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底的大懶腰,感覺全身的筋骨都舒展開,這才意猶未盡的爬下床。
他只穿了一條CK牌的小褲褲, 光着一雙腳走進浴室,站在鏡子面前, 擡手一招, Ipad就從客廳裏飛了過來。
他點開界面, 找到任務欄, 開始每天的日常任務,比如學地球人一樣刷牙洗臉刮胡子,洗澡洗腳洗屁屁, 雖然最後一項讓人有點羞于啓齒,大部分調查員都不願提交,但葉尋卻是其中的少數派,從未間斷。
三十分鐘後, 葉尋清理幹淨自己,拿着Ipad走出浴室,又開始學地球人一樣做早餐。
他的早餐相當簡單,熱可可和安小意每天都會填滿的蛋糕盒。
通常一個事業心很重,并且深知時間威力的成功人士,會非常明白一日之計在于晨這句話的奧義,從起床到出門時間雖然短,卻足以看完一整段新聞節目,或是翻閱一圈今天世界上又有哪個國家處在水深火熱中。
不過葉尋的早間節目略有不同,他家裏的沙發對面沒有電視,只有一整片空白的牆壁。
當他端着熱可可,将一雙大長腿架在腳蹬上時,只要擡手輕輕打個響指,那面牆壁就會倏地一下,變成透明的。
對面景觀一覽無遺,內容更是精彩絕倫。
好比說此時此刻,那畫面裏是安靜和諧的客廳和開放式小廚房,四周挂着溫馨的小裝飾,臺面上零零落落擺着一些做蛋糕的工具,就殘渣來分析,應該是剛剛做過酸奶布丁和白桃軟心草莓蛋糕。
這時,從畫面的角落裏騰的一下竄出一道黑影,胖而炸毛的身材十分靈活,只是一雙貓眼非常驚慌,逃竄的身軀還有點慌不擇路。
接着,從後面飛快地追過來一個嬌小的矮個子女孩,她身上只有一件大T恤,剛剛過膝,腳下踩着一雙卡通拖鞋,一手抄着狼牙棒造型的抱枕,一手拎着貓頸圈。
女孩顯然對付胖黑貓十分的輕車熟路,一貓一人在客廳裏對峙片刻,仿佛武俠片中的殺手巅峰對決,然後就見女孩一躍上前,用狼牙棒擋住黑貓的去路,纖細的手臂用力一撈,就将它怼在死角。
從葉尋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她跪坐在地,用一雙腿緊緊夾住那只肥貓,蜷縮着腳心,下手絲毫不留情。
只聽一陣嗷嗷叫,女孩終于喘了口氣,拍了拍手站起身,走了。
留下那只滿臉不高興的黑貓,勒着頸圈趴在地上喘粗氣。
就這樣,葉總看完了一早的時事要聞。
嗯,看來今天地球也不太平。
……
一個小時後,葉尋開車送安小意和自己去上班。
放在後座的蛋糕盒裏,已經填滿了剛剛出爐的Demon和白桃軟心草莓蛋糕,前座兩個人,一個甘之如饴的當着滴車司機,另一個雖然感到奇怪,為什麽他不用瞬間移動這樣低碳環保的交通工具,卻什麽也沒有問。
由于早上安小意和安大勺大戰了三百回合,加上還一早起來做了兩種蛋糕,等出門已經是九點鐘,于是和不知為什麽也出門晚了的葉尋,一起遲到。
快到Demon時,葉尋看了下時間,已經将近十點,便提議先去吃個早午飯,剛好錯過了正在Demon等候兩人的陸爵。
陸爵等到十一點,終于意識到不對,決定去找葉尋。
彼時,葉尋剛剛吃到新出爐的奶黃包,手邊還放着準備下午才享用的蛋糕盒,對面位子上原本是安小意,此時去了洗手間。
陸爵一屁股坐下來就問:“為什麽躲我?”
