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一看,正是喬麥。
她一下子跪坐在地,立刻去探查喬麥的脈搏、心跳,都停了。
安小意心裏一咯噔,以為是自己太慌亂,摸得不準,于是摸完手腕上的脈又去探脖子上的,更将耳朵貼在喬麥胸口仔細聽。
可她聽到的全是雨聲,噼裏啪啦的砸下來,蓋在她的臉上,鑽進她的耳朵裏。
安小意一下子哭出來,拍打喬麥的臉頰,又去用僅有的醫學常識努力給她做心肺複蘇。
不行,這樣不行!
安小意連忙摸身上的兜,卻摸不到手機。
與此同時,就聽到一串手機鈴聲,她登時一驚,四處查看,很快就從喬麥身上摸出一只手機,來電顯示正是喬麥的爸爸喬振雄。
數分鐘後,喬振雄和救護車都趕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安小意被人攙扶到一邊,她蹲着,抱着膝蓋,臉上不停地流淚,用手擦了一遍又一遍,努力瞪着正在急救的救護員。
直到兩個救護員停下動作,交換一個眼神,一個搖了搖頭,另一個靜了兩秒,轉身走向喬振雄。
安小意這才扶着地站起身,膝蓋又酸又軟,差點又要跪下去。
她跌跌撞撞的跑向喬振雄,連忙伸出手攙住他的手臂,努力撐起快要暈倒的喬振雄。
喬麥,死了。
……
安小意倏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額頭上全是汗,手腳冰涼,一時緩不過神。
安大勺被這動靜吓了一跳,已經第一時間蹿到床尾,警惕的瞪着一驚一乍的鏟屎官,怎麽想到那鏟屎官呆呆傻傻的坐了一會兒,就突然抱着膝蓋哭了起來。
片刻後,安小意抹了把臉,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微信,找出喬麥的對話框:“你這兩天是不是休年假?”
喬麥那邊很快回了:“對啊,今天開始休,三天。怎麽啦?”
安小意吸了吸鼻子:“那咱們今天去逛街吧?”
喬麥:“好呀,反正我男票這兩天不在,沒人陪我。”
安小意發了個表情,又問:“既然這樣,那我這幾天能去你家住麽?”
喬麥:“怎麽了,你出了什麽事?”
安小意:“沒有,就是家裏這幾天停電,水管也有點問題,我又不想住酒店。”
喬麥:“哦哦,那你過來吧,帶換洗的衣服就好,我這裏什麽都不缺。”
兩人一說定,安小意就起身下床,在浴室裏梳洗幹淨,出來後簡單收拾出一個雙肩背包,給安大勺添了滿滿一大碗貓糧,這才開門出去,正打算和葉尋打個招呼。
誰知一開門,正見到三四個搬家工人背着大箱子從電梯裏走出來,對面一直空着的房門大敞着,顯然是來了新住客。
這一回,安大勺沒有擅自跑出去認領新鏟屎官,一聽到外面嘈雜的動靜,連飯都不吃了,跐溜一下鑽進卧室躲了起來。
安小意将大門鎖好,走到隔壁,按了幾下門鈴,門扉開啓,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門裏。
葉尋身上還穿着居家服,見到是她,讓開半步:“先進來,再等我一下。”
安小意滿腦子想的都是喬麥的事,心不在焉的點了下頭,就跟着進門了,走到沙發邊坐下,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
葉尋見狀,遞了一杯熱水給她,剛好碰到她有些冰涼的指尖。
“怎麽了?”
安小意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從哪裏講起,突然問:“我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和喬麥有關。我想,應該是以前的‘我’遇到的事——我看到她倒在血泊中,地點是她住的公寓樓下後花園,事發應該是兩天後,因為我看到她手機上的來電,有時間顯示。”
隔了一秒,安小意擡起眼:“你能不能想起來,到底是什麽事?”
