便還好,若是真的,這般混子定不會善罷甘休。”

林舒歡的聲音緩慢溫和,仿佛剛剛無事發生。

曲嬷嬷對上自家娘子的眼神,狂跳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她突然意識到,娘子真的與以前大不一樣了。

回了蕭府,林舒歡将所有人遣了出去,隔間裏只留了她、巧慧、曲嬷嬷三人。

“我确實認識他。”

一陣沉默後,曲嬷嬷慢慢開口道。

“他說的也确實是真的,他是我相公……我不是姓曲,我原姓吳,後帶飛鳳二字。”

“小時候家裏窮,爹娘就把我賣給了路過的一對夫婦,那夫婦說帶我回去作童養媳,可跟着回去才知道,什麽童養媳,他們那兒子都三十了,就是在同村裏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才出去買個回來。”

說到這裏,曲嬷嬷嘆了口氣:“剛開始,能吃飽飯就好了,可那日子過得實在生不如死啊!娘子!”

“日子過得不好,我能忍,每天被當豬狗一樣打罵,我也能忍!我什麽都能忍!可他居然敢動我的女兒!”曲嬷嬷臉部突然扭曲,癫狂起來破口大罵,“他就不是個人!”

“我的女兒如花似玉,娘子,她長得是真漂亮,是真好看啊,可那個畜生趁我出門去趕集的那幾日……把她……把她……”

曲嬷嬷嚎啕大哭:“我的女兒啊,哪受得了這樣的屈辱,直接投井死了!我回來的時候,他還騙我說是跟着男人跑了,我的女兒我知道,怎麽可能不跟我說一聲就跑了?”

“我從村頭找到村尾,後來有人看不下去才告訴我,原來人早就沒了,一條草席裹了扔在亂葬崗……我找到她的時候,身上連件衣裳都沒有。”

“我把她背回村裏,那畜生還不讓她入村裏的墓,我是已經嫁出去的人了,爹娘更不可能讓我回去,我只好把她埋在了山裏,我的秀兒,那麽愛漂亮,死的時候連件漂亮衣裳都沒有。”

曲嬷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恨啊,我每日都恨,恨當時不跟那畜生同歸于盡,我應該拿刀砍死他,他該死!該死!”

“把女兒埋好之後我就逃了,聽說長慶城好找工做,就算是女人,也可以找點事做,指不定哪家人家看上,還能進去當個粗使婆子。”

“那時,我向北逃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人,她也是被夫家欺負得受不了了,我們就約好一起,可她後來得病死了,我就拿了她的花戶和名字。”

“也是我幸運,進了林府,遇見了娘子,能夠服侍娘子,是我這輩子的榮幸!這件事到現在這個地步……是我作孽,我早就應該将是告之娘子,但還貪圖着現在的日子。”

“但人隐瞞的東西,偷來的身份總有一天都是要的還得!如今他看見我了,肯定想盡辦法找到我,娘子放心,這件事全部都是我的錯,我絕對不會牽扯到娘子,更不會給娘子帶來任何的麻煩,”

曲嬷嬷擦幹眼淚站起來,就要走出門。

“巧慧,把人給我攔下來。”林舒歡開口道。

巧慧一愣,連忙上去擋在吳飛鳳面前。

林舒歡繼續道:“嬷嬷,我從小便喜歡跟着你,因為你人好,林府其他的婆子覺着我是傻子,都喜歡敷衍我,欺負我,只有你認真待我,但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麽嗎?”

“我最不喜歡你的自主主張。”

林舒歡道:“我不喜歡你覺得那東西是好的,你便哄着我吃,那衣裳是好的,你便哄着我穿,現在也是,不是你覺得是好的,就能替我做決定。”

林舒歡站起來,走在吳飛鳳面前,眼神幹淨澄澈道:“嬷嬷,我是你的主子,我能做決定要不要繼續留你,我也能想清楚,你有沒有給我帶來麻煩。我可以現在給你我的回答。”

“嬷嬷你沒有給我帶來任何的麻煩,這件事牽扯到我了,我也無所謂。我不管你姓吳還是姓曲,大不了以後讓底下人喊你吳嬷嬷罷了,帶我長大的是嬷嬷,而你就是我的嬷嬷。”

吳飛鳳一愣,繼而滿眼通紅,眼淚崩潰而出,泣不成聲。

林舒歡抱住吳飛鳳,用懷中帕子替她擦幹眼淚,柔聲道:“嬷嬷,你回去休息吧,現在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想太多,我會想辦法。”

林舒歡讓巧慧陪着吳飛鳳回自己的屋子。

随後,林舒歡披上披風就趕去了臨淵閣,進入書房便關門,摘下披風圍帽,單膝向書案前的男人跪了下來:“本不該麻煩明肅哥哥,只是此事确實不知該如何解決,才過來相求。 "

蕭牧野手中筆墨一頓,随即放下,幾步上前将林舒歡臂彎一托。

這一托,林舒歡感受到了幾分不可抗拒。

“我好奇在你心中我在何位置上?需得你跪地相求?”

冷峻的話入耳,林舒歡一下擡眼,撞上了他深如濃墨的眸內。

她再次垂下眼眸,但也順着他的意思由他扶起,坐在一側的黃花梨椅上。

林舒歡不自覺地在袖中絞着手指道:“是怕你不答應。”

“你先說說看。”

林舒歡将吳飛鳳的事與蕭牧野一五一十說了,最後道:“我信她所說的話,我也知官府戶籍管制嚴格,嬷嬷這件事若被那男人捅了出來,免不了流放殺頭之罪……但結局不應是這樣的,她不過是做了一個正常人都會做的事。”

“改名換姓,取代的人也已經死了,這件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難。”蕭牧野慢聲開口道。

他說完這話,起身于書案前寫了一張信箋,喊楊恒進屋:“去一趟陸府,交給戶部侍郎陸勳,說明日中午我約他惠豐樓一聚。”

林舒歡聽到這句話,心底松下了一口氣,再看向蕭牧野的眼神,已是充滿了感激。

待楊恒走後,林舒歡走到蕭牧野身邊,雙手從他的腰間環過摟住他,摟住的那一刻,林舒歡聽得一聲輕嘆。

“我倒希望你方才進來是像現在這樣,而不是朝我下跪。”

他的聲音極輕極淡,林舒歡卻是聽進耳裏了。

實則她也不知為何,似乎經過那日在裴家的事之後,在她心裏與他好像隔了一道模糊的屏障。

這道屏障,她知道打破不難。

只要她開口詢問裴萱淑的事,或者直接點明了那日她看見了他與裴萱淑二人單獨會面,自然而然便打破了。

但是打破之後呢,又會發生什麽?

她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她害怕面對那樣的場景,害怕知道蕭牧野與裴萱淑的過往,更害怕知道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感情。

少年時期陰差陽錯不能完滿的緣分,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又該為此添上多少色彩?

而這些色彩,與如今這段為了可憐與同情、甚至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婚姻相比,要燦爛美麗多少呢?

她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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