葉尋眼皮子都沒擡,慢條斯理的撕掉奶黃包下面的白紙:“注意你問話的口氣,不要弄得好像暗戀不遂似的。”
陸爵一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隔壁桌的顧客也剛好聽到這話,目光震驚的看過來,看看葉尋,又看看陸爵,然後仿佛懂了點什麽,又恍然的扭過臉,和旁邊的朋友小聲嘀咕。
陸爵不用讀心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臉瞬間漲紅。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努力按耐住焦躁的情緒,努力不看隔壁那對好事兒的路人,小聲對葉尋道:“基地給我派了新任務,所以我有話要問你。”
葉尋沒理他。
陸爵直接選擇忽視,反正他沒聾:“指揮官的意思是,讓你負責安小意的後半生,最多五十年,人類的壽命都很短。”
葉尋手上一頓,沒做聲,又吃了一口。
陸爵接着說:“至于安師傅那邊,指揮官會去說服他,反正你只要讓安小意愛上你,就行了。”
話落,一陣沉默。
葉尋拿起旁邊的紙巾擦了擦手,擡眼間,慢悠悠道:“如果你今天來是想告訴我,你已經同意當助手了,那麽我知道了。你可以退散了。”
陸爵耳朵又是一紅
葉尋:“哦,回去記得拟一份詳細的部署報告,我記得以前教你們的時候,這部分是你的強項。”
陸爵:“……”
這邊話音剛落,就聽洗手間那邊傳來一串女生的尖叫。
陸爵呆愣的功夫,就覺得身邊刮過一道風,眨眼間,對面的葉尋已經不見了,唯有正緩緩飄落在桌上的一張紙巾。
……
就在幾分鐘前,安小意原本正在女洗手間裏心不在焉的排着隊。
前面隔了兩個人的位子,有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年輕姑娘,不知何事發生了一點口角,年輕姑娘說話很快,中年女人說話很毒,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很快就吵了起來。
排隊的其他人,有的在看熱鬧,有的在捂着耳朵,還有的在小聲勸架。
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揚出洗手間,連隔壁男洗手間的顧客,路過時都不禁往裏張望。
原本在走神的安小意,也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力,歪頭看過去時,剛好那年輕姑娘說了一句“你這個神經病,老女人,活該……”之類的話,就見那老女人身體一僵,頓時變得很不對勁兒。
與此同時,從隔間裏走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正扶着門把手要出來。
沒想到那中年女人這時突然發了瘋,從包裏拿出一把刀,飛快的指向年輕姑娘:“你說誰是神經病,啊?”
吓得那孕婦立刻原地站住,臉色煞白。
年輕姑娘也沒料到只是一句話,就真的試出一個真的精神病,也慌了。
其它人紛紛向四周躲開,剛進來的人見形勢不對,掉頭就走,還有人在說:“快叫人,要出人命了!”
年輕姑娘到底靈活,向後一躲,那中年女人根本抓不住她。
只是過道狹窄,年輕姑娘的活動空間有限,躲了幾下,很快就被中年女人逼上一個隔間的臺階。
年輕姑娘下意識拉住旁邊的人往前一擋,卻剛好是那個已經吓得走不動道的孕婦。
中年女人手裏的刀瞬間落了下去。
就聽一聲尖叫,緊抓門把的孕婦倏地一下坐了下去,緊閉雙眼,護住肚子。
誰知靜了片刻,卻沒了動靜。
孕婦擡眼一看,剛好對上安小意的目光。
安小意雙手緊緊抓着中年女人的手,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從牙縫裏龇出三個字:“快躲開!”
孕婦一驚,立刻要起身。
這時年輕姑娘已經沖下臺階,猶豫了一下,還是一把扶起她,就要往外沖。
中年女人尖叫一聲,甩開安小意就要追上去。
安小意跑得更快,來到中年女人身後用力将她一撞,那中年女人猝不及防,跌了個趔趄,可她畢竟身材結實粗壯,安小意的力道不足以讓她倒地。
中年女人腳下急忙穩住,人還沒回過身,手裏的刀就向後一劃。
安小意已經動作很快了,卻仍是沒躲開這一下。
她腳下向後退了兩步,只覺得頸子一涼,人也有點暈,很快就膝蓋一軟,向地上倒去,好像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脖子裏流了出來。
她想擡手去摸,卻使不出力。
然而,就在安小意落地的瞬間,後腦一輕,被一股溫熱的力道托住。
她整個人跌入一副寬大的懷抱。
眼睛快要閉上之前,她仿佛看到了,八年前在那場車禍現場,同樣心急如焚的一雙眼睛。
是葉尋。
他幫她捂着傷口,聲音很低,就響在耳邊:“沒事,沒事,別怕,血很快就會凝固,傷口也不會再疼了。”
安小意自然看不到她受傷的情況,只是感覺脖子上一陣陣鈍疼,想來是傷到大動脈了,只是很奇怪,她的血并不如電視裏演的那種呈噴射狀,整個人也遠遠不如上次在雨中車禍那次的冰冷,只是覺得有點暈,有點飄。
……
走廊外,陸爵晚了葉尋幾秒,在衆人紛紛往餐廳外跑的同時,溜着邊一路往盡頭的洗手間走。
裏面真是一片混亂,一塌糊塗,地上散落着很多女人的私密物件,顯然是剛才四處逃竄時留下的。
陸爵清清嗓子,喊了一句:“葉尋!”