葉尋聞言先是一愣,進而眉宇微蹙,仿佛正在思忖。
半晌,他才說:“喬麥出意外的事我有印象,是誰并不知道,你是當時的唯一目擊者,也只是看到兇手的背影。”
安小意立刻接話:“對,我在夢裏也看到了,是一個男人,個子大概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間,明明是夏天卻把自己裹得很嚴實,上身是帽衫,帽子蓋在頭上,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球鞋……我只看到這麽多。哦,那男人跑起來很快!”
葉尋聽完,目光落在她手邊的雙肩背包上,很平靜的問:“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安小意不假思索:“我這兩天要去喬麥家陪她住,一來看着她,不讓她半夜出門,二來我也想就近觀察,她身邊是不是有什麽可疑的男人。”
葉尋良久沒說話,只望着她,眼裏意味不明。
直到那唇角有些譏诮的勾起,一張嘴就是淡淡的嘲諷:“你別忘了,你自己就是個‘意外’制造機,你連自己都管不好,還要上趕着找危險?”
一陣沉默。
安小意眼睛一瞪,說:“出事的是喬麥,不是別人。就算是上趕着又怎麽樣,難道要我明知道她會出事,還坐視不理?你既然認識‘安小意’四十一年,就該知道喬麥是她唯一的朋友。”
葉尋沒說話,目光挪開:“所以,到夢到她出事之後,你的第一反應是和她‘有難同當’,卻沒想過先來問問我對策?”
安小意一頓:“我這不是來了嗎?”
葉尋:“你這是先斬後奏。”
安小意:“……”
她實在不懂,葉尋這是要吵架嗎,怎麽每句話都夾槍帶棍?
葉尋見她不說話,轉身走進廚房給自己沖了一杯熱可可,面無表情地喝了小半杯,才算把更難聽的話壓了下去,心裏微微一嘆,也許他還是太着急了。
過了片刻,葉尋放下杯子,恢複到最初平靜的語氣:“既然事發地是喬麥的公寓樓下,那麽這幾天不如邀請她來你家住,這樣萬一有什麽變故,我就在隔壁,出面救人也方便。”
安小意沒接話,卻直勾勾望着他,仿佛正在糾結什麽。
葉尋這時又補充:“放着一個擁有超能力的準男友不用,卻要以身犯險,你的腦袋裏都在想什麽?”
這一下,安小意更不想跟他說話了。
她閉了閉眼,将頭別開,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盡管心裏已經在認真思考,這其中的可操作性。
而葉尋,仿佛是為了炫耀,又仿佛是為了推銷,轉而擡起一手,“叭”的一聲打了個響指。
安小意只覺得面前的視野豁然開朗,當下一愣,發現整片牆壁都消失不見了,出現另一塊同樣格局的房間。
房間裏,通體黑毛的安大勺正撅着大屁股在吃貓糧,四周的擺設樣式清新,色調柔和,每一件都是她精心挑選的。
這……不是她家嗎?
安小意定定看了一會兒,滿腔的不可思議遠遠大過震驚的情緒,畢竟認識“奇葩”久了,遇到再大的詭異,也能訓練有素的鎮定下來。
接着,她緩緩挪動視線,落在氣定神閑的葉尋身上。
“你能看到我家。”
這是一個陳述句。
葉尋眼皮一撩,品了品這話中的成分,似乎沒有任何不滿或者氣憤。
他便輕聲應了:“嗯,不過只有每天早上看一下。”
安小意有些恍然,張了張嘴,一時倒不知如何評價這位斯文敗類,合着他當她是早間新聞了。
半晌,就聽空氣裏響起一道輕咳。
葉尋說道:“不該看的,我是不會冒犯的。別忘了,我的課外讀物是《論語》,非禮勿視的道理我是懂的。”
結果,安小意卻根本沒理這個茬兒,她眉頭皺了一下,突然問道:“如果我讓你給喬麥洗個腦,再給她植入一個‘她已經同意來我家住三天’的記憶,操作起來有難度麽?”