女洗手間門前,剛好見到一個身材粗壯的中年女人用刀挾持着一個年輕姑娘。
兩個男人正試圖勸阻。
陸爵定睛一看,卻不是葉尋和安小意,而洗手間裏還傳來一陣血腥味。
陸爵一頓,立刻邁了進去。
空蕩蕩的洗手間,安小意半個身子躺在地上,脖子上全是血,面色蒼白如紙張,正靠在葉尋的懷裏。
陸爵不知道葉尋用了什麽辦法,能這麽快幫安小意止住血,正在奇怪,就見葉尋将她打橫抱起。
他眉眼低垂,只落下一句:“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話落,就往門外走。
陸爵連忙跟上去,兩人先後出了門口,再度對上亂成一團的幾人,持械行兇的中年女人剛好擋住去路。
陸爵來到葉尋身後,小聲說:“瞬間移動。”
葉尋冷冷的看着前面:“她的身體撐不住。”
隔了一秒,他又道:“其實有時候,沒必要墨守成規。”
陸爵知道葉尋的意思是讓他使用能力,讓時間停止,只是還有些猶豫。
葉尋這時道:“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助手。”
陸爵沒轍,只好擡手打了一記響指,原本對峙的幾人立刻石化,整條走廊安靜的不可思議。
葉尋二話不說,越過障礙,一路往外走。
……
陸爵嘆了口氣,剛準備着手善後工作,卻不防頭上傳來一陣疼痛,腳下一頓,身子一歪,靠着牆壁喘着氣,好半晌都不能醒過神。
電光火石間,陸爵的腦海中仿佛出現錯亂,無數個畫面一閃而過。
陸爵一手撐着太陽穴,眉頭緊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并不急着将幾人分開,轉身回到洗手間,環顧四周。
剛才他腦海中的畫面,是和現在同樣的一場意外事故,但地點卻不是在這裏,而是在Demon的大堂。
是的,就是Demon,畫面裏的大門口還挂着的獎狀和名人照片,被撞倒的桌椅和散落在地上的餐巾紙上,都印着Logo。
也就是說,時間、人物都對得上,唯有地點不對。
陸爵有些晃神的走出洗手間,再也顧不上別的,飛快的解除時間停止後,就瞬間移動到葉尋家門外。
他腳下剛一站穩,腦海中的畫面也串聯在一起。
——那天,陸爵去了葉尋的辦公室裏找他談事。
葉尋分神和他聊了兩句,以至于兩人都沒有感覺到那時在大堂突然發生的一陣騷動。
大堂裏,中年女人和年輕姑娘吵了起來,口角過後中年女人受到刺激,持刀行兇,卻抓不到年輕姑娘,轉瞬就分不清誰是誰,要去攻擊坐在旁邊不遠處正試圖離開的孕婦。
孕婦行動緩慢,被中年女人一把揪住頭發,眼瞅着一刀紮下去,要一屍兩命。
關鍵時候,安小意飛快的沖出來,拉開孕婦,擋住刀子,刀子滑過安小意的頸部大動脈,濃濃的血飛快的噴出來。
安小意一手捂住脖頸,腳下一軟,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與此同時,空氣裏響起“叭”的一聲,時間靜止。
葉尋飛快趕到安小意身邊,将她撈在懷裏探查生命體征。
他的手在發抖,他的眼眶也泛紅充血,拼命的眨着眼,輕聲喊着安小意的名字。
陸爵晚了一步,呆愣的看着突如其來的變故。
地上流了一地的血,以那個出血量來說,安小意絕對活不了了,四周的人神情都很震驚,尤其是喬麥,還是跑向安小意的姿勢。
然後,陸爵又看向正中間那寬大的背影。
他向前走了兩步,想說點什麽,比如“生死有命”,誰知這時,卻看到葉尋擡起一手,手上全是血。
陸爵立刻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立馬抓住手指:“葉尋,你瘋了!”
葉尋的手,冷的出奇。
葉尋頭也沒回,聲音很低,帶着決絕:“放開。”
陸爵喘了口氣:“為了改命而時光倒流,這不僅是重大違規,更會引起一連串不可預料的‘後果’!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就像滾雪球,就像蝴蝶效應,如果安小意沒有死于這場意外,那麽活蹦亂跳的她,勢必會在以後改變很多人,很多事。
陸爵:“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既然這個人的時候已經到了,說不定很快就會遇到其它‘意外’,你還能二十四小時看着她?”
葉尋沒吭聲,手上微微用力,就掙脫了陸爵的鉗制。
他側過頭,眼皮半垂着,聲音既低又冷:“那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陸爵:“既然我看見了,就不能不管。除非你先把我幹掉!”
陸爵話落,就聽一聲嗤笑。
下一秒,陸爵就感覺到頭部劇烈疼痛,仿佛想要他的命,他雙膝不支,跪在地上,拼命抓着頭,生怕它突然裂開,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
回憶起一切的陸爵,渾身一震,再一睜眼,人已經站在葉尋家門口。
葉尋在門上布置了磁場,他的瞬間移動被擋在外面,只好用力敲門。
不會兒,門開了。
葉尋立在門口,望着他的模樣十分平靜。
陸爵張口就問:“你老實交代,安小意到底‘死’過幾次了?”
葉尋沒答,只是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轉身進屋。
陸爵立刻跟進去:“你不僅用了時光倒流救了她,是不是還給我洗了腦?你知不知道要是被基地發現,随時有可能将你遣返母星接受審判!”
葉尋沒有回頭,背脊筆直,聲音清淡:“是又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紅包。
感謝又雙叒叕和三八紅燒肉的營養液麽麽:
☆、15
葉尋沒有回頭, 背脊筆直,聲音清淡:“是又如何?”
一瞬間,陸爵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對陸爵來說,被遣返母星接受裁決,不僅前途無望,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便以己度人的認為, 其它調查員也最怕這個, 誰知葉尋卻如此輕慢, 仿佛除了安小意的“死”再沒有別的事可以威脅到他。
“呃,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陸爵問。
葉尋長腿一邁,徑自坐在沙發上, 将腿搭在腳蹬上,雙手撐着後腦, 雖是這樣的角度, 可那目光, 卻平白讓陸爵感受到壓迫。
陸爵也找了一張單人沙發坐下, 非常鄭重其事的問:“無論你接下來要做什麽,都瞞不了我,基地讓我來幫你, 你躲得掉嗎?”
葉尋唇角一勾,嗤笑出聲:“我有說要瞞你麽?”
如此的有恃無恐,又讓陸爵長了好大一個見識。
陸爵:“你就不怕我打小報告?”
葉尋這回連嗤笑都懶得給:“你以為我為什麽會被降職,還連降三級。以你的資質, 怕是就算故意犯錯,也追不上我的速度。”
陸爵:“……”
說起這事,陸爵一直覺得奇怪。基地首長和指揮官對人一向寬容,再說他們這個單身漢地球考察團自從遠離母星,就有點天高皇帝遠的地域優勢,平時大家就像一家人,誰犯了什麽錯,互相遮掩一下也就是了。
當年在基地,葉尋就經常“以身作則”帶頭違規,不少調查員都是從小被他這樣帶壞的。
陸爵還記得,有一次下了課,葉尋招呼所有學生一起去地球的小酒吧群拼酒,還非常慷慨的說要請客,同學們自然一擁而上,聯起手來痛宰了他一頓。結果第二天早上,大家集體宿醉遲到,唯有葉尋準時出現在課堂,還氣定神閑的記了所有人一次遲到大過……
這些小打小鬧首長和指揮官大多知道,只是全不當回事,一來相信葉尋的能力,二來兩人都對他推心置腹,更放心将評分員這樣負責監督處罰的重要工作交給他,按理說,若非葉尋犯了重大不可彌補的錯漏,那兩個老東西也不至于動了那麽大肝火,下手那麽狠,連降他三級。
原來,都是因為安小意的“死而複生”。
陸爵漸漸聯系起過往的一切疑點,這時就聽到葉尋慢悠悠的說了一句:“這件事對于老東西來說,不過就是我又一次‘屢教不改’,程度還算輕的。”
陸爵沒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被“洗腦”了,竟然有點認同。
葉尋:“不過這次的事,你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陸爵一愣,看向葉尋,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和同班的混小子們一起,整天聽這誤人子弟的老師出馊主意,算計他們,一個個還乖乖聽話,一次不落的上當。
而這回,陸爵的好奇心再次戰勝了記吃不記打:“什麽利用?”