葉尋:“……”
難倒是不難,即便是難,他自然也會排除萬難。
他只是沒想到到這個節骨眼,安小意第一個想到的問題竟然是這個。
這時,安小意又說:“我剛才才和她說過我家停電,水管也壞了……”
話音落地,她眨了眨那雙大眼,帶着滿滿的期盼望着他。
隔了幾秒,葉尋終于敗下陣來,挪開視線,發出一聲輕嘆:“我待會兒就辦。”
安小意笑開了。
……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葉尋擡手打了個響指,那門就自己開了,走進來一個笑容滿面的男人,不是陸爵又是誰?
陸爵見到安小意,先是一愣:“你也在?”
安小意沒理他。
葉尋問:“有事?”
陸爵“哦”了一聲,說:“都在也好,正好請你們到我家坐坐。”
安小意:“你家?沒興趣。”
葉尋也淡淡道:“遠,懶得動。”
哪知陸爵嘿嘿一樂,露出一口白牙,竟難得占一次上風:“不遠,就在對門。”
安小意這才想起來剛才進來之前看到的那些搬家工人,原來是陸事逼住進來了?
這層的風水也真是妙,三戶人家,只住了一個人類,另外三個物種,有兩個來自天外,還有一只是貓。
安小意和葉尋跟着陸爵邁進對門,見大件家具已經擺好,大部分雜物也已經清理出來,只有角落幾大口紙箱子尚未開封。
陸爵從冰箱裏拿出三**果汁,正在開**,兩位客人已經非常自覺的參觀起來,一個往書房走,一個往卧室走。
陸爵家和安小意、葉尋家略有不同,同樣的格局,那間最小的被安小意拿來當衣帽間,被葉尋拿來當游戲房,陸爵卻用來當書房?
安小意仰頭一看,只見從頭落到地的鑲嵌式書架,占據了三面牆壁,中間擺着書桌和皮椅,一張腳踏,書架前還有一個可移動的木梯。
安小意心裏嘀咕着,該不會都看過吧?
一腳踩上木椅,就去夠最上面的《尤利西斯》。
結果拿在手裏的感覺卻有點怪怪的,她愣了一秒,翻開封面,發現竟然是一個印着尤利西斯封面的紙盒子,盒子裏裝着另一本非常通俗的課外讀物——《霸道總裁的小嬌妻》。
安小意盯着它好一會兒,轉而又去拿另外一本,結果和這本一樣,“書中自有顏如玉”。
幾分鐘後,安小意已經抱了一整摞下來,每一本都翻了兩頁。
這時,就聽到手機傳來提示音,她翻出來一看,是喬麥的微信:“別忘了收拾好房間呀,晚上我就過來啦!”
安小意沒想到葉尋的效率這樣快,放下書走出去一看,葉尋和陸爵正靠在開放式廚房的櫃臺邊談話。
……
與其說是談話,倒不如說是陸爵正在小聲嘀咕,葉尋只負責聽。
陸爵仿佛怕隔牆有耳,把聲音放得很低,這時剛好說道:“參考書我都準備好了,一會兒我找出來幾個有代表性的給你。你怕麻煩也不要緊,我昨晚熬了一宿,摘抄了一整本的精華,真的是一針見血,字字誅心,保準每一條都能切中要害。”
聽到這裏,葉尋微微錯開距離,以眼角掃過去:“是‘字字珠玑’。”
陸爵:“……”
安小意這時突然開口:“在聊什麽?”
兩個男人一起看過來,一個淡定,一個冷靜,異口同聲:“小事。”
安小意目光狐疑的來回看了一圈,舉起手機說:“喬麥聯系我了,那這兩天,就要麻煩你們了。”
安小意落下話,轉身就往外走:“那你們接着聊,我先去上班。”
葉尋:“好,我今天先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安小意:“拜拜。”
等她關上門,隔了片刻,葉尋才直起身,放下果汁說道:“你的參考書呢?”