葉尋掃了他一眼:“你完全可以用這件事去打小報告,就說葉尋藐視法紀,你身為評分員實在不能茍同,趁機推掉助手的工作。”
陸爵:“……”
葉尋接着說:“雖然我很希望你也能體會一下,欺上瞞下的違規是如何刺激,可依我看,你天生就少了點犯罪的潛質。”
這簡直就是□□裸的激将法!
陸爵瞪着葉尋,忽然有種錯覺,仿佛剛才在女洗手間裏神情肅穆的人,并非是他,要麽就是他眼花看錯了。
此時此刻,葉尋又恢複到以前那個不良教師。
陸爵突然問:“安小意沒事了?”
葉尋沒理他,徑自閉上眼假寐。
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陸爵一時也學不會他那種死皮賴臉,隔了幾秒就起身走人。
只是他臨關上門之前,又聽到屋裏傳來一句:“我的建議,你好好考慮,我也會斟酌新助手的人選。”
陸爵沒吭聲,多少有點不情願,但這種心情說起來多少有點小變态,明明是做壞事,他本來也不願意給葉尋當助手,可是當葉尋主動提出要換人,還建議他趁機打個小報告時,他又突然有一種好像是他有眼不識金鑲玉,把香噴噴的榮譽拱手讓人的錯覺。
……
陸爵前腳走,葉尋後腳就進了卧室。
只是長腿剛邁進去,那雙漫不經心的桃花眼,就始料未及的對上靠坐在床頭的安小意。
安小意遠比葉尋預料的時間更早醒來,她一睜眼,觸目所及是全然陌生的環境,空氣中飄散着淡淡怡人的氣息,四周擺設簡單,色調單一,打眼一看就是單身男士的卧室。
她靠着床頭,并沒有立刻驚慌失措的跳下床,一來她的體力支撐不了一驚一乍,二來腦海中也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的一些片段。
如果沒有猜錯,這裏應該是葉尋的卧室。
然後,她就聽到了門外的交談聲。
葉尋和陸爵聊的不多,也就五、六分鐘,外面就響起關門聲,接着葉尋推門進來,颀長的身軀立在門口,面上一怔。
葉尋:“好點了麽?要不要喝水?”
安小意搖了搖頭,事實上除了傷口還有點若有似無的疼之外,她基本上已經沒什麽事了,今天的出血量對于一個女人來說,真不是很大。
葉尋還是給她倒了一杯水,還按照大姨媽的待遇在裏面加了一塊紅糖,端進來時,從善如流的坐在床沿,将杯子遞給她。
安小意捧着紅糖水,喝了小半杯,放在床頭櫃,擡眼時第一句話就是:“其實我也想知道,在你的時間線裏,我到底‘死’了多少次?”
葉尋一頓,眉眼自然的垂下,心裏已經明白,安小意全聽到了。
事實上,他也不認為可以瞞多久,連“洗腦”都已經開始對她失效,其它的事一件件一樁樁,她也會慢慢想起來。
安小意出奇的平靜,在經歷過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變故之後,這一刻突然變得尤為真實。
她動了動放在被褥上的手,緩緩搭在葉尋的小臂上。
他微微一震,望過來的那雙桃花眼裏,寫滿了驚訝,小臂卻沒有挪開。
安小意眨了下眼,反複抓住了這個男人的弱點,又問:“或者我應該這麽問,你和我,到底認識多久了?在我印象裏,應該是我五歲那年。可我猜,應該不止,對麽?”