陸爵将葉尋領進書房,只是剛踏進門口,就愣住了。
書桌上散落着十幾本被“拆穿”了真面目的狗血言情小說,封面上的大眼睛女郎一個個清純無比,水靈靈的大眼睛齊刷刷的望着兩個大男人。
本以為陸爵所謂的參考書是什麽世界名著曠世巨作,沒想到竟然如此通俗易懂簡單黃暴,身為他的老師,多少有點顏面盡失。
葉尋神情微妙的拿起一本,翻了兩頁,剛好看到這樣一段——
內容大約是說,男女主角前一夜戰況熱烈,男主角食髓知味,害的女主角第二天直不起腰,結果女主角爬下床都費了不少力氣,竟然還跑到廚房揮舞鍋鏟。
男主角意猶未盡的湊上來,望着廚房案臺的大小,說:“等會兒來試試?”
女主角臉色緋紅:“才不要!”
結果糾纏之下,菜差點炒糊了,連忙起鍋。
男主角卻不依不饒,死纏爛打,直到女主角提醒她:“要吃飯了。”
男主角十分霸道總裁的邪魅一笑:“我比較想吃你。”
葉尋剛看到這裏,陸爵伸頭看了一眼,說:“我覺得這個段落不錯,正好安小意是西點師,她下回給你拿吃的,你就這麽說。”
葉尋:“……”
☆、3
喬麥當晚就搬進安小意家, 黑瓶時認生卻特別喜歡暖妹子的安大勺玩了一小會兒,直到安小意把菜炒好,喊喬麥吃飯。
誰知,喬麥洗手的功夫,就見安小意打開大門,對着外面空蕩蕩的樓道喊了一嗓子:“吃飯了!”
喬麥一愣,也跟着伸頭:“你沒事吧小意?”
喬麥立刻聯想到安小意常年做噩夢的毛病, 雖然近期有所好轉, 連藥都吃得少了,可是打開門對着空氣喊話的動作依然吓了她一跳。
安小意笑的意味深長:“你等着看。”
這時, 就聽外面響起“咔咔”兩聲, 一聲來自隔壁, 一聲來自對門,喬麥眼睛大睜, 轉而就看到走出來兩道高挑的身影。
葉尋先邁進門口,跟在自己家沒什麽兩樣,腳上一雙居家拖鞋,經過一臉懵逼的喬麥時,還打了聲招呼:“喬領班。”
然後, 就在喬麥的目送下,慢條斯理的到洗手池前洗手, 又用安小意的卡通擦手巾擦了幹淨, 走出開放式小廚房時腳下微微一頓, 拿起旁邊的小蘑菇造型護手霜, 挖出一塊仔仔細細的抹在那雙修長的大手上。
見安小意正在盛米飯,葉尋湊過去聞了一下:“好香。”
安小意抿着嘴笑了。
相比之下,晚一步進門的陸爵則拘謹得多,他先是在門口停頓了一秒,非常禮貌地和喬麥點了下頭:“你好。”
然後,陸爵充分表現出“初來乍到”的茫然,看了看喬麥,又看了看葉尋和安小意,接着才到洗手池前洗了下手。
關上水龍頭時,陸爵猶豫了一秒,最終還是放過了卡通擦手巾,從旁邊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擦過手也沒有去染指那造型獨特的護手霜,就這樣拐進飯廳。
等喬麥醒過神,關shàng 門,整個人都不好了。
喬麥有些找不着北的坐在餐桌前,見兩個大男人都已經拿起筷子,反倒顯得她像是個不速之客。
安小意給喬麥加了塊紅燒肉:“吃啊,你不是最愛吃半肥半瘦的嗎,今天炖的時候我還專門加了兩個煮雞蛋,一會兒別忘了吃。”
然後,安小意又指了指另一盤看上去沒什麽區別的紅燒肉,眼皮子都不擡的對那兩個男人說:“這盤多加了點糖。”
剛剛探出去的兩對筷子,在空中一頓,進而一起轉向另一盤。
肉放進嘴裏,陸爵眼睛立刻亮了:“安家糖!”
葉尋睐了他一眼,仿佛在說少見多怪:“食不言,寝不語。”
他話音剛落,喬麥就茫然地開口:“誰能解釋一下?”
安小意又給她夾了塊肉,說:“**前陣子搬過來做了鄰居,那位是著名美食家陸先生,昨天搬到對門。”
喬麥:“所以現在這一層,住的都是自己人?”