葉尋看了她半晌,良久,發出一聲嘆息:“是四十一年。”
安小意愣住。
葉尋:“時光倒流,讓你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反複過好幾次。但只有這次,你經歷的‘意外’最少,我離開的這八年,你沒有出過任何事。”
安小意:“你……”
一時間,安小意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鮮少這樣詞窮。
如果說葉尋對她無意,或者僅僅是“喜歡”,未免太輕,正如陸爵所說,葉尋用他的能力幫人類改命,這是相當嚴重的違規,他自然犯不着将自己的前途賠進來。
可若說愛的很深很深,此時的安小意又不知如何回應,她甚至感受不到那些小說裏講的濃烈的愛,畢竟葉尋對她一向彬彬有禮,就算言語上帶點“輕薄”也都是點到即止,仿佛在刻意忍讓,甚至保持着安全距離。
唯有今天早上,她不慎切了手,他才表現出一點小情緒。
見安小意咬了咬嘴唇,低着頭不說話,眉頭皺着,好像很糾結,葉尋微微一嘆,擡起被她抓住的小臂,十分自然的落在她的頭頂,将頭發捋順。
安小意一頓,擡起眼,眼裏寫滿困惑。
葉尋又将她的鬓發別在耳邊,溫熱的指尖滑過她的耳廓,有些癢,有些麻。
葉尋:“不用勉強。我原本也沒想過讓你都知道,都明白。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演戲’,久而久之都習慣了。”
不由來的,安小意下意識別開眼,心裏跳的有些厲害。
“你不希望我回報什麽?”
葉尋依然是那個漫不經心的調調:“說真的,真要算起來,你未必回報的起。”
安小意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心裏變得很亂,仿佛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這個男人。
“那,以前的我……們,也都和我現在一樣麽?”
葉尋收回手,想了想才說:“我曾試過,不相見,不相認。也曾試過,讓‘你’一直蒙在鼓裏。自然,也有過在一起的時候。結果,都一樣。”
隔了一秒,葉尋忽然笑了:“于是我就想,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的出現?”
安小意靜了片刻,才說:“我想不起來。”
葉尋:“無所謂。我說過,從沒對此抱過希望。”
不知何故,當葉尋說出這句話,安小意竟突然覺得鼻子泛酸,為他這份輕描淡寫,也為他這種習以為常。
安小意吸了口氣,低着頭輕聲問:“為什麽我能想起上次時光倒流——就是在醫院秦娅推我那次。可是以前的那些,我卻想不起來?”
葉尋:“因為只有這次,我在八年前車禍之後讓你服下了續命藥。”
安小意有些恍然,點了下頭:“原來如此。”
又坐了片刻,葉尋站起身,居高臨下的落下一句:“你再睡會兒,晚上就吃外賣,等送來了我叫你。”
安小意“哦”了一聲,難得這樣配合,又摟着被子躺下了,只是一雙眼睛依然望着葉尋。
葉尋見狀,微微挑眉:“怎麽?”
安小意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葉尋卻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笑非笑的問:“你該不會是在想以後該如何報答我吧,哪怕到現在你還沒有任何準備接受這段感情,在這之前也從未想過要和我一生一世,對麽?”
安小意一下子僵住了。
是啊,她是正在這麽想,雖然大腦的消化能力有點慢,但既然知道了真相,也總不好一直拖着不給回應,何況這件事的沖擊這麽大,她又不是沒心沒肺的傻大姐,怎麽可能真的放下心睡大覺?