其他三人都沒說話,各自琢磨着喬麥所謂的“自己人”是怎麽劃分出來的。
過了片刻,安小意突然打破沉默:“反正你要在這裏住幾天,正好邊吃邊想明天的菜單,我好提前把菜買回來。”
喬麥“哦”了一聲,又吃了一塊肉,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非常識時務的望向對面的葉尋:“**呢,有沒有好建議?”
真是孺子可教。
葉尋眼皮一撩,剛要張嘴,不妨腳下就被人踢了一下。
幸好他穩坐如山,沒有被、踢歪了重心,只是眉心一皺,不動聲色的掃了旁邊的陸爵一眼。
陸爵使了一個十分明顯的眼神,指向安小意。
安小意便從善如流的問:“怎麽,有事?”
可葉尋卻微微一頓,垂眸不語。
他自然知道陸爵是幾個意思——
“你想吃什麽?”
“我比較想吃你。”
葉尋:“……”
地球人沒羞沒臊的腦洞還真是讓外星人長了好大一個見識。
半晌,葉尋才低聲道:“你做什麽我都吃。”
喬麥充分表現出何為驚訝,眼睛圓瞪,“哇”了一聲:“**你人真的好随和,脾氣真好!”
葉尋沒接話,卻非常從容的笑了。
……
這之後一整頓飯,似乎都是喬麥在說話,主要是聊demon的事,葉尋邊聽邊暗暗稱奇喬麥的聒噪程度,目光若有所思的滑向一直面帶微笑的安小意。
仿佛有一件以前他一直忽略掉的細節,突然浮出水面——安小意話不多,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經歷太多,只要別觸及她的逆鱗,她就是個極好相處的姑娘,這樣的性格反倒襯托出身邊的歐若韋和喬麥的異常活躍,其實安小意并非喜歡安靜,而是被迫,聽到朋友叽叽喳喳的掏心挖肺,她臉上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
而喬麥似乎早就習慣了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安小意當忠實聽衆的相處模式,喬麥表現欲強,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這天晚上唯一一個驚着她的騷動,就是兩個一般高的帥哥不約而同的來蹭飯,還非常給面子的幹掉了半鍋白飯和三盤菜。
直到飯後,安小意用電熱壺燒了一壺水,泡了一大杯熱可可遞給葉尋,轉而開始收拾餐桌。
喬麥癱坐在一旁捂着肚子,吃飽了就開始犯困,目光一直跟着裏外忙活的安小意打轉,還剛好看到葉尋喝完了第一杯,又自覺地去添第二杯,并不急着喝,只是将被子放在水槽旁,挽起袖子開始洗碗。
另一邊原本也在呆坐的陸爵,突然點醒了眼力見,也不知是不是怕明天沒有他的飯,便也自動自發的湊到旁邊,拿起專門擦碗盤的白布,一個個的将葉尋洗好的碗筷擦拭幹淨。
這時,安小意也坐進沙發裏。
喬麥依然目不轉睛的看着開放式小廚房裏的這一幕,人卻向安小意湊近,附耳嘀咕了一聲:“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他們倆其中一個在追你,還是……”
安小意一頓,下意識轉頭看向喬麥,卻見她仿佛像是被什麽卡住一樣,進而露出一臉恍然大悟。
喬麥下意識捂住嘴,對腦補出來的“真相”表示驚訝和嘆服,然後在安小意略帶詢問的目光下,聲音極輕道:“小意,你可千萬別陷進去啊!”
安小意頓時有點啞口無言。
喬麥見狀,急了:“哎呀,你還看不出來啊,**和陸先生是那個啊!”
那個?
哪個?
安小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過來,下意識就想笑,卻又忍住了,目光一擡,看向開放式廚房,只見立在裏面的兩道挺拔身影,看起來好像全都僵住了。
……
這天晚上,安小意一直旁敲側擊的問喬麥身邊有沒有出現什麽奇怪陌生男人,只是喬麥一向大大咧咧慣了,說眼裏只有男朋友,那還看得見別的男人呢。
安小意一無所獲,心裏仿佛被一塊大石壓住了透不過氣,輾轉了半宿才睡着。
翌日清晨,鬧鐘還沒響,安小意就被此起彼伏的微信提示音吵醒,拿起手機一看,居然看到員工群裏已經刷了幾十條留言了。
喬麥:“驚天大發現,**就住在小意隔壁!”
群裏炸開了鍋,一片驚呼。
“哇,霸道總裁在隔壁!”
“哇,霸道總裁近水樓臺先得月!”
“哇,霸道總裁好悶騷!”
“安小意保密功夫夠厲害的啊,兩人在公司一點都沒露出來!”
喬麥接着扔下第二枚重彈:“對門住着美食家評論家陸爵,疑似和**的關系更親密。”
接着,喬麥還将這對cp在飯桌上的“甜蜜”互動獨家奉上:“就昨晚吃飯的時候,陸先生說了一句什麽來着,**就提醒他說‘食不言,寝不語’,那陸先生果然閉嘴了,要多乖有多乖!雖然他們秀恩愛很含蓄,可是卻瞞不過我的法眼!”
群裏再次炸開了鍋。
“什麽!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果然,同性只為傳宗接代,異性才是人間真愛。”
“誰是0,誰是1?”
“哎,這年頭,防火防盜防閨蜜,還要防男人!嘤嘤嘤還給不給我們留活路了!”
“難怪上次陸先生專程跑到demon來探班,好像就是為了找茬兒和咱**吵架。當時我還在想,怎麽會有人那麽閑啊?哈哈,原來是人家的日常情趣啊!”
安小意頓覺腦仁疼,善意的提醒了一下正在旁邊刷的不亦樂乎的喬麥:“他倆不是那個關系。”
喬麥靜了靜:“不是?你确定?”
安小意:“嗯。”
喬麥立刻愣住了,然後“啊”了一聲:“那你快去群裏澄清一下啊,萬一傳開了知道是我說的,我會被開除吧!”
安小意卻好似猶豫了一下,進而十分淡定地說:“澄清就沒必要了。一來這種事會越描越黑,我一說,他們指不定就會想是不是我幫忙遮掩呢。二來麽,等将來他們有哪個交了女朋友,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麽?”
可喬麥還是不放心:“那大家會不會覺得連女朋友都是掩護啊?這年頭同志找異性結婚都有的是了。”
安小意這回直接裝作沒聽到,下床做早飯去了。
……
這天上午,安小意先去了一趟喬麥爸爸喬振雄的診所,還婉拒了喬麥要陪同的好意,勸她不如趁着假期補補眠,喬麥便補了個回籠覺,和安小意約好中午一起逛街。
喬振雄所在的診所大部分都是固定患者,病患的增正度也相對穩定,大多是熟人介紹,知根知底。
可安小意前一天晚上思來想去,總覺得以喬麥單純的性格和社交圈,不像是能和人家結下殺身之仇的樣子,于是便來找喬振雄,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依照慣例,安小意先簡單跟喬振雄彙報了一下近日的睡眠情況,順便隐瞞了關于喬麥的噩夢,喬振雄也照例開了一些安神藥給她。
接着,安小意話題一轉,非常自然的提到八年前的車禍,還站在安博爾“過來人”的角度試圖分析:“這段時間我也仔細想過,如果當年的事換做是我,該怎麽辦……身為一家之主,卻無力保護好妻女,妻子走了,女兒也落下病根,作為男人肯定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這話果然觸動了喬振雄的神經,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說:“其實你爸當年的心情我多少也能體會一點。我們都活了一把年紀,老骨頭了,不中用了,人生大半輩子都熬過來了,自然希望有個平平順順的晚年。何謂平順,不就是平時和妻子拌拌嘴,女兒孝順,再嫁個好男人,早點給我抱外孫嗎?突然生出那樣的變故,也不怪他不能接受,一走了之。”
喬振雄的妻子前幾年因病去世,幸好走時沒什麽痛苦,喬振雄自己也是醫生,在得知病情的第一時間就有了心理準備,加上喬麥生性樂觀,喬振雄還和她一起接受診所裏的其他心理醫生的輔導,總算順利度過了低潮期。
無論如何,日子還得過。
接下來十幾分鐘,安小意從善如流的和喬振雄聊起喬麥,除了她目前有一個關系很密切的男朋友之外,身邊再沒有別的男性出沒。
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安小意心裏越發沒底,直到助理前來提醒喬振雄看診時間到了,安小意這才起身告辭。
剛走出喬振雄的辦公室,安小意還有點心不在焉,低着頭努力回憶剛才交談的細節,看是否是自己遺漏了重點。
結果,她走路沒看路,一個不慎就和迎面走進去的病人撞了正着。
那是個身材很高很結實的男人,安小意趨于弱勢,踉跄兩步,男人下意識扶了她一把,道了歉,就進去了。
安小意沒看清男人面貌,揉着肩膀轉而走進洗手間。
這個時間,大波病人基本都還沒來,安小意是最早的一個,因此那兩名醫生助手交談的話題便有些放肆。
一個說:“喂,你看見了麽,那個陳鳴又來了。”
另一個問:“哪個陳鳴?”