安小意的表情十分精彩,一時進退維谷,糾結、掙紮寫了一臉。
葉尋看在眼裏,不由得笑了。
微微俯身,擡手拉高被角給她掖好,與此同時,輕聲說道:“放心,我這次高調‘出現’,就沒打算讓你跑。獨角戲雖然唱累了,但我不急,你也不用急。再說追人這種事,樂趣無窮,我自然要獨享。”
安小意:“……”
她頓時有些懵,仿佛一個猝不及防,又被他捏起來扔進蜜罐,還好整以暇的拌好一大碗狗糧,舀起一勺遞到她嘴邊。
“啊,張嘴。”
任憑往日的她嘴皮子多麽利索,智商多麽過人,此時此刻也難免自覺欠了他太多太多,一時沒招兒,只能張嘴。
……
安小意前腳剛合眼,葉尋後腳就瞬間移動回了基地。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以前的豬朋狗友,有一起吃過飯的,有一次泡過妞的,有一次做過弊的,還有一次犯過規大罵“老東西”的。
當然,更多的還是他的學生,他們大部分都已經升職,職位都比他高,卻不知怎的,見到他一個個都下意識發抖,跟長不大的小雞子似的。
葉尋漫不經心的一路踱步,經過人工搭建的風景區,輾轉來到“古裏古怪商店街”。
這裏的商品琳琅滿目,不過葉尋只光顧過一家,就是一家名為“好稀奇”的道具店,老板姓孟,人稱老孟。
在宋朝時期,老孟是最出色的調查員,那時候是葉尋一起胡作非為的鐵哥們,所謂人生四大鐵,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髒,一起同過窗,這兩人在那時候都幹過了。
老孟第一次到妓院,就愛上了當時名妓,一頭栽進去再也沒出來。
可惜紅顏多薄命,名妓突然猝死。
老孟幾乎崩潰,不惜時光倒流。
葉尋身為評分員,又是老孟的老鐵,自然要極力阻止,結果兩人大打了一架,驚動了基地,下令禁止在那個時間點使用任何能力,結果名妓也沒救回來。
因為這事,老孟氣恨了葉尋好幾百年,成了基地裏十分知名的一對死敵。也因為這事,老孟放棄了調查員這個職位,轉而鑽進古裏古怪商店街賣起雜貨。
一直到數年前,葉尋因緣際會認識了安小意,兩人的關系才漸漸緩和。
葉尋一向眼高于頂,當年的事一直不認為自己做錯,直到安小意十六歲車禍時,葉尋才突然明白了什麽,放下面子和自尊,舔着臉登門給老孟賠禮道歉。
幸而那時候的老孟早已放下情情愛愛,只朝葉尋臉上狠狠揍了一拳,就當扯平了,兩人喝了一夜的大酒。
臨醉倒前,老孟才說,是他對不起那姑娘,是他以為自己重情重義,一輩子都忘不了,結果,幾百年的時間,讓一切都變淡了,變輕了。
葉尋不由得一怔,低頭看向倒在腳邊的老孟,仿佛看到他眼角泛着淚光。
話說回來,葉尋隔了數日又來造訪。
他推門進來時,老孟正在擦拭從一個人類那裏收來的古董,聽說裏面裝着女鬼的魂魄,只是都等了好幾天了,還專門選在三更半夜貓在角落裏偷看,都沒等到女鬼出來,嚴重懷疑收到了假貨。
這時見到葉尋,老孟眉頭一皺:“你又來幹嘛?”
葉尋回回賒賬,還專買非賣品,十分讨厭。
葉尋靠着櫃臺,向四周一望,語氣平淡:“她想起來了。”
老孟先是“嗯”了一聲,接着一愣:“你那小姑娘?”
葉尋眼皮一撩,自成一派悶騷:“嗯。”
老孟立刻罵了一句:“靠,臭美。”
接着,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老孟突然問:“那你是打算,把翅膀取走?”
葉尋摸摸鼻子:“嗯,正好哄哄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紅包。
感謝一波各位親給的營養液麽麽噠:
☆、16
安小意這一覺, 回到了十八歲——一個她印象中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十八歲。
她剛結束高考,整個暑假都在Demon打工,考上什麽學校并不在意,反正她的未來早已經定下了,畢業就進Demon工作,一輩子都在Demon, 等老爸安博爾振作起來, 和師兄歐若韋一起将Demon經營的有聲有色。
還有……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即使他們的壽命相差甚遠, 即使她再活十輩子, 恐怕也趕不上他的一生。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安小意抿着嘴輕輕一笑,從烤箱裏端出一盤黃澄澄胖乎乎的牛角面包,放在桌上, 摘掉手套,剛要拿起一個就被燙了一下。
她将手指放在嘴下吹了吹, 又去掰, 撕掉一小塊放進嘴裏, 嘴巴也被燙到了。
但是真的很好吃。
安小意舔舔嘴, 剛要用夾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