“哎,你忘了,就是那個陳萍的弟弟啊!”
後者恍然大悟,一聲驚呼:“哇塞,他來幹嘛?不會搗亂吧!”
“噓,你小聲點,他來找喬醫生看病。”
“什麽?!找喬醫生?他姐姐當初自殺的時候,他不是還怪過喬醫生嗎,說他非但沒治好他姐姐的抑郁症,還讓她惡化了……”
“所以說奇怪啊,剛才突然來,說一早就在網上挂好號了,來咨詢心理問題。诶,你說,他會不會趁機找麻煩啊?”
“哎呀,快別說了,你越說我越害怕,我看咱們還是早點出去吧,萬一有什麽事,你立刻通知保衛科。”
“嗯,也好。”
等那兩個助理出去了,安小意才從隔間裏走出來,若有所思的洗了手,眼睛一直盯着水龍頭發直。
剛才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清男人的穿着長相,更加沒有注意到他是不是穿着那雙黑色的球鞋。
不過這件事的确透着古怪,如果是打從心裏覺得親人的死,是心理醫生在心理輔導上的疏忽導致,那麽這個人是絕不可能再踏進這家診所的,更遑論看診?
除非真的想開了,除非已經原諒了,或者別有圖謀?
就這樣,安小意有些晃神的走出洗手間,剛一出門口,迎面走來一個步履蹒跚的中年清潔工,他禮貌的問了安小意女洗手間裏還有沒有人,安小意搖了下頭,他便推着裝工具的車拐了進去。
安小意拐過兩個彎,直接來到前臺。
助理對安小意不陌生,笑着打招呼:“安小姐。”
安小意點了下頭,接着身體前傾,小聲問:“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進去找喬醫生的男人,穿着什麽鞋?”
助理一愣,轉而飛快說:“是一雙棕色的休閑鞋,怎麽了?”
安小意:“你确定?”
助理:“當然确定,我男朋友也有一雙一樣的。”
安小意笑笑,不再追問,很快離開診所。
她站在馬路邊等綠燈的功夫,還在腦海中整理思路——
1、剛才進去看診的男人和夢中的身影差不多高,胖瘦也差不多,就身材而言是符合的。
2、但兩人穿着不一樣的鞋,便意味着有兩種可能,一是她搞錯了,二是今天沒有穿犯案時的那雙鞋。
3、喬麥已經搬到她家裏來住,事發就在後天,晚上她務必會盯好喬麥,直到看着她睡着,只要安全度過明天再多住兩天,這關應該就過了。
想到這裏,安小意擡頭一看,綠燈了,馬路對面站着喬麥,正笑着朝她招手。
喬麥的笑容襯在陽光下,十分亮眼,連旁邊經過的兩個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安小意看在眼裏,腳下輕快的穿過斑馬線,心裏卻在想另外一回事——哪怕過了這關,也不能完全放心,兇手第一次錯過機會,還會尋找第二次,必須得将這個人找出來才行。